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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桂系时期广西的兽疫防控与社会治理

2021-03-30杨钧期

中国兽医杂志 2021年1期
关键词:菌苗兽疫省政府

杨钧期,廖 兵

(贵州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民国时期,各种禽畜疫病频繁,百姓咸蒙其害。关于民国兽疫防治史的研究,既有成果的研究对象大都立足于以畜牧业为主的甘宁青地区,而对南方地区家畜防治则涉及较少,兽疫防治史整体上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化。有鉴于此,本文试以兽疫防治极具代表的广西省为例,在梳理新桂系时期广西省兽疫防治的若干史实的同时,管窥当时广西地方政府社会治理等若干面相,以求教于方家。

1 民国广西兽疫的频发

兽疫是指家禽牲畜所患流行性传染病的总称。民国时期,广西地处临海偏南,气候常年炎热湿润,各种病菌极容易滋生。兼以农民兽医知识缺乏,养殖观念落后,“饲畜又因陋就简”[1],致广西“兽疫的剧烈,为全国冠”[2]。民国广西地区兽疫灾害,首先分布极其广泛,几遍全省。全境90余县,无县没暴发过疫情,有半数左右的县历年都有疫病发生,部分年份如1942年,全省所辖之县无一幸免;其次,兽疫发病频率高。以1941年的牛瘟为例,全省每月都有牛瘟出现,其中3月份达20次,最少的10月份也有3次,全年共发生牛瘟123次,平均每月11次之多,其他年份也大都相差无几。再次,疫病种类繁多,牛瘟、猪瘟、鸡瘟、鸭瘟、羊瘟、炭疽病、出血性败血症、球虫病、猪丹毒、猪传染性肺炎、猪白痢、鸡白痢、鼻疽、皮疽、禽霍乱、羊痘等疫病都有出现。其中,牛瘟、猪瘟、鸡瘟最为猖獗,每年因感染此类疫病而死亡的禽畜数量十分巨大。据《广西年鉴》第一回、第二回统计,1932年,仅受灾最为严重的龙胜、义宁等37县全年因疫病瘟毙的牛就多达42 290头,猪18 920头、鸡1 253 260羽。1933年除牛外,其他瘟毙禽畜数量有增无减,分别为牛110 680头,猪295 400头,鸡2 158 040羽。

在众多疫病中,牛瘟危害最为深远。据广西省农业管理处初步统计,1934—1943年间广西共暴发牛瘟465起,平均每年波及到50个县以上。广西省政府也在1948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承认:“本省兽疫,以牛瘟为患最烈,交通便利地区,尤易传染,每年损失达10万头之巨”[3],其直接经济损失高达200万元以上。大量牛只倒毙,农业生产更是深受其害,盖“本省畜牛,多供劳役,甚少以供食用”[2],许多村寨因缺乏耕牛被迫以人代牛拉犁。为完成农作生产,部分农民不得不从外省购进耕牛。据广西海关称,“近年牛疫流行,死亡甚多,省内耕牛,实有不敷应有之概,一般农民,每因无牛耕作,转赴贵州湖南之江华、永明等境采办者颇多”[4]。这无疑极大地增加了民众的经济负担,部分地区民众更因此深陷债务泥淖中,难以自拔。他们“卖绝以购牛,不幸而牛又死,结果牛田两空,只剩一批巨债”[5]。此外,牛及其他禽畜产品乃广西出口之大宗,兽疫流行“致出口亦受影响”[5]。当时广西家畜产品主要外销地之一的香港,就对从广西进口的农副产品进行极其严厉的限制,致其外销大减。这直接影响了广西地方外汇收入,进而给整个地方经济建设蒙上阴影。

2 新桂系时期广西兽疫的防治

为扭转广西兽疫多发态势,新桂系时期,广西地方主要采取以下防治措施。

2.1 加强兽疫防治的组织建设 新桂系执掌广西政权后,即把兽疫防治置于地方建设的突出位置,并将其纳入年度施政工作重点,确保财政优先供给地位,如兽疫防治经费预算不足时,准挪用别款开支。与此同时,为进一步加强对兽疫防治工作的组织指导,1934年4月,省政府特设立家畜保育所,专司禽畜疫病防治,这使得此前分散于广西实业院下设的畜牧兽医组、广西农务局畜牧兽医部、省建设厅第三科、农林局第一科等机构部门的兽疫防治行政归于统一。1934年6月,省政府又将兽疫药液制造所并入其内,家畜保育所机构设施更加健全,其行政级别也相应提升,由原直属建设厅改隶于省政府。成为近代广西第一个独立于农林与建设部门的省级兽疫防治行政与业务主管机构。

此后,各县也相继设立家畜保育所或兽疫指导员,负责县域内兽疫防治业务与行政工作,基层兽疫防治组织机构得以建立。为加强对县家畜保育所的指导,1936年,省政府又将全省划分为南宁、柳州、平乐、玉林、百色等5个防疫区,每个防疫区设立家畜保育分所,置主任、兽医生各1人,巡诊员 3~5人。作为省家畜保育所的派出机构,各防疫区分所除监督辖区各县家畜保育所兽疫防治外,还时常组织医疗队于各县开展巡回防治。至此,广西地方以家畜保育所为主体的科层制兽疫防治组织系统正式形成。1941年,广西省政府又对家畜保育所组织系统进行优化重组,另设兽疫防治工作总站指导全省兽疫防治业务,原家畜保育所专负兽疫药液研制之责。1947年,广西省政府又颁布了《广西省各县市兽疫情报网组织简章》,于各县政府、乡镇以及村街公所内,分别设置情报总处,情报分处,情报通讯处,在村以下组织中,设特约通讯员,形成一套自下而上的独立的兽疫情报网组织系统,这也为地方政府准确、科学的防疫决策创造了条件。

2.2 加强药液的研制与生产 民国时期,面对广西兽疫肆虐的局面,受灾民众往往寄托于古方,“用针刺牛舌、牛耳使其出血,或用胡椒配合野生植物进行诊治”[6]。这些古方虽有一定的效果,但成本较高,操作复杂,周期较长,医治率低,其“医治愈者,约十分之一”[7]。为使患疫禽畜得到更科学有效的防治,1933年,省政府在南宁正式设立兽疫药液制造所,并先后聘请外籍兽医专家罗铎、孙国定、居白司泰等主持药液研制与开发。这3人中尤以罗马尼亚籍兽医专家居白司泰工作成效最为显著。居氏推广使用当时较为先进的Jacoto法制造牛瘟脏器菌苗,从而大大降低了牛瘟菌苗生产成本,这对广西兽疫药液整体生产水平的改善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此后除日寇入侵造成短暂中断外,广西历年均有大量兽疫药液产出。以抗牛瘟血清与牛瘟菌苗为例,1935—1941年,广西每年所制造的抗牛瘟血清分别为40 150 CC、34 550 CC、41 220 CC、207 750 CC、13 000 CC、153 680 CC、276 300 CC,牛瘟菌苗为14 103 CC、48 320 CC、443 050 CC、506 435 CC、112 000 CC、213 600 CC、299 800 CC。此外,炭疽菌苗、出血性败血症菌苗、破伤毒裘、猪瘟菌苗、抗猪瘟血清、猪肠疾菌苗也均有不同数量的产出。

1944年后,由于省会桂林沦陷,广西兽疫药液研制设施尽遭毁坏,制药事务完全中断。抗战胜利后,在农林部及救济总署的支持下,广西兽疫药液生产很快得以恢复。至1946 年,药液产量即已基本达到1944年前的平均水平,当年共生产牛瘟脏器菌苗、抗牛瘟高度免疫血清、出血性败血症菌苗、炭疽菌苗等各类药液达383 250 CC。因制造牛瘟脏器菌苗“需用牛只脏器,所需成本升高,每预防注射牛只1头,以现值计,约需药费40万元,殊不经济”[3]。1947年2月,广西大学农学院副教授、省家畜保育所兽医专家秦礼让从南京中央畜牧实验所引进兔化弱毒苗种毒,成功试制出牛瘟免化弱毒疫苗,这在大大降低牛瘟脏器菌苗生产成本的同时,也极大提高了菌苗的疗效,其“效果及速度比原来提高了10倍以上”[8]。随后,广西家畜保育所即组织人员赴各专区施训,兔化牛瘟疫苗生产很快在全省推广开来。至1948年前3季度,全省累计生产出兔化牛瘟疫苗20余万剂,这使药液在广西兽疫防治中更加普遍化。

2.3 强化重点场所与环节的监管 自1935年起,省政府相继出台了《广西省防治畜疫暂行办法》《修正广西省防治畜疫暂行办法》,加强对兽疫病情的监管。该办法规定:凡牲畜患疑似疫病时,相关责任人必须立即上报,凡隐匿不报者,将依法予以处罚,而对及时报告并查明属实情者,则给予一定数量的货币奖励(约桂币5元)。疫病发生后,防疫员或兽医督察员必须立即组织实施隔离、消毒及隔绝疫区交通等工作,相关各统一听从其指挥。为加强对重点环节与场所的监管,省政府还颁布了《广西各县屠宰场规则》,在各县市及重要的墟市设立屠宰场,作为兽疫的检验机构。一切牲畜,必须经屠宰场统一宰杀,严厉打击各种私宰行为,未经屠宰场检验合格者,均不能销售。1946年,省政府又颁布了《广西省畜舍清洁运动规则》,通过定期举办畜舍卫生清洁运动,规范民众饲养行为,以强化兽疫预防。

与此同时,广西省政府还借鉴了西方兽疫防治经验,通过举办家畜保险,引入市场机制,借助社会保险机构强化对民众的饲养监督,进而减少兽疫的发生。正所谓“欲促进防疫效率,保障家畜生命,发展畜牧事业,举办家畜保险殊为要图”[9]。1938年,广西省政府颁布了《广西省家畜保险暂行办法大纲》等法令,设立省、县、乡三级家畜保险机构,各级保险机构除分办本级保险外,还负有监督疫病治疗、病畜处理、家畜卫生、兽疫情报等多项职责。为兹示范,1941年秋,广西省政府特拨保险金25 000元,划定临桂县4个乡为试办区,首办耕牛保险。1942年,在试办区内投保的1 796头耕牛中,仅病死2头,死亡率仅为0.111%,而同期非试办区耕牛死亡率达0.812%,兽疫防治效果极其明显。然此时正值抗战正酣之际,兽医人才缺乏、投保资金不足,致耕牛保险业务时断时续,并未推广,其实际成绩也不甚理想。尽管如此,广西的耕牛保险对后来兽疫防治仍有重要借鉴意义。直至今日,通过投保方式降低兽疫风险仍被广泛采用。

3 兽疫防治与广西区域社会治理

新桂系时期,广西地方基本遏制了患疫禽畜死亡率过高的态势。同时,兽疫防治的强化一定程度上也改善了广西区域社会治理,主要有如下表现。

3.1 社会治理主体的多元化趋势 在广西的兽疫防治中,地方当局不仅能摒弃与南京政府的偏见,同时还主动争取其业务援助与合作。期间,中央畜牧实验所、第三兽疫防治总站等中央直属兽疫防治事业机构先后进入广西开展工作,这对广西兽疫防治水平的提高,无不起到积极作用。与此同时,地方当局还积极动员各方力量参与防治,一些国内外著名专家学者,如杨绰庵、罗铎、程绍迥、胡适,应邀纷纷前来指导防治及相关工作。许多省内兽疫专家、地方士绅也纷纷主动建言献策,著名农林专家杨士钊、梁冠等还上书建设厅,称建立血清制造所“实为建设广西农业当中之宜先举办者也”[10]。此后省政府遂加快了广西血清制造所组建的步伐。在广西的兽疫防治中,受过新式兽医教育并初步成长起来的学生也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们常活跃于兽疫的调查、宣传与普及,药液的开发与注射等各个环节,极大地缓解了广西兽医人才紧缺的局面。

此外,一些民间人士也纷纷参与兽疫防治,他们以兽疫情报特约通讯员的名义,向政府及时提供各种疫病信息,或者直接进献疫病医治古方,一些古方因疗效显著而受政府采纳为推介,如1931年12月,南宁农民黄展云通过长期总结摸索,配置了医治牛疫的良方,疫牛按该方服药后“虽然未能止泻,但已大有转机,再过数点钟后,牛即开始觅食”。黄展云随即将该方子进献于民政厅,此后该药方被“抄发各县,饬各县广为布告,以资利用”[11]。由于地方政府的广泛动员,广西兽疫防治呈现出政府主导,社会各阶层广泛参与的格局,这对其他领域治理不无示范作用。

3.2 社会治理手段和方式 与传统政府遇事临时权变不同,新桂系时期的广西地方政府则提前介入,把兽疫防治列入政府年度施政纲领中,事先动员与布防。在具体防疫过程中,政府并非简单动用国家机器,采取粗暴的惩治手段,而是辅之以一定物质奖励,做到奖惩并举,尽可能激发民众防治热情。此外,广西地方政府尤其注重兽疫防治的制度化建设,通过颁布大量的法律法规,在规范政府执法随意性的同时,关照民众的利益损失,以减轻民众阻力。《广西省防治畜疫暂行办法》就强调:兽疫防治人员扑杀已感染疫病的禽畜时,必须给予适当赔偿,“赔偿金由省政府每年于农林建设费指拨专款充之”[12]。在治理手段上,广西地方政府除采取行政强制手段外,更突出对民众的思想动员与说服,先后设立武鸣、临桂、柳江、邕宁、苍梧等多个兽疫防治示范区,通过示范引领,分阶段统筹推进。同时,政府还充分利用近代传媒广为宣传,向民众普及科学防治知识,以提高民众的思想认识水平。

尤其可圈可点的是,为减少农民损失,稳定农耕生产,广西地方政府还借鉴了西方经验,推行家畜保险事业,试图委托社会中介——保险机构,通过市场机制来强化兽疫治理。由于兽疫防治的效果关乎保险机构与畜主双方切身的经济利益,这就无疑强化了保险机构兽疫监督与民众防治的自觉。家畜保险的举办,不仅使政府从繁琐的防治工作中解放出来,还能大大提高防治效率,这无疑代表近代社会治理发展方向。

3.3 社会治理环境的改善 民国初期,因无力应付兽疫的摧残,大部分民众转寄希望于神灵,“以为牛瘟发生乃鬼神作祟,非人力所能制止,病时死后均请道士作法驱邪”[13]。这些传统巫术不仅无益于病畜的医治,反而会进一步贻误病情,加重农民负担。“牛之发病,咸以为牛鬼作祟,生死委诸时运,故对于牛只之管理,漫不注意”[14]。由地方政府主导的运用现代科学等防治手段不仅操作简便,而且成本低,见效快,治愈率高。因此,这种高效的兽疫防治无疑是一次现代科学技术的洗礼,在破除其迷信思想的同时,也有利于改变生活陋习,以至于“全省没有迷信的,恋古的反动空气”[15]。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借助于兽疫防治中逐步树立起的威信,在强化原有乡镇保甲组织功能的同时,又建立了直插基层的兽疫防治组织系统,这些组织在负责兽疫治理的同时,又“办理抽查户口,催缴粮赋”[16]等其他政务,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国家权力对基层社会的延伸与更有效介入,从而有助于政府组织动员能力的提升。

与此同时,因有感于社会人才缺乏而造成防治的困难,广西地方政府还大力举办现代兽医及农学教育。据统计,1933—1949年间,广西地方共培养了68名大学生,93名中专毕业生,291名短期培训班的学生。“在当时国民党统治下的旧中国,广西这几个数字,也比其他省份多些”[8]。在兽疫科技水平方面,以家畜保育所为代表的广西兽疫科研机构,拥有全国最为先进的牛瘟脏器苗制造设备,其兽疫药液生产不仅能满足省内之需,甚至还调拨全国其他地区,这对广西甚至全国兽疫防治技术的提高,都有很大的推动作用。胡适甚至还赞称:广西家畜保育所“为全国唯一重要兽医机关,恐在东亚,亦无能与伦比者”[17]。由此也反映出新桂系时期广西以兽疫科教为代表的社会整体治理环境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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