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勺嘴鹬繁殖地: 楚科奇苔原湿地
2021-03-24贾亦飞
贾亦飞
自带饭勺的勺嘴鹬
勺嘴鹬的喙可以准确探知埋藏在泥沙中的食物
勺嘴鹬的濒危,一是因为多年的滨海湿地围垦导致栖息地丧失,二是因为我们对它的迁徙路径了解不清楚造成的。已有研究表明,勺嘴鹬在俄罗斯楚科奇半岛至勘察加半岛北部的沿海苔原地带繁殖;春(4~5月)、秋(9~10月)两季迁徙停歇经过中国东部沿海湿地。主要見于黄海南部滩涂,在盐城东台条子泥滩涂、南通东小洋口和东凌滩涂高度集中,上海崇明东滩保护区、浙江和福建等地沿海滩涂也有零星迁徙停歇记录。它们越冬于中国南部沿海、越南、泰国、缅甸和孟加拉国。广东雷州半岛沿海湿地是目前所知的勺嘴鹬在中国最大的越冬地,2020年1月曾发现越冬勺嘴鹬48只,是目前记录的国内最大越冬种群。
除了珍稀濒危以外,勺嘴鹬本身也自带萌点。它最大的形态特征就是有一个像勺子一样的喙(嘴)。这个喙并不坚硬,反而有些柔软,并且布满了敏感的神经,可以帮助它们准确探知埋藏在泥沙中的食物。
俄罗斯远东地区是全球鸟类重要的繁殖地之一,诸如鹤类、雁类、鸻鹬类、鸥类等许多类群均在该地区繁殖。这其中包括许多珍稀濒危物种。对勺嘴鹬而言,楚科奇半岛的阿纳德尔地区是目前已知其最重要的繁殖地。2019年夏季,我受邀前往俄罗斯楚科奇自治区的梅内皮尔吉诺村参与勺嘴鹬保护项目的繁殖地调查。
辗转千里,只为等到你
俄罗斯实在是“地大”,为了抵达梅内皮尔吉诺,我必须经历多次辗转。其中从莫斯科到阿纳德尔的这条航线,是世界上最远的国内航线。这条横跨俄罗斯东西两端的航线长超过6000千米,地跨8个时区,平均飞行时间约8小时。到达阿纳德尔还不算结束,我需要再乘坐直升机才能到达勺嘴鹬的繁殖地——梅内皮尔吉诺。前往梅内皮尔吉诺的直升机每周一班,还常常受到不良天气的影响,若是运气不好,就只能原地等待。我的运气不算太好,正赶上当地天气多变,直升机不能按时起飞,我们正好可以在阿纳德尔采购些野外调查期间需要的生活补给。
具有繁殖羽的勺嘴鹬成乌
相对于中国许多城市来说,阿纳德尔即便作为俄罗斯马加丹州楚科奇自治区的首府也不算大,毕竟当地人口不足2万人,实打实的地广人稀。等飞机的日子也不全然无聊,无事的时候我可以在城里逛逛。在阿纳德尔的码头,我见到了在海中畅游的白鲸和斑海豹。这两种海兽显然已经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如此易见,心中不免有些艳羡。
在阿纳德尔徘徊了一周的时间,前往梅内皮尔吉诺的直升机终于起飞了。对于一个热爱自然和野生动物的人来说,这样的等待实属难熬,盼星星盼月亮的我终于要与繁殖地的勺嘴鹬第一次亲密接触了。
任重道远的苔原湿地行
我们此次的主要工作是进行勺嘴鹬繁殖调查及其他鸟类调查。简单来说,就是找到勺嘴鹬繁殖的巢,弄清该地区勺嘴鹬繁殖种群状况。如此广袤的俄罗斯远东地区,勺嘴鹬不仅数量稀少而且体型很小。对于工作站的10人国际研究团队来说,光是想想就觉得找巢的工作非常不易。更困难的是,苔原湿地多为草本沼泽地,没有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要想找到勺嘴鹬的巢,就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沼泽地中搜寻。有时,我们在苔原中寻找一天,艰难行走10千米以上,也不见得能发现新的勺嘴鹬的繁殖巢。在梅内皮尔吉诺期间,当地还常常下雨,鞋也常常湿透,浑身湿乎乎的感觉十分难受,在苔原中行走一天可谓辛苦至极。不过,虽然身体十分疲累,可是心却感到充实而满足。因为每一天我们都会有新的收获,也就会对勺嘴鹬的繁殖地了解得更多一些。
草丛掩映下的勺嘴鹬的卵
在艰苦寻找了3天以后,我们终于在第四天找到了新的勺嘴鹬的巢,这是2019年繁殖季内找到的第六个巢。巢里有4枚带着斑点的卵,就那么安安静静、豪不显眼地隐藏在苔原的草丛中,附近暂时没有见到亲鸟的身影。我们快速地对巢和4枚蛋进行了检查,以确定它们都是鲜活的,并在巢外做了相应的位置标记,以便跟踪后续的繁殖情况。我看着那些蛋,心中充满了期许,希望它们能够平平安安地孵化、成长,希望它们能够在秋季顺顺利利地迁徙到位于中国黄(渤)海的海候鸟栖息地。
研究人员正在测量勺嘴鹬的身体指标
另外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环志。环志又称鸟类环志,是将野生鸟类捕捉后套上人工制作地标有唯一编码的脚环、颈环、翅环、翅旗等标志物,再放归野外,用以搜集研究鸟类的迁徙路线和繁殖、分类数据。鸻鹬类的体型大多比较小,比如勺嘴鹬的平均重量只有20克,因此必须使用轻便材料的环进行标记,绝不能让它们在迁徙时承受过多的负担。鸻鹬类环志时通常采用带有编号的塑料彩色旗标和较轻的金属环。在环志时还要一并记录每只鸟的体征指标,例如体重、体长、喙长、翅长等。这可以帮助我们判断每只鸟当前的身体健康状况。如果不是能够来到楚科奇跟这些鸟儿们亲密接触,我想我对于鸻鹬类幼鸟的拟态也不会有那么深刻的理解。所谓拟态,是指某些生物能够在形态、行为等特征上模拟另一种生物或者模拟自然环境,以躲避天敌、进行捕食等。鸻鹬类的幼鸟尚不会飞,自然没有什么防御能力,所以它们绒毛的颜色跟周边的环境非常相似,有的颜色就像那青青绿绿的苔草,有的颜色就跟地上的卵石一般,这都是很好的防御色。环志完成后便是放归,待一松手,我就看着它们迈着大长腿飞快地跑掉了,接下来这些毛茸茸的幼鸟“萌新们”就要开始探索这片未知的世界了。
与棕熊的偶遇
楚科奇的苔原湿地吸引我的并不只是这些可爱的鸻鹬类幼鸟。第一次到勺嘴鹬的繁殖地,我心中自然充满了对这片大陆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在到达这里之前,我听闻极易在野外遇到棕熊,需要准备防熊喷雾之类的东西以防万一。尽管遇到棕熊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想到马上就要见棕熊,内心的兴奋和期待就远远超过了对未知危险的担心。然而,在梅内皮尔吉诺开展了几天野外工作之后,传闻中“极易见到的棕熊”竟然至今未见,这反而让我产生了某种失落。或许正是“念念不忘,终有回响”,在即将离开梅内皮尔吉诺之前,我终于见到了野外的棕熊,而且还是一只母熊带着两只可爱的熊宝宝。这立刻洗去了我穿行苔原的疲累。当时遇到熊的情况算是比较安全的,一是因为我们跟棕熊的距离远,超过3千米;二是因为我们是3人同行,棕熊也怕人多;三是因为这只母熊带着两只小熊,它会更加谨慎,它甚至站起身来确认我们是否对它们造成威胁。当然,双方只是友好地相遇,又友好地分开了。
剑鹆
母熊與熊宝宝
在梅内皮尔吉诺的日子是短暂的,结束勺嘴鹬繁殖地的调查工作之后,我又得原路返回。但是,回程的路上,我心中有了特别的期待,期待着秋季能在位于江苏盐城的滨海湿地与来自俄罗斯的勺嘴鹬重遇,让我知道它们从繁殖地到停歇地的旅途是顺顺利利的。盐城滨海湿地,便是我科研工作的主阵地。我一定将勺嘴鹬“照顾得好好的”,让它们能够在吃饱喝足之后安安心心地继续南迁,抵达位于中国南部沿海和东南亚沿海的越冬地。也希望它们能够赴每年的迁徙之约,我在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盐城滨海湿地等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