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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经历两次“长征”的唯一一对红军夫妇,为革命曾写下《送子契约》(上)

2021-03-23祖国宋志娇

祖国 2021年22期
关键词:长征草地红军

《祖国》/宋志娇

李光明(1921-2011),四川通江人。1933 年5 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四方面军。1934 年入团,1937 年入党。她是首批一千多名进藏女兵中,唯一经历过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和解放西藏“第二次长征”的女红军。她的典型事迹,是十八军乃至全军女军人中的典范!她两次长征的壮举,称为“巾帼英雄”应是当之无愧的。她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为创建新中国、解放西藏和建设新西藏,舍弃母子亲情和家庭幸福,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长期建藏,边疆为家,为解放西藏百万农奴和中国人民的壮丽事业奋斗贡献了一生。她是首批授衔为数不多的女校官中的一员,荣获了多枚勋章、奖章和纪念章。她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母亲。

——谭戎生追思亲爱的妈妈

口述:李光明整理:谭戎生

为纪念西藏和平解放50 周年,我这个参加过两次长征的女兵心情万分激动。我因“文革”蒙难,患脑溢血瘫痪至今已30 余载,加之年已八十,实感力不从心。但是,忆及两次“长征”(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和进军西藏)的伟大壮举,亲历那艰苦卓绝的奋斗征程,感受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牺牲精神,我这个革命已近70 年的老兵仍禁不住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在全党、全国人民沿着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开拓前进的今天,我感到有责任和义务将自己所经历的“两次长征”的一些情况介绍给大家。一方面不断激励自己,永葆革命青春。同时,也希望对青年一代有所启迪,为他们增添一份振兴中华的精神力量。

谭冠三将军与夫人李光明

1988年,李光明被授予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永恒记忆

1955 年2 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作出《关于规定勋章、奖章授予中国人民革命战争时期有功人员的决议》,我作为一名红军战士,被授予八一勋章和解放奖章。1988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又授予我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当我接受金光闪闪的勋章、奖章时,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到在长征路上爬雪山、过草地和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们,想到那些因作战负伤和患病不能随部队一起前进而留在敌战区和老百姓家里的战友们,不知还有多少生存下来的;想到西路军两万多战士们英勇奋战,壮烈牺牲,特别是那些为数众多的被马匪蹂躏、残害的红军姐妹们坚贞不屈、惨烈牺牲的情景,我不由自主地流下热泪。我想,这些勋章和奖章应该授予他们!他们是为国赴难、舍生忘死的英雄!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作为一个长征的亲身经历者,今天回顾长征的历史,亲切、激动、兴奋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两万五千里长征已过去65 年了,但是在长征中所经历的千难万险,红军战士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英雄气概和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伟大革命精神,以及他们对党的坚定信念,是永远值得怀念和弘扬的。我为能参加这一伟大壮举而感到无比的光荣和自豪。历史已经证明,红军长征精神作为中华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已突破了时代和国度的界限,成为世界历史上一个壮举。在人民心目中树立了一座辉煌的永恒丰碑。

苦难童年

1921 年3 月26 日,我出生在四川省通江县华家坪一个贫雇农家庭。母亲非常疼爱我,给我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华金香。华家坪地处深山老林,交通不便,老百姓生活非常贫困。在我出生时已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只记得母亲带着我们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我从没见过父亲是什么样子,稍懂事时,母亲告诉我,父亲外出谋生一直没有音信,生死不明。后来有一天,哥哥上山砍柴也一去不返,不知是掉下山崖摔死了,还是被野狼叼走了。家中的男人都没有了,母亲只好带着姐姐和我改嫁到瓦室铺肖口镇一个姓李的农民家里。继父叫李炳福,靠给地主扛活为生。这时的母亲靠给人做鞋、绣花、缝补衣服艰难度日。不久,母亲又生下一个小弟弟,生活更加困难。无奈之下,在我四五岁时,继父就把我送到跳上村一个叫杨三生的家里做童养媳。在旧社会,童养媳其实就是家奴。在杨家,我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几乎天天挨打受骂,干得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杨家人一点人性都没有,我年纪小,不懂活计怎么做,只要干得不当,就挨一顿拳打脚踢。吃的是猪狗饭,受的是牛马累,睡的是草垛堆。冬天冻得浑身冰冷,夏天被蚊虫叮咬得体无完肤。在我6 岁的时候,母亲患重病,卧床不起,家里只有姐姐和弟弟俩人。我听到消息后想回家看看,杨家就是不准,还是姐姐跑来向杨家再三央求才准许回去。待我与姐姐一起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咽气了。姐姐扑到母亲身上痛哭起来,当时我和弟弟还小,都不知道哭,弟弟还闹着要吃妈妈的奶。母亲死了,家里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没有办法,姐姐只好背着弟弟,拉着我,到街上挨家挨户去乞讨,一些善良的人家看我们实在可怜,多少给一点钱。姐姐拿这些钱买了一口棺材,草草把母亲掩埋了。我送走了人世间唯一疼爱我的母亲后,又回到杨家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

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我天天盼着天亮,天天盼着天上的神仙、观音菩萨下凡救我出苦海。可是,神仙在哪里?观音菩萨又在哪里呢?

参加红军

1932 年10 月,红四方面军主力离开鄂豫皖转战川陕边地区,开辟川陕革命根据地。我们通江和瓦室铺也来了很多红军队伍。在我们住的跳上村上街有一个红军后勤的被服总厂,其中有不少的红军女战士,我上山打猪草经常路过那里。开始的时候,听说红军来了,村里的人都跑到山上躲了起来。杨家人恐吓我说:红军都是土匪,红头发,青面鬼,抓住小孩会杀了吃人肉。起初,我心里也很害怕,不敢靠近红军。后来看到别的孩子都敢去,我就去问他们,红军是红头发,青面鬼吗?这些孩子都笑了,说红军可好啦,说话和气,还给我们饭吃哪!这样,我才敢慢慢接近红军。和他们讲得一样,红军战士对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非常和气,问寒问暖,宣传红军是自己的队伍,打土豪、分田地、求解放,还给我们白米饭和白馒头吃。由于经常接触,我逐渐萌发了一定要参加红军的想法。后来,我常去红军那里的事被杨家人知道了,又遭到毒打和训斥。杨三生威胁我说,不许再去找红军,如果你要逃跑,就打断你的腿。当时,我咬着牙,忍着痛,一言不发,一滴眼泪不掉。但是,我心中更加痛恨他们,想参加红军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有一次我患病不省人事,杨家人起初根本不闻不问,后来听说红军按每户的人口分配土地和地主财产,他们才急忙找来郎中给我开了几副汤药吃,我才慢慢醒来逐渐好转。如果不是红军的这个政策救了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1933 年初夏的一天,驻瓦室铺的红军队伍要转移到其他地方。杨家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怕我跑去找红军,一大早他们就把门锁了起来,不准我出去。我知道情况不妙,心中十分焦急,可是又没办法出去,真是急死人!红军从我们住的大门口整整过了一天。直到快黄昏的时候,杨家人看到没有队伍了,才放我出去打猪草。我急忙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冲出大门,朝着红军行军的方向急奔而去。追了三五里路,仍然没有红军的踪影。这时我心里真是凉了半截,以为希望变成了泡影,顿时瘫坐在山崖边,抱头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刻,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说话,还有人轻轻拍我的肩膀。我猛然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四个红军女战士站在我的面前。我以为是在做梦,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四个女红军站在我的面前,她们都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红军问我:“妹娃子,天都这么晚了,怎么坐在这里还不回家呀?”我鼓足了勇气大声说:“我没有家,我是人家的童养媳,我要参加红军!”女红军对我说:“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参加红军呢?红军要打仗、行军,要吃好多好多的苦!”我说:“吃苦我不怕!你们红军是大好人,我一定要参加红军!”她们问了我的身世后,都很同情我。对我说:“好妹妹,你要参加红军也要给东家打个招呼啊!”我说:“就是东家不准我去找红军,如果去打招呼,我就走不成了。”她们又商量了一下,说:“好妹子,你可不要后悔呀!如果真的下了决心,就跟我们一起赶部队吧!”我一听同意我跟她们去追赶红军队伍,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把背篓一丢,把镰刀高高地抛向天空,似乎解脱了绑在身上多年沉重的枷锁。我一边跑,一边跳,仰面望着蔚蓝色的天空,高声大叫:“我参加红军了!我终于参加红军了!”四个女红军和我一样高兴,我们唱着、跳着、笑着,欢快地向红军大部队行进的方向奔去。

长征考验

我同四个女红军走了两天两夜,过了通江河的茅芋镇,第三天赶到通江的南岭才追赶上大部队。在这期间,曾遇到许多熟悉我的乡亲、邻里,他们都劝我不要离开杨家去参加红军。但我参加红军的决心已定,根本不去理会他们。在红军大部队里,我惊奇地发现,有许多像我这样的苦孩子,我们女孩子都被分配到总被服厂(后改为工兵营)。我被组织分配在工兵营里做交通情报员工作,因为通江是我生长的地方,道路很熟悉,过敌人的防区和封锁线时,敌人来盘查,我一口的通江话,敌人根本不防,如有重要情报,我就过大山走小路,一天要走几十里的来回。在工兵营中,我虽然很小但很精明,也很努力,在营里也有点小名气。营长林月琴(罗荣桓元帅的夫人,她是从鄂豫皖转战来川陕根据地的老红军)非常关心我们这些新到红军队伍里的女娃娃兵,大家都很尊重她,叫她“林大姐”。林月琴同志注意到我工作很专心用力,也了解到我出身贫寒和做童养媳的痛苦经历,对我特别关心、爱护,把我调到她身边做勤务工作。从她那里我知道了好多关于红军的故事,懂得了不少的革命道理。林大姐还教我识字,学习文化,并给我起了一个名字:李光明。从此我就改叫李光明了。自从参加红军,我感到心里特别充实,特别高兴,我是真正盼到光明了!

3)水环境和水生态方面,高校水文与水资源工程专业培养方案中包括环境水力学、环境水利学、水环境监测与分析、水生态等课程。当前水污染和水环境问题日趋突出,可以依托河段、湖泊、水库等水体开展水环境监测与分析、污染物迁移与转化、水生态修复等主题研究。

红军在川北地区经常同当地的军阀作战,每逢战事,我们工兵营和其它后勤单位都要向安全的地域转移。我们工兵营经常向山里的寨子转移,有时行军中经常与通江河对岸的敌人不期而遇,甚至隔江交起火来。有一次转移作战时,我受了伤,还是林大姐亲自派人把我送到二分医院(沙溪嘴)治疗。痊愈后,我又回到林月琴同志身边工作,后来林大姐为了培养我,把我送到总卫生部总医院剧社做宣传员,同时学习护理知识。也是在这时,我离开了林大姐,直到长征到达延安后我们才见面。1934 年底,我在二分医院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当时才13岁。

红四方面军在川陕开辟根据地,同国民党军队和当地军阀势力作战,取得了粉碎敌军六路进攻的重大胜利。同时,积极发动群众,建立苏维埃政权,扩大队伍,红军扩大至八万余人。最初战事取得了节节胜利,嘉陵之战胜利之后,接着横扫了嘉陵江和涪江之间的剑阁、昭化、梓潼、彰明(今江油)等十余座城镇,经茂县、理县到达懋功地区。

红一方面军在1935 年1 月攻克遵义城后,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结束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错误在党中央的领导,初步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红军和党中央的领导地位。在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红一方面军四渡赤水、南渡乌江、进军云南、巧渡金沙江、勇夺泸定桥、翻越夹金山,于6 月到达懋功地区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从而粉碎了蒋介石消灭红军的狂妄计划,壮大了红军的力量,鼓舞了胜利的信心,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两大主力会师后,中央政治局两河口会议确立了两军共同北上,在川陕甘创建根据地的战略方针。会后,毛主席率领红一方面军于6 月下旬启程,翻越梦笔山、长板山、打鼓山等大雪山,到达松潘附近的毛尔盖。在毛尔盖停留了1 个月,毛主席一面命令部队筹粮,准备过草地,一面耐心等待张国焘北上。中央政治局在毛尔盖召开会议,决定兵分两路北上。右路军由党中央、毛主席率领,左路军由朱德总司令、张国焘率领。右路军穿过草地,向班佑、巴西、阿西一带前进。左路军由卓克基出发,经草地向阿坝、班佑一带前进。这是我第一次过草地。但是到了阿坝后,张国焘进一步暴露了他分裂党、分裂红军的野心,竟自立伪中央,向中央发电报,要右路军全部南下。中央虽曾八次去电,指出只有北上才是出路,纠正其南下的错误。但张国焘不顾中央指示,擅自率领左路军及右路军中原属四方面军的两个军,回过头南下,再过草地翻雪山,经毛尔盖、懋功、宝兴等地向川康边境的天全、芦山一带退却。在桌木碉,张国焘公然宣布成立伪中央,自己担任主席。四方面军在天全、芦山一带停留了3 个月。这时,敌中央军周浑元部入川,与刘湘配合向我进攻。两军对峙,仗越打越大,部队消耗很大,张国焘被迫撤向道孚、炉霍、瞻化、甘孜和大金寺一带,仍企图向青梅、西宁方向逃跑。这时,红二方面军长途转战,历尽艰辛,来到甘孜。经朱德、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等同志的艰苦工作,加上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纷纷要求北上,张国焘才被迫取消了伪中央继续北上。由甘孜出发再次爬雪山过草地(第三次过草地)经东谷、阿坝、色座于8 月到达甘南,占领哈达铺、大草滩、临潭,于10 月底到达甘肃会宁地区与一方面军会合。三大主力红军胜利会师,结束了长征。张国焘的错误,给红军和党带来严重损失,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倍受艰辛,对此我感受极深。

在红四方面军一年零七个月的长征和西渡黄河的前一段,我一直是随红四方面军行动。在总卫生部、总医院和妇女独立团任剧社社员、宣传员、卫生员和战士,从事文艺宣传工作、救护伤员工作及行军作战任务。我们宣传员的任务是十分繁重的,不但要和其他战士一样背背包、扛枪行军,还要在部队休息时,放下背包,敲罗打鼓、唱歌、说快板、喊口号、鼓舞部队士气,而且在行军途中,我们还是一样沿途为同志们唱歌、喊口号,以减轻疲劳,加快行军速度。

在长征途中,由于战斗频繁,救护伤病员的任务十分繁重。像我这样的女红军战士,年纪小、体力差,要8个人分组轮流抬一副担架和伤病员一起行军。我们的脚磨出血泡,肩膀也磨得红肿流血,但大家仍然咬牙,忍着疼痛坚持。我们翻越的几座大雪山有的海拔竟达六千多米,十分寒冷,行军前虽然作了些准备,但仍抵不住严寒。在藏区,上级要求每人完成二两羊毛的纺线任务,没有纺织机,大家就向藏民学习用手捻毛线。同志们加班加点起早贪黑赶任务,坐累了就站起来活动一下,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继续干。毛线捻好了,又没有织毛衣的机器,大家就互教互学自己来织毛衣,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我们女战士的任务更重,除了自己穿的,还要为部队织毛衣。许多女同志都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织毛衣。就是这样,部队的御寒能力还是很低的。战士们把棕树上的棕毛撕下来,絮在单衣里御寒。用未经熟制的牛羊皮做背心穿。

我们许多指战员因受伤受冻,经不住恶劣气候的煎熬而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记得我们在翻越夹金山时,上到山顶天色已黑,又摸黑走了一段路,因为雪山大、路又滑,非常危险,部队只有就地宿营。不料天亮我们出发时,与我一同宿营的3 位女战士再也没醒来,她们被风雪吞没了。想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战友,过了一晚就牺牲了,心情极为悲痛,她们只有19 岁,连姓名都没有留下。第二天下山的途中,我们又看到许多战友的遗体被埋在了雪地里,我们心里真是难过极了!下山比上山还难以掌握要领,身子总往下滑,一不小心就摔筋斗。后来大家就干脆坐到雪地上往山下滑。大家把这种方法叫“坐滑梯”。我们就是这样战胜了梦笔山、夹金山、大雪山和党岭山等一座座大雪山的。

过草地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红军北上必须经过数百公里的松藩草地。这一地区人迹罕至。举目四望,一片荒凉,没有人烟,没有树木,没有生机,那腐烂了的永远浸泡在污水中的野草,无边无际。草丛下水沟交错,泥泞不堪,腐草覆盖的地表面十分松软,人走在上面“噗哧、噗哧”作响,就像走在摆动的浮桥上一样,挪动一步就摇晃几下,俗称“海绵地”。一不小心,脚跟就会陷进一堆抖动的草丛里,泥巴不仅滑,而且像胶一样沾,一旦陷进去,就会越陷越深,越向上挣扎,就会下陷得越深。遇到这种情况,就是近在咫尺的战友,也不能冒失地去伸手救援,否则会一起沉入潭底,造成更大的牺牲。我们眼睁睁地看到许多经过枪林弹雨考验的战友,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被这无情凶险的草原魔鬼所吞没。

茫茫草地天气变化无常。忽而迷雾重重,忽而风雨交加,忽而骄阳似火,忽而又漫天大雪。午前,毒热的太阳晒得人抬不起头来,整个草地像扣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蒸得人们汗流浃背,连气都喘不过来。可是到了午后,会突然阴云密布,刮起刺骨的寒风,乌云遮天,大雪裹着冰雹从天而降。我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浑身淋得透湿,冻得冰冷,整个草原变成了白茫茫的银色世界。由于恶劣的自然条件和环境,使许多体弱的红军指战员牺牲在茫茫的草地里。

沼泽地里溪流坑水遍地,但水质恶臭,不能饮用。可是行军路上又饥又渴,实在难忍,许多同志因喝了这样的水,引起剧烈腹痛和急性痢疾,甚至中毒身亡。过草地最艰难的问题是没有充足的粮食吃,只有挖野菜、挖草根,甚至把身上的皮带拿来煮着吃。前面部队许多人患了可怕的腹泻和痢疾,吃进去的米粒和麦粒通过肠道排泄出来时还带着血污,后续人员就像麻雀一样,把这些谷粒挑捡出来洗净煮沸后,又狼吞虎咽地吃到肚子里去;甚至从马粪中淘洗出一点未消化的米粒来吃,这算是很幸运的!而这种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吃了这些东西,到肚子里根本无法消化,肚子发胀,解不出大便,使人痛苦至极!

参加红一方面军长征到达延安时的谭冠三

参加红四方面军长征到达陕北时的李光明

建国后,女红军林月琴大校(前右)、吳朝祥上校(前左)、王新兰上校(后左)、李光明少校(后右)合影。

部队宿营,都是睡在连泥带水的草地上,草原和沼泽地里遍地是蚊虫、毒蛇,咬得人浑身痛痒,起脓包,有的同志不慎被毒蛇咬了中毒牺牲。女同志生理上的痛苦就更没办法解决了,只有随它去,可以说,百分之百的女战士都患有妇科疾病。有许多同志没能够度过这些难关,头一天宿营时还活着,第二天清晨出发时,就站不起来了,也不能说话了。好不容易大家把他扶起来,可是又瘫倒在沼泽地里,再没有站起来。他们就这样默默地长眠在这茫茫无际的草原沼泽地里。

过草地我遇到最危险的一次是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因为水流很急,大家就手拉手一字队形前后排开,涉水过河,我因为个子小,身体单薄,走到水流急的地方根本站不住,几次被冲进急流中,幸亏都被战友及时救出了水面。有一位骑马的首长看到这种情景,就骑着马朝我这里走来,他叫其他同志把我扶上他的马,坐在他的身后,把我驮过河去。后来才知道,他是我们红军医院的医官,解放后任解放军总医院的院长,叫蒲荣钦。

在爬雪山、过草地,转战川康边区数月艰苦斗争中,我们都是在人烟稀少的藏区行动。由于红军初到藏族地区,语言不通,加之过去藏族同胞受国民党政府的欺侮,对红军也心存疑惧,甚至敌对情绪很大。经过我们耐心的宣传和实际行动的影响,害怕担忧才慢慢得到缓解。我们从贫苦的藏族同胞那里征集到有限的粮食和牲畜,解决了很大困难。我们第三次过草地时,有一对藏族夫妇主动为我们带路,直到把我们带出草地他们才返回家乡。

当我们走出草地的时候,同志们都欢腾起来,大家跳啊、唱啊,高兴极了!可是互相打量对方时,谁也认不出对面的同志就是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了,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已经使人变形了。你看我两眼深陷,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破衣烂衫,我看你也是一个样子。大家互相拥抱在一起,流出了激动的热泪。大家感到,是党中央、毛主席把我们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里拯救出来了!同志们深深地感到,是红军的阶级友爱、官兵一致和钢铁般的意志,战胜了千难万险;是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念和对党的无限信赖,使我们从曲折中迎来了胜利的曙光。我们从心底高呼:红军万岁!共产党万岁!

走出草地以后,我们就来到一片空旷的大草原上,一眼望不到边,只有东面有一脉山岭。这时,我们有为数不多的骑兵侦察部队在前面巡逻开道,大部队都排开散兵队形向前推进。我骑兵侦察部队同马匪帮小股队伍打响了,我们就顺势向山岭方向靠拢。走在山脊的羊肠小道上,脚下面就是峭壁山溪,十分险峻。遇到紧急情况时,就赶紧滑滚到山底躲避敌人,趟着溪水继续前进。有时还要牵着牲口一起行动,躲过敌人的追击和敌机的轰炸后,又向大草原方向行进。走出大草原,就到了岷县县城附近,部队集中全力去攻打岷县县城,我们就又投入到救护伤病员的战斗中。

夺取岷县县城以后,我们又继续北上到了甘肃的会宁,同一方面军会师,随后二方面军也到达会宁。1935年10 月,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旋即在山城堡打了一个胜仗,消灭了胡宗南部一个师。红军胜利结束长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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