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的围墙
2021-03-24黄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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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是南京唯一的围墙专家。
少有人具备他对围墙的那种悟性、敏感,只要在灌木丛生的台地上走一走,他就知道脚下的台地曾经是不是一段围墙。1985年,他和朋友在南京城南的梁台旧址上走了一走,就断定那块台地不是围墙。他关于围墙的智慧,可不是从大学的什么围墙专业学到的,关于围墙专业的设想,倒是一直在他的脑子里转悠呢。如果说,南京的明城墙是现在城建者的大负担,是阻止他们东拆西拆的大障碍,那么他们眼中没有用的明城墙,却是张原的围墙老师。他常在解放门的台城、中山门的前湖、中华门城堡、挹江门、鬼脸城等地,一坐就是一天,设法领会藏在城墙砖缝里的智慧。少有人知道,他从古代城墙的哪些细节得到了启发,他是怎么在湿浸浸的江南春夏,突然学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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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和张原预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村长习惯谈完事再大摆阔气,请宾客到村委会定点的饭馆大吃一顿。只有喝过酒,村长烦躁的心才会得到安慰。最近,一大堆挠心的事像一群耗子日夜袭扰村长。比如,村子紧挨着长江的夹江,岸边水里的血吸虫,每隔几年会爆发一次,今年又到了爆发期。大人都吓得不敢到江边洗农具了,但孩子哪懂得血吸虫的厉害,哪懂得只要溅上一滴水,一辈子可能就活在血吸虫的阴影里。村长十分担心,自己初中的孙子,会屁颠颠跟着村里的那些小浑球,去江边戏水。他坐在村办公室宽大的桌边,还想到了宝殿的烦恼。这是前任村长留给他的后遗症。前任村长曾突发奇想,斥巨资建了一座全木的大雄宝殿,就建在村中央谷场旁边。远近百里,没有哪个寺庙或村子能出得起巨资建造全木的大雄宝殿,他们通常是用粗糙的水泥柱代替木柱,表面再涂上红漆,给人木头的假象。建筑师的仿古智慧,让全木的宝殿散出了汉唐风格的迷人气派。这样一来,宝殿成了远近驰名的追捧对象,参观者络绎不绝,给村子带来诸多的治安问题。村民们一丢了东西,就来找村长。最可恨的是,还有人会把晾衣绳上湿答答的乳罩偷走。村民们渐渐发现向村长报案根本没用,就开始骂村长,他们忘不了以前村里路不拾遗的好时光。他们习惯把前任和现任混为一团,把所有领导都视为同一个领导。
见面时间临近时,村长又想到一件恐怖的事。大雄宝殿前有一棵百年榆树,树干上铆着一口旧铜钟,那是过去年代用来召集开会或催促大家下地干活的遗物,没想到它至今还有用场。不少村民成天沉迷于麻将或斗地主的牌局,甚至赌博,只有旧铜钟的洪亮钟声能把他们从玩乐中惊醒,想到村长夜间召集开会,必有重要的事。就是这口上天留给村民们醒脑的铜钟,居然成了一件凶器:有个外村人爬上树,给钟罩挂上一根脏兮兮的粗绳,打好活结,套上自己的脖子,往下一跳,居然当众自杀了。那人曾出现在别的村子里,也想用村里的大树吊死自己,没想到,大树附近云集的老头老太们,愣是把他从绳子上解救了下来……
村長平时烦得都不想来办公室,他宁可在自家的院子里蹲着,闷声抽几根香烟。自从结识了省城的建筑师张原,他心里出现了一丝亮光。张原在任何场合总忘不了大谈围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村长蓦地发现张原嘴里的围墙不正是解决村里一堆问题的良药吗?那天,他触电般地站起来,拉着张原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他暗自庆幸,自己遇到了命中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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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作为造墙专家,个子不仅不高,比平均身高还矮不少。他没想到,个子矮竟带给他了不起的体悟。一般的建筑师,并不关注墙高墙低对使用者心理的影响。他仿佛摇身一变,成了矮人国的公民,任何围墙在他眼里都过于高大、威武。这样,他造围墙时,就多了一份使命——如何不降低围墙,也能让主人在高大的围墙跟前不感到压抑?他曾去过罗马,光临过圆形竞技场遗址,他凝视着竞技场高大的立面,内心非但没有压抑,竟还有一股轻松的心绪。他停在那里,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记得监狱高墙曾带给他的强烈压抑感,留在心上的持久重负。圆形竞技场的立面比监狱高墙还要高,却丝毫不让他感到胆怯和压抑。他凝视着竞技场立面的三层拱门,思路豁然开朗——对啊,那些乍看无用的拱门,恰恰是不让心灵受惊的法宝。三层拱门摇身一变,成了天才的心理安慰师,让站在拱门跟前的人不觉得立面过高,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打那以后,张原每造一堵围墙,都会考虑如何克服那令人生厌的压抑感。他懂了传统留给他的智慧,比如半透墙等。他懂了南京总统府的外墙为何会有一道凸起的腰线,他知道那不是摆设,是为了让靠近墙的人,因觉得自己高大而快乐。他也懂了明城墙御敌的心理机制——那像竞技场一样高大的立面简洁得没有任何装饰,会令敌人产生自己渺小的巨大压迫感。
张原不到十点就进了村子。那天外来的人比往常还多,真是五花八门,甚至村里还出现了赚取同情费的演出:几个被黑帮控制的残疾儿童拼命唱着煽情的流行歌曲,脚下摆着收钱的铁盒子。张原对这些早已满不在乎,他做的围墙就是要隔开浑浊和干净,要把世界一分为二。快到十点时,他已绕村子溜达了一圈,发现村子周围既有湿汲汲的沼泽,也有高过房梁的小山包,一面朝着江堤,还有一面朝着养蟹的湖。他来到村办公楼之前,一道蜿蜒的围墙,已飞快在他心里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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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的办公室倒也简朴,唯一让张原感到不适的,是一只金色的球形奖杯,居然是镀铜的,给人赝品的感觉。村长见他盯着奖杯,就自豪地说,那是他参加钓鱼大赛得的奖。“我也喜欢钓鱼。”张原说这句话时,有一丝淡淡的羞愧,毕竟他只是借钓鱼卸去心里的浮躁,无意培育自己的钓鱼智慧。没想到,村长瞥了一眼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只是钓着玩玩的,不在乎钓得好不好,对吧?张原惊诧不已,连忙也去看自己又白又小的手。看来真是术有专攻啊!一想到心里建好的那堵围墙,他又恢复了自信。
村长把闯进村子的那些人统统称为吸血虫,说他们寄生在呙家村的身上,总有一天呙家村的血会被他们吸光。讲到激动处,村长站了起来,一把推开窗子,让张原看到远处那些吵吵嚷嚷的游客。他说:你必须设计一道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围墙,把他们统统挡在村外。村长心里想着,还必须把村里的那些浑球孩子也死死拦在围墙之内,不让他们随时能接触江水。张原轻灵地拿出笔和纸,像小学生做作业那样,趴在村长有些斑驳的办公桌上,画出了心中的那道围墙。他还用笔,给围墙打出了一道阳光的投影。
村长目不转睛盯着纸上的围墙,足足看了十分钟。张原呢,也不急着说话,沉着气,默不作声。突然,村长露出一排微黄的牙齿,咧嘴呵呵笑了起来:“个狗日的,你比我还狠哪……”他转身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张原的双肩,眼里充满了感激的神色:“张老师啊,你真是懂我的人哪,我的贵人哪,你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啊……”
没人知道他们接着又谈了什么。反正,张原走出村长办公室后,并没有跟着村长去饭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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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周,围墙开始建造,村里到处堆着红砖,那群脏兮兮的小浑球也有了跟随的对象。他们喜欢跟着村长到处走,吆五喝六,监督泥瓦匠们的工作,觉得甚是好玩。有时,村长真派这些孩子帮着看场子,孩子比大人认真,一旦察觉有问题,就屁颠颠向村长报告。村长摇身一变,成了跑工地的建筑师,成天拿着张原留下的草图,与泥瓦匠的粗心、疏失、懒惰作斗争,他决心要把围墙的草图百分之百地在呙家村变成现实。
数月的呕心沥血,让他成了声名显赫的人物。关于他的消息不胫而走,开始云游四方,都说呙家村的村长突发奇想,为村子造了一道城墙。城墙与围墙当然大有区别。围墙最多只有一本书的厚度,一个人勉强能在墙脊上站稳。城墙则比围墙气派得多,人在上面就像一群耗子,可以扎堆行走。张原汲取围墙和城墙的优点,造出了围墙和城墙的结合体。人们压根就没往围墙上想,因为它使呙家村看起来完全像一座宫城。
“城墙”剪彩的那天,张原没有露面,村长露着一生中最快乐的笑容。“城墙”一下把乱糟糟的游客肃清了,全挡在了村口的大门外。门口设了指纹机,连村里那群脏兮兮的孩子都把指纹录进了机器,到了门口,只需骄傲地把指头朝机器屏幕一按,那扇大门就会徐徐打开。剪彩之后,村里再未出现任何不速之客。村长居然开始有时间每天检查孙子有无背唐诗,这让他欣慰不已。但好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烦恼再次袭来。“城墙”给村民带来了安静和安全,也让村长的形象像“城墙”一样高大起来,大家开始觉得他无所不能,只要他在村道上出现,就有人上前拦他,讲述自己的苦恼。比如,某家找过派出所无数次,但超生孩子上户口的事,始终悬而未决,期待村长帮忙找到解决之道。还有人神秘秘地堵着村长,说他发现村里的大雄宝殿开始不灵了,以前他烧香,不到半年准有福报,去年春天以来,他不知烧了多少次香,竟无一有福报,他期待村长能重视大雄宝殿失灵的问题,请佛界大咖来做一次道场,驱一驱大雄宝殿的霉气……
村长决定闭门不出,索性用手机在家办公,才舒心了半个月,敲门声又变得不绝于耳。毕竟都是同村人,听到敲门声,他不好不起身开门。他家的空气迅速浑浊起来,来客们说话,一律是用焦虑、飞快的语速,给他家带来了蒜味、打嗝的馊味、抽烟的焦油味、口臭味等等。他不打算把他们的话放心上,但他们像蟑螂一样,一进屋就不肯走,村长渐渐无力招架。
他又想到了张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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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和他一样闭门不出,闲来无事,潜心研究南京狮子山的古代江防建筑和南京古代皇城的护卫建筑。他发现古人对山和水的利用比现代人讲究。比如,皇城的北墙和西墙依金川河而建,东墙依玄武湖而建,只有南墙对着一片荒地。荒地占据着秦淮河的北岸,南岸是繁盛的居民区和商业区。狮子山的江防建筑带给了他诸多启发,狮子山真的像一头狮子,被嵌入一段城墙中,成了一道最大的多进城门。设在山顶的两处炮台,差不多能让炮弹靠自由落体直接砸在来犯的敌船上……张原心里始终有一道阴影,他那散布在祖国各地的围墙建筑,让人觉得他智慧卓越,却从未令他声名鹊起,甚至还带给他诸多伤害。很多来找他的客户刚开始给他敬重他智慧的印象,大概是被来人说话的激情感染了,他不再把智慧藏得很深,他不止说出建墙的智慧,一般还会拿出纸笔,飞快地画出草图。有的客户按他的预想,与他签了合同;有的客户就像闪电,从他家的书房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但不久,一道赝品一样的围墙就会出现在祖国某地,那是对他随手所画草图的拙劣模仿。显然,客户比他更清楚一张草图的分量,他们要么用手机偷拍,要么顺手牵羊,偷偷拿走了他认为微不足道的草图。
呙家村的村长属于第三类,有着张原意料之外的手腕。当村长看见那道他梦寐以求的围墙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白纸上,顿生一计。他立刻像妇人一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张原从没被人这么挑剔过,再说,他不认为村长有挑剔他的眼光。张原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气得忘了带走草图。村长如愿以偿,草图免费落入囊中。所以,当村长再次来找张原,张原死活不搭理他。张原早听说了村长的那道“城墙”,虽然悲从中来,但他也庆幸没人认为那是他的作品,把那样的仿品归在他名下,只会令他蒙羞,无地自容。
吃完闭门羹,村长左思右想,让孙子照张原名片上的邮箱,费尽笔力,写了一封信给张原。这封信倒出乎张原的意料,原来村长不堪村民的骚扰,请张原为他家设计一道围墙,要让村民不得其门,他和家人又能自由进出。信中写道,他想不出还有谁能造得出这样的围墙,造此奇墙非张原莫属。他愿意把另一处房产,抵作张原的设计费,以弥补上次建“城墙”带给张原的伤害。这封电子邮件令张原站起又坐下,反反复复读了无数遍。这件他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渐渐变得重要起来。最后,他不再耍大牌,用谦和的语气回了信,答应了村长的请求。
这一次,村长完全按规矩办事——先签合同,再付建造费。他目睹了什么叫专业人士,张原造围墙期间,绝不暴吃豪饮,简直节制得像个修行人。张原像卸包袱一样,把半生积攒的全部智慧,統统卸到了这道围墙上。围墙建成之日,村长悄无声息,只身外出一趟,去办了房产转让手续。打那以后,哪怕墙外想找村长的人云集,也不得其门,长长的圆形围墙环绕着村长家,竟没有中断,他们想不出村长是从哪儿进出的。村长每每在家享够了清闲,才会出来溜达一趟。他每每出现在村中,犹如天降,令村民们又惊又喜。一旦有人询问他家的门在哪儿,他就恼怒地瞪眼睛:“我家没有门!”但谁会相信这种事呢?这句话不胫而走,成了村民们发怒时的口头禅——“我家没有门!”等于说“我现在很不爽!”
没人记得从何时起,村长不再出门溜达了。直到三个月之后,有个爱管闲事的村民觉得事有蹊跷,甚至诡异,就带着满脸疑惑,去派出所报了案。警察的案情卷宗上,写着村民的描述:我们的村长已失踪两个多月,没人能进他家,我们完全找不到他家的門,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派出所先派来两人,沿围墙侦查了一圈,方意识到事情的奇葩,村长家真的没有门!他们这才动用了消防队,试图架着云梯越墙而过。哪晓得,云梯升得很高,分明超过了目测的墙高,但云梯顶端还是比墙头矮一大截。他们接连升了几次云梯,才发现墙的诡秘——墙好像为了避免比云梯矮,竟会竭力往上升,仿佛墙有智慧和生命。这引起了消防队员的不安,他们又试了数次无果,只得放弃努力。警察们哪受得了被墙这般戏弄,一致决定炸墙。他们怕炸药会轰塌房子,便请来了定向爆破专家。爆炸时,只见碎块一起飞向墙外,硝烟散尽,墙上出现了数尺见方的大洞。墙比大家预计的还要坚硬,是用高锰钢加混凝土浇灌的。一进院子,警察们大吃一惊,分别在院子数处发现了一家三口的尸体——村长、村长老婆、孙子——已经高度腐烂。他们还发现一件怪事,即使从院子里面看,还是找不到门,可村民们都告诉警察,村长三个月前还经常从墙里出来。现场勘察和尸检报告给这桩悲剧更添了诡异:村长一家三口是被活活饿死的,同时他们的手机也不翼而飞。一向持重的派出所所长不再犹豫,把此案定性为谋杀,上报到分局。分局领导立刻安排警力,去追查张原。
张原早已无影无踪,死无对证。唯有一点可以认定,即他修的这道围墙,可以置村长一家于死地。墙的截面,有着上大下小的契形,再配上数层楼的墙高,且还会诡异升高的墙头,让任何想越墙而过的念头,都无实现的可能。如果没有得到村民的报告,说村长曾经出入过围墙,所有警察都相信这是一道没有门的死墙。现在村民们的报告令警察骑虎难下:该相信这道墙有门,还是没有门呢?大概分局的领导们也不想被这个困局困住,他们调来施工队,大张旗鼓地挖地三尺,结果更令他们迷惑不解——不论民工沿墙根挖多深,就是见不到墙基,仿佛墙扎进土里已经有无限深,这样民工把挖出的土堆成了小山,也没找到领导们想象中的那条进出的暗道。
这桩事让所有人开始觉得,现实并不是他们原来闻其声、见其形的样子,他们的那点精明,还不足以看清突然出现的诡异。新的传闻又不胫而走:老村长花大钱,建了一道困死自己和家人的神秘围墙。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很快知道了设计围墙的那个“功臣”,他虽然消失无踪,却留下了一件令他扬名的作品。
黄梵,1963年5月生,湖北黄冈人。诗人、小说家、副教授。已出版《第十一诫》《浮色》《南京哀歌》《月亮已失眠》《等待青春消失》《女校先生》《中国走徒》《一寸师》等作品。获《作家》金短篇小说奖、中国好诗歌奖、紫金山文学奖、金陵文学奖、北京文学奖、《芳草》汉语双年诗歌奖、《后天》双年度文化艺术奖、美国亨利·鲁斯基金会汉语诗歌奖、博鳌国际诗歌奖等。2011年受邀访台,成为台湾“两岸作家交流计划”驻留作家;2014年受邀访德,成为“中德作家交流计划”驻留作家;2015年受邀访美,成为弗蒙特中心驻留作家。作品被译成英、德、意、希腊、韩、法、日、波斯、罗马尼亚等语言。
本期推介的中韩两位作家的小说在空间设置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将人物放置在一个相对狭隘、与外界隔离的空间里。不同的是,黄梵《失常的围墙》的人物是主动将自己投放到封闭空间,而全建宇《隐居者》中的主人公则是因为犯事不得不暂时寄居在废弃的破楼中。当然,更大的不同是两篇作品的叙述手法和寓意完全不同。
中国作家黄梵一手写诗,一手写小说,或许因此他的小说也充满了诗味与奇思妙想。他写过一首题为《苍蝇》的诗:
我想看清它的脸
不论幸福还是饥饿都狰狞的脸
想象它体内装满了毒药
想象它恼人的嗡嗡声里,泊着对我的仇恨
其实它和人一样,只是饿了
像饥饿的人推门进来,想要一块饼
但我没有勇气放过它——
要用苍蝇拍啪啪的官话,消灭它嗡嗡的方言
它不得不跳起生死的圆舞曲
令人憎厌的苍蝇在他笔下却楚楚可怜,不乏可爱之处。他还把苍蝇比为信徒、文艺青年、乖孩子,对照之下显出人的粗暴和颟顸。李少君点评这首诗时说:“诗歌写到一定时候,最难的是寻找独特的视角,这甚至是检验一个诗人处理题材和事物的能力高下的标志,是衡量一个诗人是否成熟的标准。”《失常的围墙》这篇小说也充满了奇思妙想,展现出作者观察与思考世界的独特角度。在这篇带有现代主义风格的作品中,黄梵借助一个村干部的自我封闭与自我毁灭,其实在思考人的自我拘囿和文化的自我拘囿问题,引人深思。
全建宇的《隐居者》则让我想起了韩国导演奉俊昊的《寄生虫》。一直以来,我们对于韩国只有影视剧所传达的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繁华印象,却忽视了这个邻居也有诸多内在的社会问题与阶层利益不均衡的社会景观。《寄生虫》让我们看到了这一点,《隐居者》以及其他现实主义风格的文学作品也让我们看到了这点。这篇小说画面感非常强,人物不多,但情节推进和转折的节奏非常快,人物内心的肌理也非常丰富,可读性强;同时不乏对社会的深刻观照,从中可以体会到影视文化对文学作品的影响,让我们看到了韩国当代文艺的互融互通。
(责任编辑:张晚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