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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针孔

2021-03-24卢静

诗潮 2021年3期
关键词:那拉提石柱旅人

卢静

骤然奔驰的石柱群,从翠色欲流的胸脯上一跃而出。

——题 记

1

万物的嘴唇,都在无声的闪烁中闭合了。

一切返回,原初之点。

挖掘不到一丁点儿,角斗声。

一匹曾穿越甘苦的黑马,在一株草的瞳孔里,变幻为一座水晶蓝的城堡。

(我的红草莓得救了。祖母递来的篮子曾经被劫持,倒悬的第一滴泪里,滚满了故乡的羊肠小道。)

枯焦的喧哗调子呢?

旅人啊!你丢失了翻译的笔,写不出比一圈涟漪还缓慢的动词。

那么大的水,正漫过深谷、峰尖,你一世无法泅渡的欢呼,漫过让气流似有若无的耳轮。

只为我的那拉提草原,留下一个静止的钟面。

圆圆的。

2

一闪,拔地而起的石柱群,仅仅一闪。

我的惊愕,缘于忽现的风洞,击中了一万年难以逾越的城垣。

你从洪荒来,我所爱的,左手挽虫豸,黝黑右肩上扛一只金色的鹰。

旅人啊,瞳孔尚藏迷惑,你弓如满月,箭已上弦,瞄准比太阳的扶桑宝座更遥远的方位。

3

谁?在西半球的天空,布置了一幅让十万火把熊熊燃烧的油画?

对生命存在的惊异,使我一平方厘米的胸脯上,发生了塌方。

一横只是左右开弓的双臂。一撇一捺筑造的立交桥头,矮小的人,蹲在石柱上,昂起高贵的头颅。

岸,始终翻滚着九曲回肠的悲欢。

一闪,一株羊茅草。

仅仅呈现为一度的锐角,足以弹出你的指尖,碰触大地的穴位。

4

失踪的耳轮,我说。

北斗之柄垂直向下的子夜,无法数清的人,在草原翠绿的液晶屏上列队,奔驰。

为了文明一跃而出的笛孔。

为了昆仑山的井畔,逾越九重云的碧玉树上,浴日长啼的凤凰。

再远一点儿的地方,为了诸天向一旁惊人的滚动。谁?启动尼罗河的黑白之键,使黄金铸造的巨舟,被零度以下的滚烫泪水洗浴?

在一个泥腿工匠梦的底部,为了九百九十座城市的塔尖。

为了海,让孤岛刻骨铭心的姓氏。

5

谁?收到这一切馈礼。

让水、马与那拉提草原都举起镂空的灯座,让你用独一无二的名称,一盏接一盏毫不迟疑地点燃?

谁在一滴水的降落里,发现不停迁居的你。顶层者在一棵杉树的腹语中,听见纯净的灵魂。

我卷云飞蓬,长袖善舞。谁又用黄金比例的线段,缠束北温带茂盛的神经丛林,穿过我灵活的四肢?

6

旅人啊!难道被驱逐的万里流沙,仅仅为一块九色石的怒放?

“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泪如雨下。

“可是,也有一双恐慌的眼睛,钉在夜的皮肤上……”她喃喃自语。

廊柱庄严的殿堂坍塌,疯长的苔藓驮起犬,嗷嗷待哺的婴儿。

闭目,纷争不止。争眼,又粉墨登场。

摩天大楼睥睨一切的玻璃墙八面闪光,只在一道闪电的批注下,露出一角残阳如血的古战场。

究竟多少世代了,你伸出食指描摹。

缓缓收拢的洁白羽翼下,比波涛还起伏,是深海怪兽莫可名状的嗥叫,狂野的欲望与长鼾。

7

我的双足沉坠了。

爬上了岩,你只有迈着飘忽不定的踪迹,来到大地的边缘,在海蓝色的浑圆镜面下,打捞比一片云高悬的故园。

(红草莓落啊,落啊,落得比泥涂还低。)

一条似有若无的弧,一闪。

谢谢你,抬起我的手。

白金箭镞的啸音,穿透天幕下第一层椭圆的空间,长驱直下射亮我的左心室。

8

那航行过天顶的船,驶入尽头。

一根白发吊坠的乌穴,旅人啊。每一片云举起的双翼,都在吸氧植物的意识流里,返照着东方镀金镜框中美丽的形象。

听,翎。

凤兮凰兮,四海遨游,让抛物线消失的引吭,上升自一粒浸透百草清香的灰烬。

请从事物最初的一滴眼泪里。

取出一粒绚烂至极的火。

旅人啊!请从红亮的焰尖,取出一朵莲缓缓消失的条纹与香气。

急旋的胎座,在一个比水光还微薄的黎明,驱动了一个劫后重生的世界。

9

祭典开始了。盛典开始了。

我被蜗牛壳套住的写字间,在昏乱中,设定了子夜风口的一束射线。

止息吧,痛楚摇晃的烛台!

四处游窜的沙尘暴,旷野已扎下三棱锥的根。

新生之莓,被飞快剖析。

一道比积雪更深的喷泉穿越脊柱,从昼夜绞我的齿轮声里,飞流直下三千尺。

我的食橱、衣柜与书架一件件清晰,化妆台的抽匣里,已赫然摆放一张生命的底片。

滴溜溜——我案头的蓝葡萄,包裹比太平洋更惊心动魄的潮汐。

10

哦,鱼贯而行的人。

你们胸肌比黑岩更结实,三百六十个角度的皮肤焕发油彩。

你的瞳孔,充满活力,好似山间骏马一跃而过后的碧潭。

拔脚行走的蒺藜,拖曳我千年的暗影。

你的指尖,在长途迁徙的部族里,每为沼泽雕一个句号,就烙出一颗比金星更亮的珍珠。

生死之际,竟修砌了这许多的残垣。

呼啸的命运啊。每翻越一道鐵铸的肩膀,你的掌心枝繁叶茂,就生长出一只被葵花高举的盘子。

圆圆的。

11

“那拉提,有太阳……”

谁,与一个镂花动词的根蒂,若即若离?

又拓下一座座电子钟沉默的圆,垒成一丝不动的石柱群?

(让红草莓蹲下身子,拆解着铜连环,守候在故乡河口的冲积扇上。)

译制,七层的塔尖?

雪崩的巨响,低于春雷,缓缓穿过远方海洋的底部,击中了被古老传说折叠的岸。

峻峭的马耳,能追上世情缠团的线吗?

无人回答,亲爱。脊梁笔直的草原,一圈圈回旋着覆盖悲欢的峰顶。

万籁之音,正为我们举行隆重的洗礼。

旅人啊,停下你乌黑的马吧。梳鬃,照影,掏出叶笛。

涨。不可摧毁的坚固物,正在万物最柔软的肢体上升起,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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