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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人骨子里流的是艺术血

2021-03-24韩静仪

看世界 2021年3期
关键词:陵墓波斯清真寺

韩静仪

粉红清真寺

时光转进2021年,德黑兰的天空一如往常呈现着灰蒙蒙的颜色。工业和尾气形成的人工雾霾,笼罩着很久未曾露过头角的蓝天,更让一直以来标志性的厄尔布鲁士雪山失了颜色。

伊朗从未以这般模样示人,那些曾经熙熙攘攘的传统巴扎,如今都门可罗雀,仅剩下的若干迎客店铺,客人也都全副武装,来去匆匆。

橱窗里丝织的礼拜毯渐渐生尘,萨德阿巴德皇宫脚下的细密画展览永久关停,就连马什哈德伊玛目礼萨圣陵里光芒夺目的镜宫也时开时歇。昔日的波斯繁华,终究在新冠病毒肆虐的2020—2021年,按下了暂停键。

然而,艺术不会被时间埋没。波斯藝术的集大成者,就藏匿于市井街道间随处可见的建筑群中。

简中有繁的波斯建筑

去过伊朗的人,无不为其恢弘磅礴的宫殿遗址、精美绝伦的大清真寺、别具一格的名人陵墓、接地气的特色民居所震撼。

许多人认识伊朗,是从一张风靡全网的粉红清真寺照片开始的。

一束束光透过七彩的玻璃悬窗,穿过清真寺的大殿,化为以粉色为主体色的柔光,在绣着精美图案的地毯上,留下五彩斑斓的光斑。在大殿中排列整齐的象征着什叶派十二伊玛目的12根斜蛇纹石柱上,彩色的光与黑色的影不断交融碰撞,像在亘远的时光中永不停息的一场捉迷藏。

谁也未曾想到,这座位于伊朗南部古城设拉子,始建于1876年、足足修了12年的普通清真寺,竟然在“颜值经济”的催化下,一跃成为了代表着波斯文明的网红建筑。这座清真寺原名纳西尔·莫尔克(Nasir Al-Molk)清真寺,因建筑所用材料是七彩琉璃窗和彩色花卉样式瓷砖,每逢上午9–11时,阳光斜斜照进大殿,便会映射出五颜六色的霓虹光斑,让人仿佛走进了绚烂彩虹之中。

然而,粉红清真寺只是波斯清真寺中“最女性化”“最软萌可爱”的代表。在几乎每个伊斯兰国家,清真寺都是最显文化底蕴的建筑形式。比如土耳其的蓝色清真寺,有着欧式的典雅风格;再如马来西亚的水上清真寺,夕阳下的水天寺合一绝美。

坐落于设拉子的哈菲兹陵墓

而位于伊朗中部城市伊斯法罕伊玛目广场上的谢赫·鲁特福拉(Sheikh Loft Allah)清真寺,也是波斯文化的一张名片。它修建于16世纪初的萨非王朝(也称萨法维王朝)时期,名字源于阿巴斯国王的岳父。它不像其他清真寺一样有庭院和宣礼塔,只有一座高高的清真寺大殿。不过,它的穹顶会随着阳光的位置变换颜色,白天是黄绿色,到了傍晚便会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

它的巨型穹顶,由深蓝色和浅黄色的瓷砖组成,拼贴出一个巨大的花瓣形状,由中心的圆形穹顶不断散开。一圈圈的几何对称网纹状图案,既显示出宗教的崇高神圣,也体现出皇权的威严。其建筑的复杂程度和艺术水平令人叹为观止。连大名鼎鼎的《孤独星球·伊朗篇》都选用它来做封面。

除清真寺外,伊朗还独有一种特色建筑,那就是名人陵墓。这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单一的陵墓,比如大诗人哈菲兹、萨迪的陵墓,另一种就是宗教人物的陵墓群,比如伊玛目礼萨的圣陵。

和中国人一样,波斯人修建陵墓也是为了凭吊、纪念和追思。然而名人的陵墓,却在这个别具一格的诗人国度,作为波斯花园建筑的延伸,被赋予了更多潇洒、游乐的气氛。

就从“波斯诗仙”哈菲兹说起,他的诗集不仅学生要熟记,甚至在每年的冬至夜,人们还要围着火炉全家一起朗诵。

哈菲兹的陵园也坐落在设拉子。不像陵墓,这里反似一座迷人的波斯庭院:两个小小的多边形池塘中间是一个八角亭,八根石柱支撑着一个镶满瓷砖的穹顶,穹顶之下是哈菲兹的大理石墓碑。日落后陵园的灯光亮起,当地人习惯在此散步吟诗,伴随着音响传来的哈菲兹诗朗诵,一起引吭高歌:“来到我的墓前向神祈愿,这里将成为心灵自由之所。”

另一种波斯特色陵墓,便是宗教圣人的陵墓群了。什叶派信徒一生都要朝圣一次的伊玛目礼萨圣陵,位于伊朗东北部城市马什哈德。伊玛目礼萨是什叶派历史中的第八伊玛目,在公元818年被阿拉伯哈里发杀害后葬身于此。每年都有各国什叶派穆斯林成群结队到圣陵瞻仰朝拜。

波斯传统的色料萃取技艺,能使地毯颜色经久不褪。

圣陵是一个巨大的园区,占地超过26万平方米,包括广场、圣墓、戈哈尔沙德清真寺、图书馆、礼萨伊斯兰科技大学、朝圣者餐厅等,周围还有七座风格各异的庭院。

波斯地毯有超过2500年的历史,是波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环

圣墓位于整个圣陵的最中心区域,有着巨大的金色拱顶,非穆斯林不可进入。前厅是供朝拜者祷告、聆听教义的大堂,铺满波斯传统毛毯,墙上贴满了镜子。游客穿过能容纳千人的礼拜堂,便来到伊玛目礼萨的长眠之所。墓冢被纯金打造的框架罩住,每天成千上万的朝圣者来此朝拜,一边痛哭着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一边亲吻抚摸框架,走时还要摸一摸绘满经文的墙壁,以致哀思和敬意。

丝中镶金的波斯地毯

如果说建筑是波斯最恣意张扬的文化瑰宝,那地毯就是上可绣繁星被展览,下能进厨房接地气的日常文明。

波斯地毯已经有超过2500年的历史,它已经融入了每位伊朗人的生命中,更是波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环。许多人对波斯文化最直接的感知,就是每家每户地面上铺的羊毛地毯,卷起来的礼拜丝毯,还有用相框裱住的精美画毯。

曾经,地毯商人是伊朗最体面最赚钱的职业之一:去最著名的地毯制造城市库姆、卡尚、马什哈德收购名家手工编织的地毯,转手卖给德黑兰北城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或是卖给来伊朗旅游的识货人士,一把把美元钞票就赚得盆满钵溢。

传统的波斯地毯,是时间雕琢出来的珍品:除去绘图、编织这些耗人的工序,到最终成品前,还需要烧毛、固色、清洗瀝干、烘干、修剪、固形等一系列收尾工序,从头至尾都需要匠人手工完成。就连地毯的染色品,也是手工从植物、天然矿物中提炼而来,如石榴皮的红色、核桃壳的黄色等等。波斯传统的色料萃取技艺,能使地毯颜色经久不褪。一块质量上乘的2米×3米的地毯,往往需要匠人耗费2~3年的时间来完成。

虽然伴随着科技进步,越来越多的机织地毯流入市场,但最昂贵的永远是手工工艺。世界最贵的波斯地毯,因为有着镰刀叶、藤蔓等复杂图案,被拍出过3370万美元的天价。而今的波斯地毯,如原料、色泽、图案和织艺皆上等,也动辄能卖出上万元。

在手工地毯中,价格最贵的莫过于丝毯。所谓丝毯,就是将真丝用于地毯编织中,取一岁以下羊羔的毛,配上进口真丝,便能织成一块色泽艳丽的丝毯。挂在墙上随着阳光角度不同,丝毯便能呈现波光粼粼的视觉效果。

神秘莫测的细密画

除了建筑和地毯,波斯文化最精密、最文艺,同时也最小众的输出形式,就是细密画。

波斯细密画

细密画是波斯艺术中最神秘的存在,因其独特的表现风格,一直和宗教寓意、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宫廷生活这些特殊文化场景联系在一起。

细密画最早是《古兰经》的边饰图案,逐渐演变成经典抄本的插画内容。

所谓细密画,就是用极纤细的笔绘出的图画。传说中,有的伊朗画师用小猫毛制成的笔,最细的笔端只有三根毛。波斯细密画的起源约在公元3世纪,但真正发展为一种流派则要前进到公元15–16世纪的萨非王朝。

细密画最早是《古兰经》的边饰图案,逐渐演变成经典抄本的插画内容。它的尺幅很小,最大不超过书页大小,相当于现在的32开本。细密画的特色在于它的透视方式,人物的大小依据重要性而变化,人越重要,比例就越大。它的颜色普遍绚烂多彩,饱和度较高,画风也清丽明快,或是描绘富丽奢靡的宫廷生活,或是描绘明媚灿烂的田园风光,笔触十分细腻,纤细如丝,将人物、动物表情描绘得惟妙惟肖。

随着时代进步,细密画也不再局限于书本插画。伊朗当代细密画大师马哈穆德·法尔希奇扬就是新派细密画的代表,他擅长描绘人物的情感和情绪。画中人物大多面容姣好,身形飘逸。细密画现在常常被用作书籍、陶瓷、首饰盒、笔盒的封面,一些服装布料也会选择用细密画的图案做局部装饰。

波斯人看似个个骨子里傲慢,毕竟他们既见识过波斯帝国的灿烂辉煌,也历经过巴列维王朝时“中东小巴黎”的西式浪漫。他们似乎生而骄矜,不为外界所惑,任他美帝国主义如何资本封锁,任他新冠病毒如何肆意蔓延,波斯人都可我行我素,过着自己的小生活。

与其说他们骨子里是不屑,不如说他们身上都流淌着高贵的艺术血液。上千年波斯文化的精髓凝结在他们身上,化为对内的无限探索、不为外界所动的专注,以及追求极致的认真。

艺术是生活的外化,更是自我的显现。而那些烙印着宗教情节的建筑群、繁琐而精致的地毯花纹、鲜明活泼的细密画,恰恰代表着波斯人绵延千年的对美好生活的探索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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