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问候

●张君燕

在小顾再三地软磨硬泡下，母亲终于同意跟她去城里住了。临走之前，母亲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每天得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小顾不解，打给谁呢？母亲走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屋子。母亲说：“我要打给你春香姨，俺俩每天都唠嗑。我走后，她会不习惯的。”小顾知道，母亲和春香姨是几十年的闺蜜了，打个电话当然是应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看到小顾干脆的表态，母亲笑了。

初到城里居住，小顾以为母亲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没想到，母亲很快就进入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只是在乡下忙活惯了，母亲闲不下来，除了操持一日三餐外，还张罗着要打扫楼道和小区里的卫生，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直到小顾拿出“你是想顶替保洁阿姨，让保洁阿姨失业吗”的理由来阻止，母亲才打消了这个计划。

在这里，母亲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是，她不愿意去公园里散步，也不爱跳广场舞，她就爱给春香姨打电话。

第一天，母亲在电话里对春香姨各种问候，明明才一天没见，搞得像失联了很多年一样。母亲没跟春香姨多说城里的情况，倒是急不可耐地询问家里的事情。春香姨笑个不停：“才一天，能有多大变化！”

第二天，母亲拨通了春香姨的电话，问：“李奶奶还好吧？她爱吃豌豆糕，自己又做不动了，你要是做了，记得给她送一点……对了，翠婶不是说要买三轮车吗？买了没有？她还说买了三轮车，载着咱俩去兜风呢……”

第三天，母亲又扩大了问候的范围：“听说王婶家的孙子考得不错，通知书下来了没？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现在要出息了。你闺女婆家那个表弟有对象了没？回头我帮他瞅一个，这孩子不错，长得一表人才，人还懂事……”

听着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小顾有时忍不住想笑。她不明白，母亲怎么有那么多记挂着的事情？好像村子里的每个人与她都有拉扯不断的关系，她一个接一个地问候，不厌其烦。而且，她能感受到，母亲是发自内心地问候。在提到那些人的时候，母亲的眼睛里会放出光芒。

接下来，母亲又在电话里问春香姨：“院子里的核桃树结了核桃没有？今年气候不错，应该能结不少呢，等我回去敲下来分给你们。”“我在门前种的太阳花，你帮我浇水了没有？这花挺好养活的，但也得时常浇浇水。”“你家的花猫下崽了吗？我走的时候就觉得它到下崽的时候了。”……

小顾听着听着，心里渐渐地不是滋味起来。母亲在老家生活了几十年，她习惯了老家的一切。现在她的人虽然在城里，但魂儿恐怕还留在老家呢！对于那里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她都有无尽的牵挂、不尽的问候。小顾一直觉得，把母亲接城里来是最好的孝顺，现在她突然明白，也许让母亲待在老家才能让她开心。就像小鸟放飞天空，鱼儿回到大海，那里才是它们真正的家呀！

“妈，你要是想春香姨的话，就先回去住一段时间吧。”小顾对母亲说。母亲露出兴奋的表情，却又一脸为难：“那……那你怎么办？”小顾故意苦着脸说：“我能怎么办？大不了我多回家几趟呗。”看着小顾调皮地笑，母亲也跟着笑了。这是这么多天来，母亲笑得最舒畅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