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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舒吉报告”重新“校准”美沙关系

2021-03-25姜浩峰

新民周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卡舒吉勒曼情报机构

姜浩峰

2018年10月9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抗议者举着“失踪”记者贾迈勒·卡舒吉的照片在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门口示威。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批准了“俘获或者杀害”卡舒吉的行动。这是美国情报局长办公室2月26日公布的卡舒吉遇害事件调查报告中的关键之处。美情报机构还称,这份报告是特朗普对公众隐瞒的情报报告的解密版本。

同一天,美国总统拜登称,将追究“侵犯人权”人员的责任。拜登甚至发预告般说,美国和沙特的双边关系将发生重大变化。然而,在随后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所宣布的“卡舒吉禁令”中,禁止向76名沙特阿拉伯人发放赴美签证的名单中,却没有沙特王储萨勒曼的名字。白宫当时发布的声明则称,除了已经宣布的对一些沙特官员的有限制裁外,并没有计划采取其他措施。

随着3月7日,美国和沙特联军在沙特境内联合行动,并在行动后声称共同击落了至少12架无人机,美国和沙特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改变。甚至,拜登看起来正在延续特朗普任总统时美国撮合以色列与中东一些国家和解的策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于3月11日史上首次访问阿联酋之前,《以色列时报》、以色列公共广播公司(KAN)甚至纷纷吹风,称以总理将在阿联酋会见本·萨勒曼。虽然此后沙特官方否认了这一说法,会见后来也确实没有达成,可以色列方面的态度背后,难道没有美国的影响力吗?

从这场没有实现的会面,可见,美国和沙特的未来关系,尚没有直接答案。

注意“报告”推出的时间

贾迈勒·卡舒吉,生于1959年的沙特记者。他先后在中東地区多国工作,为多家媒体供稿,其中包括美国媒体《华盛顿邮报》。

2017年6月,卡舒吉获美国“杰出人才非移民工作签证”。

2018年10月2日,卡舒吉进入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领事馆,办理结婚相关手续,却不见出来。土耳其警方当时认为卡舒吉可能在领事馆遇害。沙特政府则坚称卡舒吉已离开领事馆。10月20日,沙特国家通讯社报道称,沙特检察机关初步调查结果显示,卡舒吉已经死亡。

当年12月10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卡舒吉生前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能呼吸”。

一年之后的2019年12月23日,沙特总检察院发布声明,利雅得刑事法庭对5名直接参与谋杀卡舒吉的男子判处死刑。又隔了近一年,2020年9月7日,沙特有关方面公布终审结果——利雅得刑事法院已对另8名涉案人员下达最终判决,其中5人分别被判处20年监禁,1人被判处10年监禁,另外2人分别被判处7年监禁。公告显示,在最终判决结果下达后,所有的刑事公诉和自诉过程都随之终止,司法机关也将按照法律开始执行相关判决。

卡舒吉是沙特公民,死在沙特驻土耳其使馆,即便为美国媒体打工,按说和美国也没啥直接关系。然而,卡舒吉遇害案之初,美国就在介入。2018年10月15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派时任国务卿蓬佩奥访问沙特阿拉伯,处理卡舒吉“失踪”事件。随后,针对国内种种指责其刻意维护沙特的说法,特朗普表示,已要求土耳其方面提供可以证明卡舒吉遇害的关键录音和视频。随后,美国财政部确实也在2018年11月15日宣布制裁15名卡舒吉遇害案涉案人员。

2021年3月1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左)在华盛顿表示,美国与沙特阿拉伯关系重要,美方正在“重新校准”双边关系,但不寻求关系破裂。

然而,被许多人认为亲口下达杀害卡舒吉命令的沙特王储小萨勒曼,依旧与特朗普当局打得火热。最令人瞠目之事,即是在2019年6月于日本大阪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上,特朗普竟然还与小萨勒曼共进早餐。特朗普甚至在餐桌边上演夸夸秀:“我们对王储殿下在国内进行的改革是很赞赏的,过去的五年,在沙特的开放上,你的工作是了不起的。特别是你对妇女所做的事情,我认为是一场积极的革命。”特朗普还称,小萨勒曼是自己的朋友。

从2017年接任沙特王储以后,小萨勒曼在沙特国内大搞经济社会改革,其中包括允许女性驾驶汽车、进入体育场观看足球比赛、在餐饮行业工作,以及在军队申请工作等。沙特当地媒体报道称,小萨勒曼主导的这一系列举措,背后的支持者是特朗普。而在大阪的早餐会面上,小萨勒曼对特朗普说:“由于总统阁下的支持,沙特在过去几年取得了许多政治、安全、经济和军事成就,而这也有利于美国的经济增长和安全。”

特朗普回道:“沙特的采购,至少为美国创造了100万个就业机会。”当然,他也强调了沙特配合美国进行反恐合作之事。此次早餐会披露的,无疑是特朗普当局和小萨勒曼之间的合作重点。

然而,当时就有记者质疑特朗普——为何会与卡舒吉遇害案的“幕后元凶”会晤?法新社如此报道:“特朗普回避了媒体有关他是否会在与沙特王储的工作早餐时提及卡舒吉案的问题。”

对特朗普的举动,质疑最大的,是拜登所在的民主党阵营。在卡舒吉遇害之初,美国国会就在民主党的催动下表示,假设事实证明是沙特政府方面谋杀了卡舒吉,那美国就必须停止向沙特出售武器,并对沙特进行制裁!

种种迹象表明,小萨勒曼不仅在明面上向美国提供上千亿美元的军贸订单,更在卡舒吉遇难后,向美国各种游说公司付账,请他们在白宫为自己说话。之后,他还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60分钟》节目里拍胸脯说,作为沙特领导人,自己要为这次杀戮“承担全部责任”。然后,他又补充说,自己要“负责”仅仅因为自己是沙特领导人,至于卡舒吉会死,这事自己事先真不知道。

小萨勒曼在《60分钟》中所说,其实等于从沙特的角度证实了卡舒吉已死,并且是沙特官方有人杀害了卡舒吉。然而,特朗普当局竟然能够顶着中情局、国会里的民主党势力等等的压力,不为所动,继续与沙特,特别是与小萨勒曼保持明面上相当友好的关系。

有中东问题专家对此表示,特朗普2016年当选美国总统,是美国政治历史上的“黑天鹅事件”。在中东政策方面,特朗普毫无顾忌地拉偏架,袒护以色列,还要撕毁《伊核协议》遏制伊朗,这时候,美国就得借助沙特的力量。甚至要求沙特和以色列之间也搞好关系。至于曾经为“颜色革命”大唱赞歌的卡舒吉,在特朗普看来,却也并非与己方势力友好者。毕竟,卡舒吉所服务的《华盛顿邮报》素来与特朗普不对付,是特朗普贴“假新闻”标签比较多的一家媒体。这也导致了特朗普始终对卡舒吉遇害案进行冷处理。

2018年10月19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他认可沙特阿拉伯检察机关对于记者卡舒吉失踪案给出的初步调查结果。

拜登就职美国总统刚满月之际,美国情报机构就将“卡舒吉报告”和盘托出,还称这是特朗普时期对公众隐瞒的情报报告的解密版本,显示除了美国两党斗争之外,拜登所言“美国外交回来了”确实会有实际动作。美国外交将回到奥巴马时代大打人权牌的方式。拿着“卡舒吉报告”,美国能占据“道义制高点”,踹开在中东包括沙特在内一些原本的外交难点。

然而,亦有人质疑美国情报机构——既然早已掌握了卡舒吉遇害真相材料,早干嘛去了?为何“报告”推出的时间非得是拜登上任以后一个月,而不是在特朗普任总统时期?如果说,特朗普在任时,他拥有很大的权力,可以操控情报部门不自行披露“卡舒吉报告”,那么,当拜登上任后,美国情报机构为何不立即披露真相?

卡舒吉是怎么死的,真相只有一个。然而,围绕卡舒吉之死,美国两党的政治博弈、美国与沙特的关系、美国与中东各国的关系等等,共同造就了美国情报机构推出“卡舒吉报告”的时间是2021年2月26日。

拜登重走特朗普之路?

作为一份杀人案的调查报告,本该将事实调查得尽可能详尽,才能上得了台面。然而,美国情报机构2月26日披露的“卡舒吉报告”,却只呈现出一种推论——因为沙特安全与情报机构处于小萨勒曼的绝对控制下,在没有小萨勒曼授权的情况下,“进行这种性质的行动的可能性较小”。作为情报人员,做出这样的假设、分析、推理,尚需要再次检验立论逻辑。即使逻辑无懈可击,也该找到切实的证据吧?甚至,从结果反推过程的寻找证据之法,本也有不甚严谨之处。

特朗普在任时,他拥有很大的权力,可以操控情报部门不自行披露“卡舒吉报告”,那么,当拜登上任后,美国情报机构为何不立即披露真相?

如今,美国情报机构拿出一份没有证据的“卡舒吉报告”,算得上一份合格的调查报告吗?从中不难看出,这分明不是一份“调查报告”,而是一份“政治报告”。以资佐证的是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的说法,美方的做法并非要让美沙关系“破裂”,而是依据国家利益和价值观“重新校准”双边关系。

可见,“卡舒吉报告”本质上就是“重新校准”美沙双边关系时,美国抛出的一个“准星”,旨在提醒沙特方面——美国对沙特可是有“紧箍咒”可念的,如果沙特胆敢不配合美国当下的中东政策,那么卡舒吉案就会成为其“脸上抹不掉的伤疤”。

从历史和当下两个维度可以看出,美国和沙特的关系,既有紧紧依存的一面,又有不是那么友好的方面。

从历史上看,如果没有沙特因素,美国在20世纪中后期如何维持霸权,存在变数。现代沙特王国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大萧条”后期就与美国建立紧密经济联系。那时候,沙特还没有大规模开采石油。二战期间,1940年两国正式建交,1945年2月,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与伊本·沙特国王在“昆西”号巡洋舰上见面,实际上开启了美国和沙特的盟友关系——那时候,以色列这个国家还没有建立呢。第四次中东战争,由于美国单方面支持以色列,导致海湾国家全部站在美国的对立面,对美国进行石油禁运。由此,带来了20世纪美国最大的石油危机、能源危机,再导致了美元与黄金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为了稳固西方世界的“老大”地位,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派遣他的国务卿基辛格去沙特。不得不说,基辛格是美国历史上较为杰出的外交家。因他的斡旋,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配合美国,达成了 “石油换美元”协议。这一协议让美国摆脱石油危机,让海湾国家开始了真正富得流油的阶段,实则也让以色列某种程度上摆脱了与阿拉伯国家全面开战的窘态。

当地时间2019年6月29日,日本大阪,G20大阪峰会第二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举行双边会晤,共进早餐。

从当下来看,美国选择了必须驻军沙特。这自然是在原本亲美的伊朗巴列维王朝被伊斯兰革命推翻后,美国必须在中东重新布局。而后,对付伊拉克,对付叙利亚,甚至对付也门的胡塞武装,美国都需要沙特的助力。再者,沙特一直以来都是美国军火商的最爱之一。特朗普时期,沙特签下了上千亿美元的军购大单。在疫情肆虐时刻上任的拜登,难道不想继续这笔赚钱又能稳定国内就业的生意?尽管意识形态、社会制度领域,美国和沙特完全不同,可这并不影响历届美国政府与沙特的种种合作。

拜登上台以后,号称“美国回来了”,有评论认为美国的外交政策将回到奥巴马时期。然而,《新民周刊》记者注意到一个细节——在伊拉克埃尔比勒机场2月15日被叙利亚境内亲伊朗的武装分子炸过一顿,造成7名美国人受伤、一名外国承包商死亡后,拜登曾下令对叙利亚境内进行空袭。然而,在第二轮空袭命令下达后,拜登却突然变卦,紧急撤回空袭命令。这一点,与2019年6月特朗普下达空袭伊朗命令,却在战机起飞后撤回命令何其相似。

看來,拜登当局在中东的外交走向,有点儿“奥巴马配方”与“特朗普配方”混合的味道,在价值观外交和实用主义外交中左右摇晃,甚至难免自己绊自己的脚。这么看,美国和沙特的未来关系,尚没有直接答案。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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