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姚彬的诗

○ 姚彬

生日快乐

除了祝福，应该厘清诸如树木、鸟鸣之类的树木扎根地里，称之为接地气，或者叫顶天立地

鸟儿扎根树上，称之为攀高枝，或者叫自鸣得意

（我们习惯了对植物的尊重，对动物的挑剔或者说对静的敬畏，对动的怀疑）

这个年龄，少了自鸣得意，多了自知之明

——

我可能会擦去窗玻璃上的雾

可能不会擦去粘在窗玻璃上的鸟鸣

正如无法擦去披霜历雪的苦难，或者偶然的大欢喜

假如此时，你说来一杯烈酒，或者说来一

杯清水

我无法知道，是先端起烈酒还是清水

烈酒，这被处理过的水，一如被

处理过的我们，一种是加快回去的速度

一种是漏掉那些发酵的粮食和时间

生日快乐，是多少纯度的水呢

瓦蓝瓦蓝的天空

现在，瓦和蓝填满了天空

此时，我看到的只有瓦和蓝

天空不过是一遍瓦和一遍蓝

当然，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瓦，和多少蓝

活着，如此诚恳，仅此而已

妖精，或者一个木讷的书生

“我一上午都在寻找风的尸体”

上午所有的电话和微信

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不知是希望别人能帮上忙

还是在炫耀？

“妖精的速度超过了风”

下午所有的电话和微信

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而最艰苦的是

如果你来了电话或微信

我将传递什么呢

妖精，应该是会提的

你说过，我是一个木讷的书生

小狐狸，估计也会提

接下来，就是等待判决

或者说，我抓住了狐狸的尾巴

移动的假设

我几乎看见了自己在另一个地方度过

余下的一生

那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原因留下的躯壳

你能点燃那干枯的躯壳

也能在它内部彻底燃烧

我要回农村（外二首）

○吕宾

这个春天，一朵花就推翻一座城市

久违的麦苗、豆荚、青菜

以至于新鲜的牛粪，都是亲戚

风轻得像妹妹的手指

门是开着的，下地的农具吭唷有声

一头牛走在春天的前头

一把种子奔跑在汗水里

如饥似渴，绿叶肥得流油

我是农民的儿子

赤脚从农村来，轻车到农村去

让泥巴扶腿，让茅草沾衣

抬得起的石方奠了屋基

喊得出的名字都老了，搬不动的大山

也小了，明月从井底爬上来

越长越高，像那一些新的家乡子弟

云 上

我们有秩序地进入一只鸟腹

地球悬挂在鸟的翅膀上

天上仍然有风云

翻动我们的手和脚掌

我们有秩序地走下云梯

地球就成了故乡

梦见稻谷

有一种幸福无法百度

梦见稻谷，这些谷子风调雨顺

带着体温，这些谷子散发光芒

直奔晒场，大汗淋漓的田野

以及稻草，活色生香

这是家乡的谷子

雷滚过、闪电划过、粪水浇过

手打过的、我热爱的谷子，胜过金子

谷子里有蟬蜕、蛐蛐的声音

谷子里炊烟升起，鸡犬相闻

契合（组诗）

○惠永臣

土豆的吃法

我把一袋土豆扛回家

小心放在厨房

我的妻子

从袋子里取出了两颗

洗净，用刮皮器

耐心地刮掉

生活中我们所不需要的部分

然后，用锋利的刃

把它们分解成

我们满意的长度和粗细度

最后，她的动作更加熟练

起锅热油

放入葱姜蒜等日常必需的作料

翻炒出生活所需要的味道

而我耕种乡下的父母

更喜欢蒸煮着它们

仿佛那样

才能保持原汁原味的生活

山坡上

山坡上，那么多的牛羊低头吃草

那么多的石头

都放弃了言说，它们却是见证者——

草木绿了又黄

黄了又绿；牛羊一批批长大

又一批批被运到山外

牧人从来舍不得让皮鞭

打在牛羊的身上

挤奶的女人，从来都会给羔犊子

留一口奶水

当你站在山坡上

甚至站在它们中间，你就会感动得流泪

因为它们一抬头

世界就马上温柔起来

放牧图

一块石头展开一大片草场

那么多的牛羊和骆驼，在石头上啃食草木

我不能赶走它们

时光也不能

我不能骑上其中的一峰骆驼

趁着暮色，穿越雅布赖草场

此刻，草场有多空旷

我的内心就有多空旷

同行的人已经翻过了前面的山包

我却站在这块石头旁

独自落泪——

这些散放的牲畜

它们的主人何在？

或者把它们囚禁在石头上的人

此刻，是不是正在试图

把另一些牲畜赶进另一块石头？

斜阳暮色下，我还是离开了

明年我再来时，它们中

会不会有产下新羔，让一块石头

看起来更加拥挤

风 吹

风更愿意吹遍所有的事物

包括那声鸟鸣

苇草的那头白发

湖面上一艘被遗弃多年的木舟

风也走进身体

搜遍了全身，顺便把一声咳嗽从身体里带出

风从木桥上经过时

偷听了两个年轻人的甜言蜜语

而桥下的流水

漫不经心，却把那块月亮

揉成了半块

而你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痴痴地望着对岸

那里，暮色深沉

这一刻，你必须接纳

一条路消失在另一条路里

成为好多人睡眠的一部分

搬运工的披风（外二首）

○赵泽波

把一张破床单，随随便便系在脖子上

就成了一件

柔软而结实的披风

披着它像将士出征

似乎可以抵挡背后的

一切风雨雷电，以及

一切尘污和沉重

披风上的岁月褪色发黄

与他脊背上的古铜色

还有面容的黝黑，难以分辨

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货车上如山的堆积

都要在披风上完成

最后的转身，搬运工眼神淡定，动作轻柔

所有货物，都是他的孩子

晚霞映红了披风

我看见搬运工只顾埋头

一不小心，把硕大的夕阳

和他弯曲的背影，一同压在大地上

每一粒乡土都是祖宗

贫瘠或肥沃，坡坎或平地

庄稼、树木、青草

都是无所不在的呼吸，或注视

在老家，每一條路

都拥挤着熟悉的跫音

每一块田土，都一遍遍种着家谱上

发黄的名字

在老家，我习惯赤脚下地

双手粘满泥土，山外再大的疲惫和伤痛

也会被一粒小小的收获

深深覆盖，并迅速破土成绿

春天的翻挖、夏天的锄草

以及秋天的收割

每一个动作，我会小心翼翼

善待每一粒乡土，因为它们都是我的亲人

我的祖宗

每一步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山重水复，似乎任何时候也挡不住

回老家，柳暗花明

熟悉的炊烟，老远都在招手

房前屋后喧闹的猪狗鸡鸭

还有鸟鸣与溪流，不停地重复着

岁月的宁静与安详

回来了，古井里已经找不回

那张稚嫩的笑脸，弯弯的石板路上

还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脚印

陆陆续续消失在山腰的坟地里

离开是为了回来，还是回来为了离开

几十年没有答案，就这样不停地走啊走

一个人，把老家装进孤独的行囊

一片叶子（外一首）

○凡夫

落下来，窗前一抹斜阳

谁还在听，这边渐渐老去的风声

你走，我放心不下

剪一把花白头发，蜡黄皮肤

皱了又皱，落了又落

它的脸和身子

随风霜一起枯廋

滴下一滴泪，又坠入秋的黄昏

一束亮光

你，一个生命的延续

朝自己的白昼上空，不停腾跃

飞舞，擦肩一轮渐渐老去的残月

如珠宝，慢慢沉甸甸

落在微笑包围的掌心

进入心田，化为没有叹息的温柔慰藉

不经意二十一个春秋

把你送去远方，和当初一样的向往

一大堆为人父的责任与苦心

堆在你身边累积成抒发的爱

这席话从心里萌发

像一缕缕阳光，映红你青春肤色

会工作、会生活、会交往

注意防犯上当受骗

个中深蕴内涵，不谙世事的牵挂

形象得如骨头中间的髓油

任你一生回味

回到老家（外二首）

○若水

感谢时光为我抹去什么，又留下什么

人去楼空，光随水逝

树的叶子，连同那个走在黄昏里的身影

被最强劲的一阵风吹去

这些不舍，时时发生

就像我，几次回到老家

都要在一片废墟上待上小半天

怀念，唏嘘，冥想

我喜欢这里的荒芜

草尖上一只飞来飞去的白蝴蝶

撩我心底的一股暖流

我在瓦砾上踩出破碎的记忆

隔墙的那株老榆树还在

风雨在它身上，烙下了岁月的伤痕

暖阳里，它的身影，美得有点孤绝

而此时，失联多年的一个表亲

正好迎我而来，他把一些生活的悲哀

一半对我诉说，另一半

被他落在过去的路上，一时记不起来

春天里

一朵花，刚占有春天的枝头

就要落下

让给另一朵花。

其实，大片的花朵都抱有

赴死的决心

从一开始，这段路程很短

水上漾起波纹，风雨前来送行

我有悲悯之心。比起从前

我更知万物有序，世事无常

心存邪念

常常不得原谅自己

一朵花，一旦落下来，它就已经死了

它就这样美丽地死给我看

就像我一个最爱的人，把她身上

最鲜艳的颜色，呈我的眼前

一点点消损掉

西街北路

忽然想到，那一天

我们几个，在经过西街北路的时候

半空的桐絮，一朵一朵

落入尘世，又被风吹起，就像我们自己

一样的奔波

一样在无言之中，完成未竟之事

它的轻，一贯的轻

你与我，一生的卑微

午后的人影散乱，头顶上的梧桐树叶

簌簌作响。走过去

站在对面街角的一棵树下

被风吹散

我们是一万朵飘落的桐絮

置身于更大的虚空，这样的隐秘

无法述说

冬月（外一首）

○田青霞

摆脱幽困，成功钻出铁栅栏

破题而出的月季

像极了盛夏草莓

她举着小小火焰

淡淡的芳香。牵引身后的阴郁

影 子

不顾一切，从我潮涨的弹丸之体

弹出去，在太阳地

草坪坝上，和水面深呼吸

自然恢复他元气

我弱不禁风的心声

如同泼出去的水花

狠狠撞到南墙，化作乌有

责任编辑 杨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