北京市某三级甲等医院临床护士离职心理体验的质性研究

罗 涛，孙凯洁，王少娜，张华宇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北京100053

护士短缺和流失问题已成为全球各级医疗机构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世界卫生组织（WHO）人力资源战略报告指出，到2030 年，全球对卫生和社会保健工作人员的需求将达到4 000 万人[1]。已有调查显示，我国护士离职率为10.2%～11.2%，有离职意愿的护士比例更高，为56.94%，护士离职不仅会增加医院人力成本，加剧护士短缺现象，还会导致护理质量和病人满意度下降，间接影响病人康复和疗效[2-3]。早期识别并进行适当心理干预，可降低护士离职意愿水平[4]。目前，国内外关于护士离职的研究多针对离职意愿相关因素与影响因素[5-9]，且量性研究居多，而对护士离职后状态和心理体验关注较少。质性研究作为一种系统、主观的研究方法，能表述、解释一些复杂现象并赋予其意义，适用于阐述研究对象的真实体验[10]。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探索临床护士离职时、离职后内心真实感受，旨在为管理者在人员管理、早期识别护士离职倾向以及吸纳离职护士继续从事临床工作提供依据，为具有离职倾向的临床护士做出正确决定提供指导，为护理研究者探索提高护士职业认同感和促进护士职业稳定的干预措施提供参考。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目的抽样法，选取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2018 年12 月—2019 年5 月提交离职申请的护士作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①注册护士，从事护理工作；②主动申请辞职，按照规定办理离职手续；③离职1 年及以上；④知情同意，自愿参与本研究。排除标准：未按医院规定递交离职申请或未办理离职手续。本研究共纳入22 名护士进行访谈，研究对象一般资料见表1。

1.2 研究方法

1.2.1 确定访谈提纲 基于研究目的，在查阅文献的基础上，经课题组成员讨论并咨询护理管理领域专家后，形成访谈提纲，包括：①您对临床护理工作的看法是怎样的？②您对护理专业的看法是怎样的？③您可以谈一下您在院工作期间的感受吗，包括您与同事之间的关系，您对管理模式认可程度如何？④您从何时开始产生离职的想法？⑤最终是什么原因导致您确定离职？⑥从计划离职到正式提出辞职申请的过程中，您的内心感受是怎样的？⑦刚离职后，您内心感受是怎样的？⑧离职1 年后，您内心感受是怎样的？⑨您认为离职对您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表1 研究对象一般资料（n=22）

1.2.2 资料收集方法 本研究探讨的时间段分为离职时和离职后2 个阶段。离职时指护士提出离职申请后至完成离职手续前，此时采用访谈提纲①～⑥对护士进行面对面半结构深入访谈，访谈地点为护理部会议室，访谈时间以研究对象方便为原则，访谈时间为30～60 min。离职后指从护士完成离职手续到离职后1 年，课题组与研究对象取得联系，采用访谈提纲⑦～⑨进行访谈，访谈时间与地点以研究对象方便为原则，访谈时间为20～30 min。访谈前向研究对象介绍研究目的、访谈时间，并告知研究对象访谈过程需全程录音；如访谈过程中有任何不适，请及时告知；采集的一般信息仅供研究使用，研究结束后会及时销毁。征得研究对象同意后，开始正式访谈。访谈过程中注意观察研究对象面部表情、手势等非语言行为并记录。研究过程及结果严格遵守保密原则，样本量由资料达到饱和为标准。

1.2.3 资料整理与分析 采用Colaizzi 7 步分析法对访谈资料进行整理分析：①逐字转录语音资料，仔细阅读所有访谈资料；②提取有重要意义的陈述内容；③对反复出现的观点和陈述进行编码；④将编码后的内容进行汇集；⑤写出详细、无遗漏的描述；⑥辨别出相似的观点；⑦返回研究对象处核实求证[11-12]。访谈结束24 h 内，由2 名研究者将录音文件逐字转为文字[13]，综合分析所有资料，保证资料分析的准确性，应用Nvivo 11.0软件进行分类编码，提取主题。

2 结果

离职时访谈纳入护士25 名，离职后访谈有3 名护士失访，其余22 名护士完成访谈。22 名护士年龄为（27.55±3.20）岁，工作年限为（5.41±3.46）年，访谈时长为（41.22±9.03）min，转录文字4.3 万字。

2.1 护士离职时心理体验

2.1.1 认为护理工作繁重，无法胜任 繁重的护理工作、烦琐的非护理工作以及不规律作息是离职护士反映较多的离职原因。护士E：“急诊科应该是医院里最忙、最累的科室了，每天接诊病人多，病人病情危急，突发事件多，你永远想不到下一个病人是什么样的，打架的、喝醉的、车祸的，忙起来甚至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护士I：“我上班8 年，70%的时间都在倒夜班，夜班突发情况往往比白班更让人措手不及。”

2.1.2 对职业发展感到迷茫，感觉职业晋升空间小护士B：“我在手术室工作，之前学到的很多东西都用不上了。”护士E：“我对自己没有很明确的规划，科室对我们也没有明确的培养方向，不知道几年以后自己是不是还继续从事目前的工作。”护士H：“从护师上升到主管护师大概需要5 年，而升到主管护师以后再上升就很难了，今后的职业发展感觉很难再突破了。”2.1.3 工作压力大 护士C：“做了5 年护士，几乎每年都会遇到家属和病人对我的工作非常不理解的情况，工作繁忙时就会觉得十分委屈，自己工作已经很尽力了但还是被误解，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有放弃的想法”。护士D：“我觉得我并不适合从事护理工作，总干不好活，只能说做到了及格，但是做不好，没有成就感。”护士P：“作为一名主管护师，每年都有发表论文的压力，我初始学历是专科，以我的能力每年完成1 篇论文实在是非常困难”。

2.1.4 矛盾 首先，离职护士存在对护理专业总体比较认可，对同事与团队存在不舍，但家庭、生活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辞职的矛盾；其次，离职护士存在对工资待遇较满意，但身心压力较大。护士D：“其实我还是挺不舍的，科里同事、领导对我都不错，但由于工作原因我和丈夫两地分居，考虑到将来如果有了孩子还是需要父母在一起，我总是要走的，所以不如早点辞职和丈夫相聚。”护士S：“虽然当护士真的辛苦，但收入也还算满意，其实我对护理专业总体还是满意的。”护士H：“我的收入与同学相比还算不错，我不知道辞职后还能不能找到薪酬相当的工作，但考虑到现在的工作状态太累，我真的觉得力不从心。”

2.2 护士离职后心理体验 22 名护士离职1 年后，有3 名仍从事护理行业，12 名从事医药卫生行业，7 名从事其他行业。其离职后的心理体验如下。

2.2.1 刚离职后有解脱感 离职后，几乎所有护士都选择暂时休息。护士A：“离职后我的感受就是解脱、高兴，离职后休息了1 个多月，什么都没做，就只是休息，每天跑跑步、健健身、遛遛弯。”护士R：“离职后，我没有直接找工作，想给自己放个长假，我回了老家，出去旅游了一趟，见了以前的朋友和同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我是‘裸辞’的，虽然当时也担忧自己之后能找什么样的工作，还能不能有不错的工资待遇，但离开医院那种紧张的环境后，我整个人是放松的。”护士F：“虽然有点怀念曾经的生活，但是我还是不会选择再回去。我想陪家人出去旅行，再也不用担心领导会突然打电话来，不用为了三四天假期到处找人替班了。”护士U：“收入肯定少了很多，但真的是轻松了很多，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还有皮肤状态也好了很多（笑）。”

2.2.2 从容 离职前已经做好规划的护士，离职后能够从容应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护士C：“我不后悔选择护理专业，也不后悔现在转行，之前医院的工作经历和临床经验，当护士带给我的责任感、养成的工作习惯，还有冷静隐忍的性格，无论今后在哪个行业都能派上用场。”护士H：“现在觉得没有夜班让我的生活变得很规律，虽然转行很辛苦，但我相信在不断探索中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2.2.3 遗憾（后悔） 主要表现为对同事的不舍，对放弃专业的不甘。护士V：“对同事还是有点不舍，当时决定离职时太草率了，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突然就想离开，再也不想上夜班了，当时就想只要不上夜班，怎么样都行。现在换了一家单位，觉得同事没有以前的同事好相处。”护士E：“我还记得临走那天，科里同事问我你后悔不，我看着嘈杂的急诊大厅，想着有什么好后悔的，可是辞职1 个月后，我就觉得自己像个逃兵，就这么被打败了，还是有点遗憾的。当时一下子休息下来，感觉很空虚，也很无聊。”护士C：“辞职后进入了保险行业，从事保险内勤的核保审核岗，每天通过对客户的住院病历、就诊资料、健康体检报告来评估保险承保条件。现在的工作，大多是单兵作战，很少有与同事配合的时候。这个工作满足了我‘朝九晚五’的愿望，不用再受夜班煎熬。但有时还是会怀念在医院的日子，能和同事配合抢救，一起治疗。”

2.2.4 迷茫 离职后，护士对未来发展缺乏方向，对是否继续从事护理行业存在困惑。护士G：“改行并不容易，毫无止境的夜班和护士执业天花板让我不得不转行，我现在在一家检测中心工作，也算是事业单位，收入很低，但还有发展空间，我只能再试一试。”护士E：“辞职1 年了，我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可能是医学专业性太强了，转行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有时候也在想，其实干哪一行都不容易，是不是不该冲动辞职。”护士L：“当初是不喜欢XXX 才决定辞职的，换到现在这家医院，还是觉得没有归属感，我现在开始对自己有点怀疑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干这行。”

3 讨论

3.1 临床护士离职时的心理体验以多种因素引起的负性情绪为主 工作强度大、作息不规律是护士离职的主要原因[14]，容易使护士感受到身体乏累和心理压力，产生职业倦怠。而重医轻护的社会理念、职业发展空间受限以及缺少组织团队支持，也可导致护士成就感、职业荣誉感、职业幸福感和团队归属感降低，工作热情缺乏，从而产生逃离的情绪[15]。职业倦怠和负面情绪是促使护士离职的重要诱因[16]。本研究发现，护士离职时内心仍然存在矛盾感受，存在对当前专业和职业的留恋，早期识别并关注导致护士离职的因素，寻求消除其内心疑虑的方法，有利于消除或减少护士离职意愿。

3.2 临床护士离职后的心理体验较复杂 几乎所有护士在离职最初产生了解脱和放松的感觉，这可能与临床工作繁重和作息不规律有关。离职前规划情况是离职后心理体验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做好规划的护士在离职后有清晰的工作目标和明确的生活方向，心态较为从容。而未做好规划就辞职的护士，即因一时冲动在未做规划的情况下辞职的护士，往往在离职后由于找工作不顺利、转行困难而产生遗憾、后悔和迷茫的感觉，对是否继续从事护理行业存在疑问和顾虑。已有调查显示，离职后仍从事护理行业的护士占70.4%[17]，本研究中，一半以上护士选择继续从事医疗相关行业，可见，许多护士离职的原因不是对专业不满，提示护理管理者可通过解决其疑虑来促进职业稳定。对当前工作状态以及生活方式的满意度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护士离职1 年后的心理体验，能很好地权衡工作强度、作息和薪酬的护士会表现出更高的满意度和更加正性的心理体验。

3.3 对护理管理工作的启示 已有调查显示，离职护士以护龄短、年龄低、学历高和初级职称为主，其中20～30 岁的护士占84.9%[17-18]，提示人力管理部门和护理管理者在人才招聘时应重视对护士的工作动机、对职业发展和专业发展的规划、对待遇的预期等影响因素的评估；同时，人力管理部门和护理管理者在对待新入职和低年资护士时也应一视同仁，创造一个愿意留职的良好工作环境，使护士在组织中享有平等权利和义务、平等物质和情感支持[19]；此外，团结友爱的组织氛围、融洽的同事关系、上下级间的平等互动以及编制内外同工同酬等，也是促进临床护士职业稳定的重要因素[19]。本研究发现，护士对临床工作、组织环境的不满是在日常工作中不断积累的，因此，人力管理部门和护理管理者应重视员工提出的意见，并及时解除其疑虑，从而消除或减少护士离职意愿，维持团队稳定性。

本研究通过质性研究比较了离职护士离职时及离职后的心理体验，有利于为临床研究者提供新型的执行研究模式[20]，为医院人事管理部门识别和早期干预护士离职意愿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