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文化与园林应用

柴继红

（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陕西 咸阳 712000）

木槿Hibiscus syriacus，古称舜华、朝华、朝菌、日及、里梅、篱障、朝开暮落花等，是我国传统的园林花卉，在我国有3000 多年的种植史。《诗经·郑风》中有“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诗句，“舜华”即木槿花，“舜”同“瞬”，有瞬间、短暂的意思。木槿花随处可见，并不珍贵，甚至被明人文震亨列为“花中最贱”者[1]，却以单朵朝开暮落、整株开续不断的特点深深地打动了诗人，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句，形成了鲜明的木槿文化。研究和挖掘木槿文化，对于弘扬传统花卉文化、提升木槿在现代园林中的应用水平具有重要意义。

1 木槿的生物学特点

木槿是锦葵科木槿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高3～4 m；7－10 月开花，花朵色彩有纯白、淡粉红、淡紫、紫红等，花形呈钟状，有单瓣、复瓣、重瓣几种。

1）生命力强

木槿适应性强，极易成活，播种、扦插和嫁接法均可繁殖。我国古人很早就发现了木槿的这一特点，葛洪《抱朴子·内篇·极言》即云：“夫木槿杨柳，断殖之更生，倒之亦生，横之亦生。生之易者，莫过斯木也”[2]。这种粗生易长的特点使得木槿成为我国中部各省常见的灌木花卉，广泛应用在上至皇宫内苑下至园林寺观的美化绿化中。

2）花期漫长

木槿的花期从7 月到10 月，是夏、秋季的重要观花灌木，南方多作花篱、绿篱；北方作庭园点缀及室内盆栽。《礼记·月令》云：“仲夏之月，木槿荣”。晋代成公绥《日及赋序》亦云：“日及者，华甚鲜茂，荣于仲夏，讫于孟秋”，日及即木槿，李时珍《本草纲目·木三·木槿》云：“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日及”[3]。唐代徐凝《夸红槿》亦云：“谁道槿花生感促，可怜相计半年红”[4]。从夏到秋，木槿花长盛不衰，开续不断，显示出木槿强大的生命力。

3）观赏价值高

木槿花有白、粉、紫、红等诸多颜色，花朵艳丽多姿，叶片苍翠茂盛，非常有观赏价值。《诗经·郑风·有女同车》用其比拟女子的美貌，西晋辞赋更是将其作为描绘的对象，并以“嘉木”“丽木”相称，如傅玄《朝华赋序》云：“朝华，丽木也”；夏侯湛《朝华赋》亦云：“茂树苍苍，纤枝翩翩，潜光玉朗，绿叶翠鲜”；傅咸《舜华赋》更是对其极尽溢美词藻：“应青春而敷蘖，逮朱夏而诞英，布夭夭之纤枝，发灼灼之殊荣，红葩紫蒂，翠叶素茎，含晖吐曜，烂若列星，朝阳照灼以舒晖，逸藻采粲而光明，罄天镶而莫俪，何菱华之足荣”。诗仙李白也非常喜欢木槿花，其《咏槿》诗云：“园花笑芳年，池草艳春色。犹不如槿花，婵娟玉阶侧”[5]，园花池草笑艳、芳年春色，本来是最美好的景色，在李白心中都不如木槿秀美动人。

2 木槿的文化内涵

1）花史中地位低下

在古代封建社会，木槿因适应性强、随处开花，因而被视为“轻贱”之花、乡野之花。阮籍《咏怀八十二首》有两首言及木槿，都是生长在荒凉的“丘墓”“颓林”之中，或零落在乡下道旁[6]。宋代张翊著《花经》评定各种花卉等级，木槿被定为九品一命，地位最低。元代程棨《三柳轩杂识》评木槿为庄客，明代袁宏道《瓶史》称木槿为石榴之婢，清代王世懋《花疏》谓木槿为贱物。凡此种种，可知木槿在古代花卉史上的地位非常低下。

2）品格不同流俗

木槿的花期从半夏到深秋，避开了百花争艳的春天。“三春过后诸芳尽”，木槿却能在炎炎夏日不断开花，不媚春，不争艳，被赋予“淡然超群芳，不与春争妍”[7]的美好品质。元代舒頔《木槿》云：“炎天众芳彫，而此独凌铄。慰目聊娱情，苍松在岩壑”，认为木槿在酷暑中绽放的精神可以和傲立严寒的苍松并列，堪以“慰目娱情”。元末明初的王冕《槿花》亦云：“不与百花期，多从桂子时。低昂如有序，红白自相宜。农为编篱识，蜂因课蜜知。想渠根本盛，未畏雪霜欺”，对木槿不同流俗、不畏霜雪精神的激赏溢于言表。

3）朝开暮落而生生不息

古代爱花者观察到，单朵木槿花期极短，朝开暮落，只有一天的生命，因而称之为舜华（华通花）、朝菌、日及、朝开暮落花等。晋代潘尼《朝菌赋序》云：“其物向晨而结，建明而布，见阳而盛，终日而殒……”，因为朝不及夕、一日即陨，所以容易引起人们对于世事多变、人生无常、生命短促的慨叹，感伤美好事物不能长久。《淮南子》云“庄生贵支离悲木槿”，因为庄子《逍遥游》曾言“朝菌不知晦朔”，大意是木槿花生命短促，见识狭小，没有黎明与黑夜的知识。唐代诗人白居易悲叹“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8]，同代人卢殷在《仲夏寄江南》中更是写道：“晚暮时看槿，悲酸不食梅”[9]。“万物各有两柄”[10]，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从暮落朝开，看到了木槿生生不息、乐观向上的精神品格，如东方朔《与公孙弘借车马书》云：“木槿夕死朝荣，士亦不长贫也”，从花开日日新，看到了自己命运的转机，因而鼓起勇气与信心。再如明代黄衷《山翁四首》云：“采药归来月满溪，家儿能唱白铜鞮。山翁有乐无人道，木槿明朝花又齐”，虽然今日之花已谢，但明日还会花开满树，这就是木槿带给诗人的希望与乐趣。

与单朵木槿不同，全株木槿花期很长，从仲夏到孟秋，开谢相继，无穷无尽，因而又被称为无穷花，寓意“永远绽放、永不凋落”。一日一新，常开不败的木槿，又被赋予生命力顽强、坚贞不屈的品格。如唐代崔道融《槿花》：“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东风吹桃李，须到明年春”[11]；徐凝《夸红槿》：“谁道槿花生感促，可怜相计半年红。何如桃李无多少，并打千枝一夜风”，将木槿与桃李相比，褒扬木槿有日新之美而无宿花之陈，能够在花期内开谢相继、推陈出新，不像桃李只能一年一新，一旦遭遇风吹雨打便只能偃旗息鼓。再如南宋杨万里《道旁槿篱》“夹路疏篱锦作堆，朝开暮落复朝开。……占破半年犹道少，何曾一日不芳来。花中却是渠长命，换旧添新底用催”[12]认为槿花具有长盛久远、永不言败的意志，具有难能可贵的自新精神。

人们在欣赏木槿花的过程中，除了得到视觉的享受、感情的共鸣，还经过理性的思考，得到了人生的启迪。南宋僧人绍隆用红槿短暂的生命来启发人们“色即是空”的道理，其《朱槿》云：“朱槿移栽释梵中，老僧非是爱花红，朝开暮落关何事，只要人知色是空”[13]。清代李渔《闲情偶寄》则以槿花的一日审视人的一生，认为花的开谢正如人的生死，是自然规律，不必为之悲喜，而是应该顺应自然，像木槿一样在有限的生命里积极作为，并总结道：“木槿一花，当与萱草并树。睹萱草则能忘忧，睹木槿则能知戒”[14]。

4）食用和药用传统

木槿的鲜花、嫩叶均可食用，而且营养价值极高，含有蛋白质、脂肪、粗纤维，以及还原糖、维生素C、氨基酸、铁、钙、锌等，并含有黄酮类活性化合物，称得上天然保健食品[15]。《广群芳谱》中这样描述木槿：“嫩叶可茹，作饮代茶，味平，滑，无毒，润燥活血，除湿热”[2]。唐代刘商《送王贞》诗云：“槿花亦可浮杯上，莫待东篱黄菊开”[16]，说明唐人便有以木槿花泡茶的习俗。明末清初，屈大均《木槿》诗云：“红葩餐未忍，紫蒂摘休稀”，可见木槿鲜花也在当时为人喜食。木槿的花、果、根、叶、皮，乃至全株可入药，具有防治病毒性疾病和降低胆固醇的作用。《本草纲目》记载，木槿的果实称为木槿子，具有消疮肿，利小便，除湿热的药用功能[3]。

3 木槿的园林应用

3.1 古代园林

木槿在我国有着悠久的种植史，自古就是优良的绿篱、花篱和庭院绿化植物。据记载，晋宫殿华林园就有木槿3 株。两晋至南北朝之间的辞赋中也多有吟咏木槿的作品，如《朝菌赋》《日及赋》《赤槿颂》《朝华赋》《木槿赋》《舜华赋》等等，可见木槿在当时已经广泛种植，并为文人所喜爱。从唐宋及以后诗人的诗作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官员的府宅[17]、庭院[18]，以及寺庙[19]、道观[20]，甚至路边[21]都有木槿的身影。因为木槿极易修剪，容易塑形，且修剪后的老枝第二年仍然可以枝繁叶茂，大量开花，所以民间热衷于用其作篱笆。南朝沈约《宿东园》云：“槿篱疎復密，荆扉新且故”[22]，可见至少从南北朝开始我国就开始用木槿作篱笆。南宋郑樵《通志略》亦云：“木槿，人多植庭院间，亦可作篱，故谓之槿篱”[23]。南宋杨万里《田家乐》诗“稻穗登场谷满车，家家鸡犬更桑麻。谩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24]就是宋代民间普遍用木槿作藩篱的写照。明代吴宽《记园中草木二十首·其六·槿》亦云：“南方编短篱，木槿每当路。北地少为贵，翻编短篱护。要知一物耳，贵贱以地故”[25]，可见在明代南方多以木槿编篱，而在北方则编篱护槿，反映了当时木槿在南、北方的分布差异与人们对其价值的不同认知。

3.2 现代园林

木槿不仅具有良好的观赏性，而且还有较强的耐热性、耐旱性和耐寒性，是建设现代节约型园林的好材料，常被用于庭院、道路、公园绿化，或栽于花圃菜园周围作花篱绿篱，也植于城乡路旁、溪畔，孤植、丛植均美。

1）庭院公园绿化

木槿花色、花形丰富，观赏价值高，开花繁盛、花期长，且集中在少花的夏季，适应性强、易生长，管理难度低，耐修剪、易造型，应用形式多样，是庭院和公园绿化不可多得的良好植物。木槿通过修剪可养成乔木形树姿，开花时满树花朵，甚为壮观，非常适合孤植于公园草坪和花坛作风景树，也可丛植、片植于庭院、林缘、路旁、湖缘、墙边，其艳丽之花，给人以乐观、向上之感，能营造出轻松愉悦的氛围。由于木槿的枝条特别柔软，又耐修剪，可作围篱，还可用于制作造型植物。作围篱时可编成各种图案或花纹，尤如透空花窗，相当别致，也可扎成花篮、各种动物等模型，形式丰富，应用广泛。

2）社区厂矿道路绿化

木槿对环境要求不严，管理比较粗放，能耐烟尘，对空气中的二氧化硫、三氧化硫、氯气、氯化氢等有害气体，以及酸雾、烟尘、粉尘等有很强的吸附作用，能净化空气，美化环境，适宜城市的社区绿化，也可用于厂矿企业或大气污染较严重地区的绿化栽培。木槿还是道路绿化中的重要树种，在北方常在公路两旁配合行道树成片成排种植，不仅增强了景观效果，还能起到滞尘、降噪的作用。作为小乔木，木槿可以配置在次干道或者三级道路的绿化带中，也可利用其枝条柔软可塑的特点搭建拱状长廊等道路景观，在开花季节，给行人带来一份美丽与清凉。

3）制作桩景和盆栽

作为落叶灌木，木槿也是我国传统的桩景和盆栽树种。其生命力强、生长快，叶片较小，枝条柔软，又耐修剪，可以盘扎或编结各种造型，是制作小型桩头盆景的好材料。制作时，可以剪下一段小木槿枝条扦插，成活后保留一个主干，修去分枝侧芽，促其向高处生长。如果光照充足、温度合适，可以一年四季开花。

4 结束语

作为我国的传统园林花卉和乡土花木，木槿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在园林景观生态化、人文化的大背景下，在美丽乡村、田园综合体等政策的支撑下，木槿将会更加凸显其应用优势，开辟出更广阔的用武之地。深入研究木槿的文化内涵和生态特性，探讨如何将其景观元素与人文特色有机融合之道，是提高其在园林设计中的应用水平的一条重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