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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时光,于悲苦中活出希望

2021-03-25

中外文摘 2021年5期
关键词:老婆女儿孩子

沉迷赌局,无辜儿女命丧黄泉

2003 年农历三月二十五,凌晨三点,我头戴矿灯,在田埂上搜寻蜈蚣。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我循声而去,在附近一家废弃的果汁厂后门,看到了挂在老枇杷树上的竹篮。一个裹着粉色旧浴巾的小婴儿,惊现眼前。

看到女孩的刹那,我的心深深刺痛。三年前那场灾难,在我脑海呼啸而出……

我叫张东升,1970 年9 月出生在湖北荆门一个山村。为了养家,父亲去采石场砸石头,不幸染上肺病。母亲也因天天泡在水田,患上严重的类风湿。

1986 年中专毕业的我去了广州东莞一家鞋厂打工。我当了厂里机加部主任,并和老乡杨玲确定恋情。1990 年正月我们结婚,10 月底生下女儿张梦。

女儿出生不久,我就被公司派往香港进修,回东莞后,直接升任新建的分厂厂长,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1995 年,儿子张境出生,我工作繁忙,妻子独自照顾一儿一女,患上产后抑郁症和偏头痛。一天凌晨,我醉醺醺地回到出租房,她盯着我说:“老公,我想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生活。”

望着她憔悴枯黄的脸,我突然酒醒,妻子太不容易了,父母身体又不好,女儿面临幼升小择校,我盘算了一下手里的积蓄,同意了她的建议。

年底,我们一家人回了老家,在镇上买了块地皮,建了一栋二层小楼,二楼住人,一楼买了米面加工设备做点小生意,日子倒也过得去。

衣食无忧,日子清闲,妻子的抑郁症不药而愈。只是生活忽然慢下来,我感到特别无聊,这时候,旁边开了家麻将馆,老板娘只要差人,就会喊我过去,我去过几次就上了瘾。

刚开始,只要来了生意,我就会丢下麻将回家,后来,儿子渐渐长大,女儿也上了小学,我开始沉迷于此。老婆抱怨不断,为了堵住她的嘴,我手把手把她带上牌桌。

2000 年7 月5 日晚上6 点多,我和老婆从麻将馆散场回家时,发现一双儿女倒在沙发上,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茶几上有两只空碗,碗旁边放着我早上在种子站帮母亲买的农药呋喃丹,我走近一摸女儿,瞬间跌倒在地上。

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呋喃丹是剧毒农药,1 克就足以要人命,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摸儿子。

妻子明白过来,嗷嗷大叫着冲向孩子……

左右邻居听到妻子惨烈的哀嚎,纷纷跑过来。我被大家扶起后,冲进后面厨房,拿起菜刀剁向左手,紧跟在身后的街坊连忙夺刀,刀锋一偏,只剁掉了左手食指和拇指。

这时,我听到老婆在哭诉:女儿曾中午牵着弟弟到麻将馆让她回家做饭,当时她手气正好,输家瞪着女儿呵斥道:“吵什么吵,烦死了,你都十岁了,就不能自己做点饭吃吗?”

老婆赢了不好意思走,想着家里有米茶和包子,就让女儿带弟弟先回家。哪里想到,他们居然拿呋喃丹拌米茶吃了。

“你少打两圈能死吗?为什么不跟着孩子回家?哪怕给她几块钱去街上买吃的也好呀!”我从街坊手里挣脱出来,顺手抄起墙边的一把砍刀挥向杨玲,被众人拦下。

大家都说呋喃丹和糖太像,小孩子哪里分得清,这东西就不该放孩子眼皮底下。老婆愤恨地瞪我:“都怪你,你早上买了就给你妈送回去多好!”

我颓然放下砍刀。

万念俱灰,天降新生唤醒希望

得知孩子的死因,母亲不停扇自己耳光,说不该让我买呋喃丹,最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送到医院后,勉强捡回一条命,却成了半瘫。

父亲深受打击,肺病更加严重,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我心如死灰地安葬好两个孩子,老婆没法面对惨痛,不辞而别,远走他乡。

我花光积蓄给父母治病,又卖掉了镇上的房子。生不如死,我成了远近闻名的懒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只要提起赌博的危害,必然会提到我们一家人。

就这样浑浑噩噩三年,当看到裹在粉色浴巾里的女婴,我浑浊的心再次颤栗。

农历三月,俗称倒春寒,孩子脸色已经冻得发紫,身上冰凉。我赶紧脱掉破皮夹克裹住她,然后又将她放回篮子里,转身准备离开。

不知道哪来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越走越远,孩子的哭声却让我不安。这附近空无一人,白天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孩子未必能撑到明天晚上。

我停下脚步,折回去,再次将孩子从篮子里抱出来,想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把她放到人流量大的菜市场附近。

被我抱着轻轻晃了几下,孩子停止哭泣,右眼睁开一条缝,可能是我头上的灯光照得她不舒服,眼睛又迅速闭上,眼皮不安地动着。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想起女儿张梦出生时也是右眼先睁开一条缝,当时老婆看到后,还伤心地说:“完了,咱闺女只有一只眼。”

后来,还是我抱着女儿找到医生,医生说不要担心,果然,第二天张梦的左眼就慢慢睁开了。

眼前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像我那早夭的女儿?我低头亲了亲她,抱着她快步朝附近卫生院走去。

不知道她在树底下冻了多久,我想让医生开点药带回家以防万一。

值班医生打开孩子身上的浴巾,发现孩子脐带红肿,有化脓的迹象,抬头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告诉他孩子的来处。

他叹口气,说这孩子肯定是在家里接生的,剪刀没有彻底消毒,造成脐带感染,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孩子康复出院后,我把她抱回家,取名张如梦。

我从阁楼里翻出木质摇床,清洗干净后垫上棉絮,给如梦安了个小窝。

母亲得知我抱了个孩子回家,她拄着双拐挪到床边:“这摇窝还是你出生时,你爷爷用上好的柏木做的,你睡了你妹妹睡,你们兄妹俩都大了,就收起来放到了阁楼。梦梦在广州长大没有睡上,境境倒是睡了一两年。”

说起两个孩子,母亲泪流不止。

“妈,是我的错!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再不去街上摸麻将了。”

“东子,这孩子和咱们有缘,捡了回来,就要对她负责任。”

母亲握着孩子的小手,眼里满是希望的光。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振作起来。

如梦的到来让我们这个家有了生气,母亲脸上有了笑容,父亲发疯往外跑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都喜欢盯着摇篮里的小如梦,似乎怎么都瞧不够。

只是如梦太过瘦弱,一喂奶粉就吐,三天两头感冒,医生让我给孩子讨点母乳喝,增加免疫力。我只好抱着她,硬着头皮往隔壁李婶儿家里走去。

她孙子刚满月,我想求她媳妇匀口母乳给孩子喝。

“张东升,你还真是不要脸,这口也敢开,我媳妇的奶水就是挤出来倒在厕所里,也不会给你女儿喝,野地里捡的病秧子,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传染病,赶紧抱走。”

邻居李婶儿听明来意,对着我破口大骂,“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我抱着孩子又走了几家,因为孩子来路不明,我在村里口碑太差,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女儿喂奶。

我几乎绝望了,只好抱着孱弱的女儿返回。走到村里水库时,碰到同族大伯在水库里网鱼,他儿媳妇和孩子坐在岸上玩儿。

“东哥,你还真捡到个孩子?”见到我,这个弟妹马上从地上站起来,凑过来看看。

“艳子,你儿子断奶没有?”我忽然想起来她儿子还不到一岁。“还没呢!正准备断,哥,把孩子给我。”聪明的弟妹从我手里接过如梦。

就这样,如梦有母乳吃了。她一天天长大,乖巧可爱,见到谁都会眉眼弯弯地笑。

我也彻底戒了赌,跟着村里人学种香菇,养鸡赚钱。只是有时候,夜里醒来,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走到院子后面,一个人呆呆望着北边的松林,怅然若失。

那里埋着我的一双小儿女。

夫妻团聚,凋败之家重燃生机

每年10 月21 日,我都会上街买一把新雨伞和一些零食,天黑之后上山。

那一天,是女儿张梦的生日。乡里风俗,早夭的孩子不能进墓地,更不能留坟包。亲人安葬孩子时,一般会在坟上放一把雨伞,一个老窖碗,祈祷孩子在那边有荫可蔽,有饭可吃。

2006 年10 月,张梦16 岁生日那天。我如常去了山上,却发现孩子坟地早已放上了一把新伞和饭菜,周围的野草被拔得干干净净。

那些吃的,都是女儿最爱的。我瞬间泪如雨下,除了我和妻子杨玲,还有谁会惦记孩子们呢?

六年过去了,她在哪里?过得好吗?第二天,我搭车去了杨玲的娘家。刚进她的老家,我就听说,杨玲身体不好,失去了工作能力。这些年被弟妹嫌弃、虐待,已经搬到了废弃多年的村小学居住。

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因为那些房子漏风又漏雨,大梁早霉烂了,指不定哪天就塌了。

收养如梦这几年,我已经深深体会到她当年的不容易。梦梦小时候也体弱多病,爱吐奶,妻子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

刚熬到女儿上幼儿园,我妈就催她生二胎,妻子只好顺从我妈的心意,又生下儿子。连坐两个月子,她都没有专人照顾,才会落下一身毛病。

我直奔她现在的住处。简陋的砖瓦房门前,是熟悉的身影。杨玲正低头揪野菊花。我眼眶一热,喊了声:“老婆!”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向我。不到四十岁的她,满头白发,额头上包着一条旧毛巾,脸颊两边布满斑块,身上穿的旧大衣还是我俩在一起时买的,早已看不出当年的颜色。

我难受至极,忍不住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老婆,是我害了你。”我走到她身边蹲下去,哀求她跟我回家。

我的出现,可能勾起了杨玲不好的记忆,她情绪瞬间变得非常激动,望着我浑身颤栗,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情绪低落下去,她恹恹道:“我结过扎,已经不能生孩子了,你走吧!”

我抓着杨玲的手,告诉她,我收养了一个女儿,非常可爱,已经上幼儿园了。我们可以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可是无论我如何哀求,杨玲也不肯搭理我,我没有再逼她。

回到家里,我问如梦想不想见妈妈。“想!”女儿干脆地回答。

我告诉她,妈妈打工回来了,住在外婆家,明天我们一起去接她回来。女儿听后,开心不已。

爸妈知道后,也赞成我把杨玲接回家里。母亲说:“东子,如果杨玲还怨我,你就跟她说,只要她愿意回家,我们老两口可以单独出去住。”

“妈,您别老东想西想,当初的事情不怪您。现在有了如梦,咱们都往前看。”我安慰着老人,也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一早,我摘了些香菇,杀了只鸡,把女儿抱上三轮车,带着她去了杨玲那里。

杨玲正在晒她炒好的野菊花,我停好车,把女儿放到地上,指着杨玲说:“如梦,那就是你妈妈。”

“妈妈!”如梦边叫边朝杨玲跑过去。这丫头天生自来熟的性子,又是个话痨,从来不认生。

杨玲愣了愣,张开双臂,接住了她,泪流满面。

我找到厨房,做好饭菜时,她们母女俩已经混熟悉了。吃饭时,我提出饭后带她们上街去买新衣服,杨玲低头不语,女儿却高兴坏了:“妈妈,我要买娃娃!”

“你要洋娃娃,为什么不告诉爸爸?”我非常好奇,跟我在一起,如梦的衣服鞋子都是别人给的,我也没有给她买过任何玩具。

“爸爸没钱,妈妈有。”原来,她是听杨玲说过野菊花可以卖钱,买很多很多东西。

女儿的话让我羞愧不已,爸妈常年不能断药,加上女儿的奶粉钱,我确实没攒什么钱。

“我现在确实挺穷的,可能给不了你好日子过。”我窘迫不安地望向杨玲。

她抱着女儿,一边给她喂饭,一边让我把她已经晒干的两蛇皮袋野菊花搬上三轮车,带到街上去卖。

我心里窃喜不已。

杨玲爱干净,回家后就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了她,家里每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

看着越来越活泼可爱的女儿,神智彻底清醒的父亲和终于愿意挪出院外与乡邻们聊天的母亲,我干劲更足了。

和杨玲商量后,我贷款扩大了香菇种植和养鸡场规模,正巧碰到那两年香菇行情好,我吃苦耐劳,一心扑在事业上。没几年就收入翻番,又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

如梦和梦梦一样聪明伶俐,嘴巴比梦梦姐弟俩加起来都甜。学校老师发块饼干,她都会悄悄揣回来,给妈妈吃。杨玲宠她宠到了骨子里,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她扎各种小辫子,漂亮的发卡头绳买了一大堆。

“老婆,现在咱们也不缺钱了,你也好好打扮打扮吧。”有一天,我望着正在院子里给女儿梳头的老婆,一本正经地劝她。

我告诉她,刚开学时,老师都喊我“张如梦爷爷”。因为我满口烟牙,胡子拉碴。在老师的劝说下,我戒了烟酒,开始注重穿着了。

“老师可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孩子奶奶,不过是要打扮打扮。”杨玲笑着说。

她抽时间去理发店做了头发,去美容院祛了斑,整个人年轻不少,也因此遭到村里一些长舌妇的嫉妒。

爱是治愈,不忘昨日不负朝夕

最可恨的是,她们挑了我年幼无知的女儿下嘴。

一天,如梦哭着从外面跑回家问我:“爸爸,我是不是你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胡扯,你听谁说的?”我心里一惊,赶紧否认。

“王妈和李奶奶她们都说我不是我妈生的,她们说妈妈打麻将害死了哥哥姐姐,才捡了我回家。人家还说妈妈一个绝户头,还有脸成天打扮,也不知道害臊。”女儿越哭越伤心。

“绝户头”是乡下对人最恶毒的诅咒,我拳头捏得紧紧的,想要冲出去撕烂那些人的嘴巴。

“老公,不理她们,算了吧!”杨玲死死拽住我。

回头看着妻女,我停下挣扎的脚步。一晃,如梦已经快十岁了,有着和姐姐梦梦一样的双眼皮和脆弱的自尊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只能抱着她,反复对她说:“别听人胡说八道,你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因为这件事情,母亲气得再次中风住进医院,老婆情绪也变得低落,又开始爱发呆,默默垂泪,很少再外出找人聊天。

女儿仿佛一夜长大,学习不再要人催促,周末也不出去找朋友玩儿,就在家里陪着妈妈和爷爷奶奶。只是她的这种过于懂事,让我和老婆都感到心碎。

家里欢声笑语少了,多了不少无形的压抑。

一天,来家里探望母亲的大妈说弟妹在城里买房后,把儿子转到了城里上学,我们也可以把女儿转到城里读书。

我点点头,决定让杨玲去陪读。“玲子,万事孩子最大,听我的,你带梦梦换个环境生活吧!”

母亲这次中风后,说话已经变得不利索。将女儿带到城里,也断绝了长舌妇的恶毒语言刺激到母亲。

说办就办,我用尽积蓄在城区买了一套二手房。房子离学校很近,家里装了宽带,配了电脑。杨玲有文化,以前就是厂里文员,会操作电脑。

她试着在网上学习心理知识,努力走出消极情绪,经常和女儿互动。如梦适应能力强,慢慢又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性子。

没多久,如梦就从刚入学时的倒数爬到班级前十。我去城里看她们时,如梦还噘着嘴抱怨我没有早点送她进城读书。

2014 年,在杨玲的悉心陪伴下,如梦考上了重点初中。由于学校是封闭管理,星期五下午才回家,不再需要天天接送。

杨玲和我商量后,在小区附近租了家小商铺,卖老家的香菇、土鸡蛋、风干鸡、香熏肉。

香菇、土鸡,都是自己种养,香熏肉也是散养土猪肉,用松木熏制,口感很好,因此店子生意还不错。

杨玲管卖,我管货源,有些客人想实地考察,达到一定数量,杨玲也愿意关掉店子,带着客人们回老家看我们家的菇棚和鸡舍,亲自体验摘菇抓鸡的乐趣。

就这样,我家的生意越做越好。我又承包了几亩鱼塘虾塘,供城里来的客人们钓鱼钓虾娱乐。

有人劝我们扩大城里的生意,多开几家分店。我和老婆相视一笑,我们可没有什么野心。只要能陪在女儿身边,一家人衣食无忧,这就够了。

我和妻子的打拼劲,也影响着女儿,她学习很争气,以班级前三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2020 年春节,荆门因为疫情封城。我们店里的年货早已销售一空,全家人都回了乡下过年。我们有自己的菜园,不缺吃喝,全家人的重点都落在上高三的女儿头上。

整个冬天,我们家的火炉房就成了女儿的临时教室。每次吃完饭,女儿打开笔记本上网课时,全家人就自动静音,老婆坐在旁边陪着上课,父母剥花生,我负责往炉子里添柴火,烤些平时积攒的板栗、红薯、南瓜籽给他们当零嘴,一家人其乐融融。

2020年7月,女儿参加了高考。很快,成绩出来,她考了633 分,被湖南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查到女儿的成绩后,我默默走进老家翻建前留下的一个旧房间,把自己关起来。

这里存放着一双小儿女的旧物,我从柜子里拿出精心收藏的一张张属于大女儿张梦的奖状,泪流满面。

如果时光能倒流,一双儿女还活着多好!今年张梦都该过30岁的生日,儿子也有25 岁了,我说不定都当爷爷了。可是,如今的我,只能带着伤痛怀念他们。

“爸爸,又在想哥哥姐姐了?”不知什么时候,如梦走进了房间,站到我身边。

我吃了一惊:“如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爸,我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了,也知道哥哥姐姐埋在松林里。”

原来我们竭力捂着的真相,如梦从来没有相信过。此刻,我觉得可以把一切告诉她了。我跟她讲了曾经犯下的大错,讲了早夭的哥哥姐姐。

听我说完,如梦伸出双手,捧起桌子上那张没有她的旧全家福说:“姐姐叫张梦,我叫张如梦,因为姐姐,爸爸才给了我一个家,我会替哥哥姐姐好好活着,孝敬你们。”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这些年,村里接连不断有人误食农药,有老人把稻无草当调料放在菜里,一次药翻十几人;也有五岁的小男孩把甲胺磷当糖浆水偷喝,酿成悲剧。

我在村里收猪做熏肉时,只要看到谁家农药放得低了,或者农药袋子和蔬菜袋子一起放在桌子上,就会忍不住唠叨几句。

好在现在市面上很多剧毒农药都已经禁止销售,类似的悲剧也少了很多。

2020 年中秋节,如梦在学校没回来。我安顿好父母,和妻子去了松林。我在心里说:梦梦、境境,这些年,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忘记你们。我们会每年来看你们,直到最后的团聚……

编后:影片《海边的曼彻斯特》中说:“既然灾难已经发生,只能带着伤痛活下去。”人生不是每个错误和失去都可以弥补,那就带着伤痛,坚强地活下去吧,总有一天,会在遗憾中遇到希望和温暖。当然,除了在愧疚中试着走出桎梏,更重要的是在重新面对生活时,要从伤痛中吸取教训,远离赌博、排除潜于日常生活中的危险。这是我们不容背弃的清醒。唯有不再让悲剧重演,才是一个人最高的自爱和对生命最长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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