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一场“蓄谋已久”的走红

肖望

或是新经济下的产业变迁，或是舆论场内的文化重塑，在被钢筋水泥包裹的外表下，每座“网红城市”，都拥有属于自己的鲜活面孔。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数以千万计的游客从各地涌向长沙打卡。2020年的国庆长假期间，长沙共接待游客793.04万人次，铁路客流量排名全国第五。

长沙已然成为“网红城市”中的顶流。游客朋友圈中的长沙是美味的、热闹的、有趣的，但仍有很多人感到费解：长沙为什么这么“红”？

不会拍照的保安不是好摄影师

“一大半乘客都是奔着茶颜悦色和文和友来的。我之前拉过一个小伙子，一天喝了8杯茶颜悦色……大部分年轻人都是周五、周六来，直奔五一广场，在那儿玩两天，周日再回去。”经常从长沙黄花机场载客的司机张师傅，描述了他眼中的游客形象。在他看来，本地媒体不断对外展示长沙特色饮食文化，且疫情防控得当，让长沙成为近年国内短途旅游的首选。

由于工作关系，武汉人李辉每年要到访长沙十多次。“茶颜悦色和文和友，这是我愿意推荐给朋友的，也是长沙的特色。”

尽管极受追捧，注册于2015年的茶颜悦色长久以来并未走出过长沙，直到2020年年底才在湖南常德和湖北武汉开设分店。之前想喝这一品牌的奶茶，必须亲赴长沙，这着实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文和友原本是长沙的一家小龙虾馆。2019年升级开业的超级文和友集合了小龙虾、臭豆腐等多种老长沙特色餐饮，并装潢成长沙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市井风格，迅速成为了热门景点。

此外，一些过往略显小众的地方也不断被年轻游客发掘，进而在社交网络上走红。

家住谢子龙影像艺术馆附近的长沙居民白洁表示，这家艺术馆2017年就已经对外开放，也谈不上火，周末时附近居民喜欢去其门前的草地“遛娃”。2019年，有网友发现用其建筑的几何曲线设计和灰白墙壁做背景，拍出的照片极具艺术感，艺术馆便迅速在网络上走红。门口的保安“小马哥”因为摄影技术太好，常有游客排起长队等他拍照。

在长沙，不会拍照的保安不是好摄影师。长沙国际金融中心七楼的KAWS公仔装置也是热门打卡点，游客们排起长队，保安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熟练接过手机为游客拍照。

在社交网络上，梅溪湖中国结桥、达美公寓、嗦粉街等景点的人气正在不断攀升，一盏灯、盟重烧烤等本地美食品牌在旅游攻略中也被频繁提及。

百万年轻人涌入长沙

在本地媒体人李进看来，“网红城市”的风潮相继刮过重庆、成都、西安，如今也该轮到长沙了。新一线城市中，长沙极具走红的潜质：美食众多，湘菜是八大菜系之一；有文化底蕴，湖湘文化历史悠久；本地人有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火了20多年的湖南卫视更是早已让长沙名声在外。

长沙青年邓宇认为，长沙一直有知名度，但过往的旅游吸引力并不大。近年来，《舞蹈风暴》《歌手》等综艺节目持续强化长沙作为娱乐都市的标签，让年轻消费群体对长沙产生了兴趣。比如，《声入人心》节目就带火了梅溪湖文化艺术中心，周边的城市岛、达美公寓等也被辐射成为热门打卡地。

如今，京广、沪昆、渝厦三条高铁线路在长沙交会，使得长沙成为重要的高铁枢纽城市，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十分便捷。据“长沙发布”的数据，长沙目前可通过高铁直达25个省会城市。2020年国庆假期，长沙火车南站到站旅客157.4万人次，比上一年同期增加8.5万人次，突破历史纪录。

在各大城市抢人大战愈加激烈的背景下，据长沙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7—2019年，长沙新增常住人口分别达27.29万人、23.66万人、23.98万人，位居全国前列。

近5年来，有百万年轻人涌入长沙。对于有840万常住人口的长沙来说，百万新增人口的新潮生活方式，为长沙的文化、创业生态注入了活力。

2013年剛从北京回到长沙时，邓宇觉得极不适应。“无聊的时候我就喜欢逛咖啡馆、书店，看演出，而那时长沙的文化生活太贫乏了。”但这两年，长沙陆续开了许多展览馆、艺术馆、特色书店，还有一些小型室内演出场馆和青年文创社区，众多精品咖啡馆也开始涌现。邓宇认为：“长沙文化氛围有明显的提升，回流的年轻人是很大的推动力。他们观念更新，执行力更强。”

超级文和友即是一个案例。毕业于牛津大学的冯彬2015年加入文和友，他学习星巴克、迪士尼的经验，将超级文和友定位成“餐饮界的迪士尼”。他和团队打造的长沙超级文和友市井社区2019年开业后便一炮而红，他还计划将这一模式复制到广州、深圳等一线城市乃至海外。

普通人购房也无压力

曾经，年轻人们憧憬一线城市的繁华，但很快，一线城市高不可及的房价和紧缺的教育资源，让他们又逃离北上深广。

湖南联峰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崔洋介绍，其公司的近30名技术员工中，有不少是从深圳、上海等一线城市回到长沙的。“深圳、上海的房价太高了，根本扎不下根。”为了工作方便，崔洋在湖南金融中心购置了一套房产，周边银行、证券公司、保险公司密布，均价约1.4万元/平方米。同等条件下，北京金融街房产成交价格约13万元/平方米。

百城价格指数显示，2020年11月全国新建住宅平均价格为15755元/平方米，而长沙的新建住宅平均价格仅为8886元/平方米，在主要省会城市中靠后。同期北京、上海、深圳、杭州的对应数据均在2万元—6万元/平方米。

老家在湖北某市的出租车司机周师傅说，自己在长沙每个月能比在老家多挣近5000元。但老家普通地段的房价已超过1.5万元/平方米，自己在长沙看好的区域房价为8000元/平方米。他计划在长沙买套房，将妻儿都接到长沙生活。

从房价水平来看，长沙甚至不如一些三四线城市。一位长沙市民向“市长信箱”提问：“长沙房价为什么不能涨？”长沙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回复表示，长沙保持现有调控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坚决遏制投机炒房。并称将“持续保持长沙‘房价洼地比较优势，并使之成为长沙城市竞争、产业聚集、人才流入的要素保障，进一步提升老百姓的获得感、幸福感”。

曾在长沙某地产公司工作的白洁回忆，2018年上半年，全国楼市动荡，由于长沙房价在省会城市中处于低位，不少外地炒房客到长沙成栋买楼，导致许多长沙居民开始恐慌性购房。当年6月，长沙升级楼市调控政策，从项目监管、土地出让、购房资格、户籍管理、打击炒房等方面展开调控。

“通知要求取得不动产权证书5年后才能转让，加上楼盘的建设时间，相当于投资交易的时间被拉长到7—8年，这对炒房客是一次重击，但对刚需用户影响不大。”白洁表示。

“房住不炒”下的产业根基

“空有低房价，没有产业的发展也不行。”李进表示。以电广传媒、芒果超媒、马栏山视频文创园为代表的长沙文娱产业，对潮流文化有很大话语权。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爆红后，芒果超媒市值站上千亿元宝座。《21世纪经济报道》发布的《网红城市产业发展指数榜》中，长沙文娱产业发展指数位居全国第四。“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节目会过气，长沙文娱人总能有各种新奇创意。”崔洋评价道。

娱乐只是长沙的产业名片之一。官方信息显示，目前制造业在长沙经济格局中占比达1/3，形成了新材料、工程机械、食品、电子信息、汽车及零部件五大千亿产业集群。同时，长沙拥有中联重科、三一重工、山河智能、铁建重工等明星制造企业，2019年工程机械产业总产值突破2000亿元。

2019年，时任长沙市委书记的胡衡华曾表示，长沙财政对土地的依赖不到40%，做大实体经济、做强制造业这条路会一直走下去。“近几年，长沙每年流入人口都在20万以上，位居国内前列。人才的大规模流入，是我们发展先进制造业的最大支撑。”他说。

2020年，长沙GDP总量达12142.52亿元，同比增长4.0%。上半年，专用设备、电子信息、通用设备等产业增加值分别增长13.6%、21.5%和11.3%。

对于创业公司来讲，在长沙招聘人才的性价比也日益凸显。崔洋曾在民生银行总行担任小微业務负责人多年，创业首站便定位长沙。他表示，互联网人才在长沙也是高薪职业，但人力成本相较北京低很多。

在人才聚集优势的带动下，格力、华为、百度、京东等行业巨头也相继前往长沙进行布局。“长沙目前也在着力发展网络信息产业，程序员们回来，幸福感绝对要更高。”李进表示。

产业基础决定了长沙人的钱袋子。2019年，长沙市全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55211元，比上年增长8.7%。在中部6省省会中排名第一。如果考虑到购房支出对消费带来的挤出效应，长沙人消费的底气就更足了。

不过，随着茶颜悦色、文和友两大IP的号召力渐露疲态。长沙还能红多久？

“客观来说，人们的猎奇心不会持续太久，也会产生审美疲劳。”长沙人张薇表示，“不过，红与不红，都不会影响我们爱吃爱玩的生活态度。”长沙也在不断发掘推广新的IP，例如嗦粉文化和铜官窑古镇等，但新IP能否抓住全国游客的心尚待观察。

李进对此并不太担心：“新增的百万年轻人，就是长沙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