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修辞学》的修辞式推论
2021-03-30李诠林
田 莉,李诠林
亚里士多德《修辞学》的修辞式推论
田 莉,李诠林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修辞学》是亚里士多德辩证思想的巨著,其中,修辞式推论占据核心地位,但研究成果尚不丰富。在综合现有研究资料的基础上,对修辞式推论的界定、样式进行阐发,并总结修辞式推论与亚里士多德美学思想的关联。
《修辞学》;亚里士多德;修辞式推论
在希腊时代,修辞学是说服的艺术。希腊智者学派认为或然性和语言对修辞学至关重要。或然性使智者学派不相信存在绝对真理,更依赖或然性逻辑和说服技巧。语言被智者学派推崇,认为能够起到感染听众、增强说服力的作用。智者学派有关修辞学的两个论点影响了西方修辞学的基本走向。柏拉图站在真理的角度猛烈抨击智者学派的修辞学,认为智者学派的或然性缺乏谨严的逻辑推论,无法揭示绝对真理。他还坚信哲学对修辞学深具形而上的指导作用,但哲学只掌握在少数哲学家手中。与之相反,亚里士多德充分肯定修辞学的价值和独特功效,认为或然性推论可以达到对真理的正确认知。西塞罗在综合前人经验的基础上丰富了修辞学内涵,用实践的观点统摄修辞学,并高度强调修辞语言的重要性。智者学派至西塞罗的修辞学观转变反映他们不同的政治理念,也映射了时代背景对其学说的影响。伴随希腊城邦的繁荣、衰败和罗马共和体制的兴建,修辞学也经历了由盛至衰再至盛的转向。中世纪后的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分别为修辞学的复兴和转向提供了不同契机。直到今天,修辞学作为一门重要学科仍在西方世界广泛流行。修辞不仅对个人的职业发展,对国家的国际形象亦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事实上,各行各业的精英除了业务能力具备显著优势外,还善于掌握高超的修辞技巧。在同等级的业务水平下,修辞能力的高低与个人的职业发展呈正比关系。同理,国家的国际形象也离不开修辞的影响,例如马来西亚曾因为首相马哈蒂尔精湛的修辞技巧而在西方社会左右逢源、备受好评。甚至,有学者指出西塞罗对柏拉图简短的评语表明他对柏拉图演说家身份的揭示,布赖恩·维克斯等阐发柏拉图“反修辞”其实是明显的利己行为[1]。即使柏拉图毕生抨击修辞学,但从其真实目的出发,可以发现他正是借此以构筑自己的修辞观。柏拉图虽然否认修辞学为一门科学,并对同时代的修辞学家极力批判,但西塞罗却从中体认到柏拉图通过“反修辞”来构筑自己修辞的良苦用心:一方面,柏拉图借助攻击当时的修辞学派来提高自己的学园声誉,这一传统延续至后来其弟子亚里士多德对伊索格拉底的反驳;另一方面,柏拉图反对民主制,推崇精英教育,认为只有极少数的贵族方可掌握哲学。因此,他对修辞学派面向大众的行为由衷反感。由是观之,柏拉图通过采用对话的形式表面上把自己的真实观点有效隐匿,但观察他借助哲学家之口反映出的鲜明爱憎可体现他的修辞意图。总之,修辞学是希腊时期的显学,理应得到充分重视。
一、《修辞学》出现的背景
古希腊独树一帜的海洋文化、长期战乱频繁的局面和悠久的迁移史培养了人们追求理性、崇尚自由的性格特征。希腊地区山脉丛生、平原稀少,人们主要生活在地中海、爱琴海等附近的岛屿中。因为可耕地少、海岸线繁杂,所以希腊人以捕鱼业为生,频繁外出捕鱼使得希腊人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地区的思想文化,培养了他们爱好自由的性格特征。古希腊神话体现了希腊人的理性精神,即人们用理性析解神话中的悲剧故事。希腊哲学的起源被哲学家归结为物质性的东西,初具理性特征。苏格拉底时期,哲学已转向对人的研究。柏拉图把理念放在首要位置,认为理念先于本质。亚里士多德的质料说重新发掘理性的重要性,并把理性发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总之,“古希腊教育思想追求理性至上和重视个体理性存在特征的形成,实际上是古希腊教育家重视理性分析功能的结果”[2]。此外,诉讼词的好坏对诉讼结果产生直接或间接影响。古雅典规定诉讼词可为除当事人外的其他人书写。如果诉讼词言之成理、论辩能力强,那么能起到感染听众、说服对手的作用,进而取得诉讼的胜利。而且,受众在修辞活动中并不是无所作为,处于被动位置,相反具有巨大的决定权。一次修辞演说的效果好坏取决于受众的反应程度如何。因此,修辞者要充分熟悉受众的心理,才能发表优质的演讲。同时,希腊政治也要求修辞学的相应转向。苏格拉底本无意使政治与哲学交融,但他的死亡却暗示对政治的妥协。柏拉图在苏格拉底的基础上,力图建立政治哲学,强调哲学理性的主导地位。不同于此,亚里士多德认为自由人有可塑造的潜力。归根结底,系古希腊的民主城邦制让修辞学与民众的关系紧密相连。
希腊智者学派虽有高尔吉亚等赫赫有名的修辞学家,悉心研究修辞术,在理论和实践上使修辞术名声大噪,但大多数人都颠倒黑白。柏拉图因为种种原因抨击修辞术为谄媚取宠的说服术即非艺术,不应予以特别重视。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中开宗明义,指出“修辞术是论辩术的对应物”[3]21,把修辞术归入艺术的范畴。他认为修辞术和论辩术同样采用三段论的论证方式,但修辞术和论辩术分别是叙述式和问答式的叙述方法,其听众分别为普通大众和少数知识分子。总之,亚里士多德认为修辞术毋庸置疑是一门艺术,隶属于创造性科学中,和论辩术、伦理学和政治学都紧密相关。
二、修辞式推论的研究现状
修辞式推论是三段论式的或然式证明,常表现为省略式三段论,以叙述的方式面向普通听众。亚里士多德认为,或然式证明有三种表现形式:演说者性格、听众的心情、演说的证明方式。修辞式推论系第三种或然式证明,用逻辑推论的形式进行论辩。一般认为,修辞学的论证方式有归纳法和演绎法两种,例证法和修辞式推论分属于归纳法和演绎法。但亚里士多德把归纳部目划分至证明式修辞式推论中,间接表明例证法可以归入修辞式推论中。由是观之,修辞式推论在修辞学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修辞式推论的前提常为省略和或然性。省略的前提一般为众人公认的常识,无需再赘述。或然性为可能发生的事,但也并非没有限制,而是相对某些事是可能发生的。总之,修辞式推论属于逻辑学的范畴,是修辞学区别于诡辩术的重要要素,亦是论辩取得胜利的关键原因,理应得到应有的重视。但是纵观现有研究,人们对修辞式推论的关注屈指可数,研究视角也多有重复。
目前,学术界对修辞式推论的研究主要有:陈青青对修辞式推论做了较为完善的总结,并创造性地攫取修辞式推论的现代性。她通过分析修辞式推论的交际功能、论证功能和说服功能,得出修辞式推论具有现代性的特质,对现代讲演起到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4];袁影对修辞式推论在《修辞学》中核心地位的强调别开生面,具有填补学术空白的作用。她从定义、特性及形式等方面考察修辞式推论,掘发它的中心位置,论证谨严,令人信服[5];邓志勇主要研究修辞式三段论的认知功能和运作机制,层层深入[6];武宏志和丁煌研究假冒的修辞式推论[7]。他们通过比较《修辞学》和《辩缪篇》的谬误异同,指出《修辞学》中假冒的修辞式推论对谬误的深远影响;武宏志和刘春杰从逻辑学的视角阐释《修辞学》,指出证明式和否定式修辞推论与逻辑学的紧密联系[8];康泽民和樊明明论述古典修辞学和新修辞学不同“部目”背后的文本意图[9]。综上而观,研究者对修辞式推论的概念、形式、特点、地位及与逻辑学的关系等进行了探析,论点鲜明、论证严密,但仍具有可挖掘的空间,如修辞式推论中省略的意图建构,修辞式推论与亚里士多德美学思想的关系等,都是值得深入的论题。
三、修辞式推论的界定
在《修辞学》中,修辞式推论为“enthymema”,即“恩梯墨玛”。
罗念生在其《修辞学》译著中指出,修辞式推论的显著特征是省略性和或然性。修辞式推论自公元一世纪就与省略式三段论相混淆,因为它们都普遍呈现出省略已知前提的现象。修辞式推论的前提为或然性前提,所以得出的结论亦带有或然性的特征。此外,修辞式推论的演说对象为普通听众,叙述方式是连续讲说。
颜一的《修辞学》译本中,把修辞式推论称为推理论证。他指出推理论证是三段论式推理,“给定了某些条件,从这些条件中推出另外某一结论与它们并列”[10],系有效的论证方式。
George A.Kennedy在英译本《修辞学》中,指出修辞式推论(enthymema)是修辞学的主体,主要表现形式为三段论。但人们却关注修辞以外的事物如情绪以吸引陪审员的注意,而这种情绪与事实无关,无法如修辞式推论一样追求真知。
由是观之,修辞式推论系逻辑谨严、论证严密的推论方式,是修辞学取得预期效果的决定性手段。修辞式推论又称修辞式三段论,由大前提、小前提和结论组成,但因为修辞学的目标群体是大众,为了契合他们的情感,许多普遍常识会省略,所以修辞式三段论常被命名为省略式三段论。另外,修辞学服务于演讲术,以说服听众为鹄的,虽然无限接近真理但是与绝对真理终有距离,所以其前提带有或然性的特质,由此必然引起结论的或然性。修辞式推论归属于逻辑学的范畴,是使修辞学成为科学的关键因素。
四、修辞式推论的重要性
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分三卷,前两卷为修辞学的样式和说服技巧,第三卷为修辞学的风格。前两卷是全书的主要内容,但罗念生结合我国当时的修辞学现状,认为它们属于旧话重提,远不如第三卷的内容实际有效。因此,在他的《修辞学》译本中,第三卷得以完整译介,前两卷只是部分译介。尽管罗念生根据时代和国情做出的解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仍不可抹杀修辞学类别及论证方法的重要价值。
在《修辞学》开章,亚里士多德就指出修辞术和论辩术紧密相连,修辞术是“一种能在任何一个问题上找出可能的说服方式的功能”[3]24。因此,说服方式理应为修辞术的核心。接着,亚里士多德表明如今的修辞术教材编著者没有认识到修辞术的精华,因为只有或然式证明才是修辞术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修辞术的或然式证明有三种:演讲者性格、听众心情、归纳法和演绎法为代表的证明方式。这其中,第三种证明方式为重中之重,“修辞式‘证明’就是‘修辞式推论’,一般说来,这是最有效力的或然式证明”[3]23。因此,修辞式推论在《修辞学》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迥异于当时诡辩术的重要原因,即它提出了修辞式推论。柏拉图认为修辞术颠倒黑白,无法认识事物的真理,只是哗众取宠的无稽之谈,因此对之强烈抨击。亚里士多德从修辞学的逻辑出发,创造性地表明修辞式推论在修辞术中的核心地位,肯定修辞学的科学合理性,为修辞学的发展奠定基础。所以,修辞式推论是修辞学成为一门严密学科的关键原因,为修辞学赢得合法地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无修辞式推论,修辞学依然被人诟病。换言之,修辞式推论是修辞学的精魂。
五、修辞式推论的样式
“修辞式推论是一种三段论法,而且整个论辩术或一部分论辩术的功能在于研究各种三段论法。”[3]23普通的三段论结构完整,由大前提、小前提和结论构成。如下表所示:
大前提所有的人都会死 小前提苏格拉底是人 结论苏格拉底会死
三段论的逻辑关系是先给出普遍规律,再找出普遍规律中的个例,由此得出个例导致的结果,即大前提包含小前提,小前提的结论必然隶属于大前提中。上述三段论的逻辑可以还原为:因为所有人包含苏格拉底,所有人都会死,所以苏格拉底也会死。在具体演讲中,听众受固有文化的制约会对一些前提了如指掌,为了减少演讲者过度重复造成的刻板印象,众所周知的前提常常会自动省略。因此,相较于完整三段论,亚里士多德指出修辞式三段论的形式主要表现为省略和或然性。
由于前提是众人皆知或无提出的必要,修辞式三段论常常对之进行省略,因而修辞式推论也常被称为省略式三段论。例如:
标准三段论修辞式三段论 大前提奥林匹克竞技会上的奖品是桂冠 小前提多里欧斯在奥林匹克竞技会上获胜多里欧斯在奥林匹克竞技会上获胜 结论多里欧斯获得了奥林匹克竞技会上的桂冠多里欧斯获得了奥林匹克竞技会上的桂冠
因为“奥林匹克竞技会上的奖品是桂冠”这一大前提为人们所熟知,为了简便和节省时间,所以常常略而不提,这是修辞式推论省略前提的主要原因。另外,与传统修辞学相比,现代修辞学也因为隐匿信息和缓解尴尬等特定原因,亦采用修辞式三段论。例如,拉芳的广告词为“爱生活,爱拉芳。”如果按标准三段论进行陈述,应该是:
大前提拉芳如生活一样美好 小前提我们爱生活 结论爱生活,爱拉芳
这里的修辞式三段论省略了大前提和小前提,只表述了结论。其实,广告词之所以隐去前提,是因为隐匿的前提常常不是牢靠的,若不隐藏则成为虚假欺骗,这也是广告词为吸引顾客惯用的修辞策略。如果广告商用标准三段论进行陈述,那么很容易被顾客识别破绽,如拉芳和生活是等同关系吗?我们为什么要因为爱生活而爱拉芳?这些逻辑性不强的关系显然会引起消费者的怀疑。同时,前提的不严密也证明了修辞式推论的或然性特征,为了使或然性的结果看似必然,演说者常会采用省略的方式。
此外,在日常交际中,当遇到难以直接表述意见的情况下,人们因为免除尴尬,常采用修辞式三段论的委婉用语。例如,若你的同学问“今天能不能一起逛街”,因为不愿意去,但为了顾及同学的感情,你或许会回答“今天我要写论文”,这样同学自然知道你不能去。因为,如果还原成标准三段论,则为:
大前提写论文需要时间,逛街需要时间 小前提今天我要写论文 结论没有时间逛街
此处的修辞式三段论省略了大前提和结论,只保留了小前提。大前提的逻辑关系众所周知,若表述出来显得过于累赘迂腐;结论虽是事实但过于直接,容易破坏双方的情感。只有小前提的表达恰当好处,在不影响情感的基础上,也有效阐明了意图,一举两得。
由是观之,修辞式三段论为了简便、隐匿信息和维持情谊等特定意图常表现为省略式。其中,可以省略大前提、小前提和结论的任意一方或两方。省略在不破坏逻辑关系的前提下让修辞式推论更加合理,契合了听众的期待视野。
亚里士多德把修辞学定义为创造性科学,与理论性科学和实用性科学相并列。修辞学虽为科学,但是与数学、物理等理论性科学相比,对绝对真理的探求相对较弱,这也是其为或然性特征的原因之一。修辞式三段论的前提多数为或然性,前提的或然性会产生或然的结果,虽不一定是真理但是具有真实性。因此,演说者的任务就是如何做出合理的修辞式三段论,以使结论真实客观,赢得听众的信任。例如,亚里士多德在论述高尚时,指出:
大前提高尚的事可取又值得称赞,或既好又使人愉快 小前提美德是好的且值得称赞 结论美德一定是高尚的
其实,这里的大前提只是亚里士多德对美德的定义,是或然性的,因为美德还具有其他的定义。不同的人对美德有不同的定义,在亚里士多德认为是好的事物,在别人的眼中未必,但不可否认的是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因此,尽管亚里士多德的推论合情合理,也显然是或然性推论。
亚里士多德对或然性的重视也体现在其他著作中。在《诗学》中,他一反文坛现状中诗的末流地位,对之进行重新定义,认为诗比历史更富哲学性,更应被重视。亚里士多德指出与历史不同,诗按照事物的可然律行事,描述可能发生的事,揭示事物的普遍性。因此,相较视之,诗更能代表人类的情感,应当被充分重视。
综上而言,省略和或然性系修辞式推论的主要样式,不仅使修辞式推论区别于完整三段论,而且也利于赢得听众的信任,推动修辞术的持续发展。
六、修辞式推论与亚里士多德美学思想的关联
修辞式推论作为《修辞学》的核心思想,强调逻辑关系对修辞术的指导作用,对同时代诡辩派学者的唯心主义进行反驳,体现了亚里士多德唯物主义的美学思想。尽管如此,唯物主义在《修辞学》中仍是不彻底的,因为作者还对演讲者和听众的心理进行了详细探究,体现了亚里士多德唯心主义的一面。因此,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美学思想在《修辞学》中互缘共生。究其原因,不难发现时代环境对《修辞学》的深远影响。
亚里士多德在继承前人美学思想的前提下,又结合时代特点形成了自己的创见。他继承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等的自然科学观和苏格拉底等的社会科学观,融汇了希腊前期重要的美学思想,为其美学理念奠定了基础。初始,亚里士多德用科学的方法分析世界的本原,摒弃过分强调理念的唯心主义,发展了严密的逻辑学。柏拉图认为物质世界是对理念的模仿,如他举例实体的床来源于理念中的床,是对理念床的模仿,不具有对客观真理的追求,因此理念应具有最高价值,系世界的本原。与之相反,亚里士多德指出理念存在于物质中,物质世界是第一要素,并认为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对柏拉图的主观唯心主义作出一定批判。此外,关于一般与个别的关系,智者学派认为个别比一般重要,苏格拉底试图发现一般的价值,柏拉图以为个别比理念更富变化,亚里士多德从辩证法的角度肯定一般包孕于个别之中。但是,亚里士多德后来在《形而上学》中又把一般抬高至首要位置,因此从唯物主义滑向了唯心主义。
其实,亚里士多德对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摇摆不定在《修辞学》中已经显现得淋漓尽致。其中,亚里士多德强烈谴责当时智者学派只重视以情感打动陪审员而忽视逻辑推论系核心地位的做法,因此,他从逻辑学的角度大力研析修辞式推论的内在合理性,探讨修辞式推论的定义、特性,并不厌其烦地对二十余种修辞式推论的部目一一描述,阐明其内在的逻辑关系,这是他追求唯物主义科学方法论的体现。但是,矛盾之处在于他也花费大量笔墨研究演说者如何利用自身品质和听众心理来影响听众。例如,《修辞学》的第二章对忿怒、友爱、恐惧等情感进行阐释,认为听众对演讲术的信任与否源于对演讲者本人的态度,因此演讲者要熟悉各种情感以利用这些情感来影响听众。同时,亚里士多德也探析了年轻人、老年人等各种人的性格,意在使演讲者能在具体的演讲中关注他们的性格以辅助演讲的成功。亚里士多德曾经批评智者学派过于强调情感对修辞学的支配作用,但在这里他也谈论如何利用听众的情感进行演讲,这是他唯心主义的一面。
七、修辞式推论的部目
《修辞学》中严密的逻辑思想为修辞术正名,使修辞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供人研习。修辞式推论的部目篇论述了修辞式推论的主要样态,不仅深具较强的理论意义,而且还有切实可行的实践性。亚里士多德对部目的定义和举例尽量避免重复,力图涵盖修辞式推论的所有范围,这种气魄与努力令人敬佩。部目是亚里士多德逻辑思想的集中体现,研究修辞式推论自然不能忽视对部目的探析。
部目分为通用部目和专用部目。通用部目适合于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等任何学科,专用部目只适合特殊学科,如自然科学中的部目无法运用于社会科学。通用部目由于不研究任何学科,虽然能对多数学科提供整体的指导作用,但却无法为人们提供具体的科学知识。专用部目的命题谨严、针对性强,有利于特殊学科的发展。因此,修辞式推论多采用专用部目。修辞式推论由证明式修辞式推论和否定式修辞式推论组成。其中,证明式修辞式推论有21个部目,否定式修辞式推论有7个部目。这些部目特点鲜明、逻辑性强,有较为严密的界限。总体观之,亚里士多德对部目的分析详细明了,有较强的理论价值和较大的实用性,但缺点是划分过细,同时也容易重复混淆,对读者的记忆造成一定困难,目前学术界对部目的研究文章不多。《修辞式推论探析——从逻辑的观点看<修辞学>》对《修辞学》的重要部目从逻辑推论的角度重新进行分类[8],使人一目了然。该文章除了变格部目、定义部目、一字多义部目等13个部目没有提及,其他作者认为的重要部目都有所介绍,如逻辑推论对应对立面部目,相互关系推论对应相互关系部目,程度推论包括更多、更少部目、时间部目、用对方的话反攻部目,分类推论包含分类部目,归纳推论对应归纳部目等。作者用逻辑推论的方法重新划分部目,能让人们更易理解部目的内在逻辑。《论古典修辞学与新修辞学的“部目”观》分析了美国修辞学家科比特、布罗克里德、埃宁格、韦弗对《修辞学》中部目的态度及对部目的重新分类[9]。例如,科比特用定义、比较等五大部目统摄28个部目,布罗克里德和埃宁格把部目依照权威、动机、独立论据重新划分,韦弗从“内部”论题与“外部”论题两方面考量部目。这些研究在亚里士多德部目观的基础上力图避免重复,希冀对部目的逻辑关系进行重新划分,寻找更高效、简便的记忆方法,并取得了一定成效。总之,亚里士多德的部目分类较为全面,但重复现象也颇多,有必要按逻辑推论再进行适当分类。
《修辞学》因为修辞式推论而具备逻辑学的特征,与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著作《工具论》联系紧密。有学者认为《诗学》和《修辞学》可以归入至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中,例如《诗学》对普遍和个别美学思想的辨析,《修辞学》对推论逻辑的发现等。相较视之,《工具论》有严密的逻辑推理,是亚里士多德辨证思想的一大力作。亚里士多德在其中详细阐释了自己的逻辑思想和论辩方法,为后世的逻辑学发展奠定基础。尽管培根、康德和黑格尔等对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有所批判,但对他的基本逻辑理念还是持肯定态度。《工具论》的《前分析篇》和《论辩篇》与《修辞学》的部目多有重叠,皆是亚里士多德逻辑思想的有力体现。《修辞学》与《工具论》相互映照,对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思想作了最为全面的阐释,为修辞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修辞式推论系逻辑严密的推论方式,是使修辞学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的重要证明。修辞学研究可能的说服方式,修辞式推论探讨说服方式的多种样式,为修辞学提供理论和实践依据。省略和或然性是修辞式推论的两大特征,使修辞学在具体的实践中能够吸引并说服听众。修辞式推论是亚里士多德美学思想的重要体现,与其逻辑学著作一脉相承,深具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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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etorical Inference of Aristotle’s
TIAN Li,LI Quan-li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350007,Fujian)
is a masterpiece of Aristotle’s dialectical thinking. Among them, rhetorical inference occupies a central position, but the research results are not yet abundant.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definition and style of rhetorical inference on the basis of synthesizing existing research materials, and summari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hetorical inference and Aristotle’s aesthetic thought.
;Aristotle; rhetorical inference
2020-10-25
田莉(1994- ),女,山东济宁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李诠林(1975-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访问教授,博士后合作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1.07
H05
A
2096-9333(2021)01-004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