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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世界里的信仰之美

2021-03-22刘照华

都市 2021年1期
关键词:许云峰江姐红岩

刘照华

读《红岩》,时时会感受着心灵深处的震撼,《红岩》构建的艺术世界,是精神和信仰对话的世界。

承受痛苦和迫害的生命,为何愈来愈显得高贵?高贵的灵魂,在黑暗、血腥、死亡面前闪耀着光辉,歌唱着信仰,这是怎样一种超凡的力量!

解放战争胜利在望,新中国即将诞生,这一历史瞬间,作为国民党政权重要战略营垒的山城重庆,形势尤为紧张,斗争异常激烈,对于战斗在隐蔽战线的革命者,虽然怀着必胜的自豪、幸福的憧憬,却必须冷静地投向更加残酷的斗争,必须勇于付出更大的牺牲,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是胜利的保证。然而对于置身其中的每一个人,又是多么重大的考验!

《红岩》以写实的笔法还原了那个特殊的历史情境:灰蒙蒙的雾海,长江、嘉陵江汇合处的山城,变态繁荣的市区;赤脚报童,喊出“看警备司令部命令!”,也喊出“公教人员困年关,全家服毒”的新闻,与“庆祝元旦”之类的大字装饰一同展现在街头的,还有“一条条用崭新的万元大钞接连成的长长彩带,居然代替了红绿彩绸,从雾气弥漫的一座座高楼顶上垂悬下来……也许商人算过账,钞票比红绿彩绸更便宜些?”街道上,涂有“美国新闻处”字样的轿车,由全副武装的军警开路,驶向胜利大厦,“最后一辆汽车高翘着的屁股上,被贴上了一张大字标语:‘美国佬滚出中国去!’”这种精准、细腻、传神的写实笔法贯穿作品始终,引人入胜。特别是将地下党与庞大而严密的特务组织展开的殊死搏斗,描写得真实具体、跌宕起伏;把隐蔽战线适应于复杂环境的斗争艺术、生存方式表现得细致入微、丝丝入扣。这些都反映出小说作者特有的笔力。

《红岩》作者罗广斌、杨益言,都是曾被囚禁于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的共产党员,重庆解放前夕越狱脱险。这种特殊的战斗生活经历,使得他们对革命的艰难困苦以及巨大牺牲,有着深刻体验和思考。

《红岩》正面描写的是白色恐怖下的抓捕、杀害,是集中营监狱中的酷刑、喋血,是斗争双方的激烈较量、策略攻心。小说中,江姐从朝天门码头出发,向新的岗位转移,一路上百般谨慎,同时也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对即将与丈夫彭松涛久别重逢、并肩作战充满憧憬与想象。然而,紧张的搜查、加重的恐怖令她回到严酷的现实,实施沉着、果断的应对策略。这时,她看到了布告上被粗暴地打了红勾的丈夫的名字,忍着巨大的悲痛,她抬头遥望了一眼悬于城头木笼内的血淋淋的未能瞑目的人头。《红岩》中,这样震撼心灵的文字很多,营造出紧张而又沉郁、悲壮的氛围。小说作者不仅熟悉这些事件,而且完全了解这些人物的言行、气质、内心世界,在刻画这些形象时,笔触直抵他们的精神与灵魂,使作品具有了极强的感染力。

人间炼狱一般的渣滓洞、白公馆集中营,张开黑暗无底的大口,吞噬着人的肉体,摧残着人的意志。在这里,对肉体最大的考验不是死亡,而是未及死亡前的难以想象的折磨与痛楚;对精神最大的考验不是非人的践踏,而是对人情感的撕裂和心灵的烙烫。能够支撑着人承受这种考验的,是钢铁一般的意志;能够炼成这种特殊钢铁的,只有信仰。

《红岩》着力刻画了这些有着坚定信仰的人物形象。性格刚烈的被俘解放军战士在狱中横遭酷刑,生命的最后时刻喊着冲锋的口号,保持了战斗的姿势;江姐受刑,十个手指逐个被长长的竹签子钉穿,血流如注,一次次昏迷,当狱友们为她清理伤口、一根根拔出残留在骨肉中的竹丝,昏迷中的她尚难忍受这扎心之痛,然而,她始终以轻蔑的笑容,一次次刺伤敌人;热情、勇敢,在斗争中逐渐走向成熟的成岗,在识破敌人为他注射美国研制的“诚实剂”的伎俩后,以顽强的意志抵抗药物的作用,靠着争取到的一丝清醒,涉险摆脱了敌人利用幻觉实施的诱供,保守了党的秘密;深谋远虑的华子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接受指令后长期装疯不语,不惜承受同志的误解甚至厌恶,在麻痹了所有人、取得方便条件并等来战斗时机后,毅然出战,光华照人……

在《红岩》构建的艺术世界里,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他们的精神对话,恰恰显现了《红岩》的艺术灵魂。

当双枪老太婆让江姐痛哭一场,释放失去丈夫的悲伤时,江姐却大睁着泪眼说:“不,不啊……”她轻轻摇头,“哭,有什么用处?”“我希望,把我派到老彭工作过的地方……”江姐被捕入狱,她的“供词”只是这样一句:“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们党的秘密,你们休想从我口里得到任何材料!”同样是有着多年地下工作经验的共产党员,甫志高“希望担负更多工作”背后的私心,使他与江姐判若两人。他的心理活动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要在革命斗争中露出头角,而不被时代的浪潮淹没……”“在为党工作的时候,不能不为自己的抱负想一想,做点安排。”急于收获成绩的他,违反原则、自作主张地“大胆活动”,在中共重庆市委委员、工运书记许云峰严肃批评他的行为,并指出其可能已给党的工作造成很大损失时,他的想法却是:“一切未经他布置的工作,取得了成就,他能不心怀妒忌吗?……这很可能是一种打击……”身在一个阵营,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信仰的不同,令甫志高与江姐最终走在相反的路上。一个是可耻的出卖者——出卖了同志,也出卖了魂灵,“甫志高”成为人格低贱的符号;一个是高尚的殉道者,红梅品格,傲骨凌霜,“江姐”成为高贵人格的象征。对于甫志高的个人主义、利令智昏,许云峰曾经一针见血地总结:“这是一次教训,当然,也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社会现象。十年、二十年以后这种人还不一定能绝迹!”

《红岩》所反映的那段残酷的岁月已然远去,和平而幸福的生活浸润了我们,这或许会使我们在身心的感受上,甚至在记忆和思考上远离那些革命志士所经受的严酷考验。然而,《红岩》中许云峰的这一问,无疑直抵我们的灵魂,它是那么的滚烫,那么的犀利。

在《红岩》的世界里,对信仰力量的表现,富有强烈的感染力,营造出悲壮的格调。然而不止于此,《红岩》最终将这种悲壮渲染出诗情,升华为信仰之美。这是《红岩》故事的最高境界,也是长篇小说经典应有的境界。

《红岩》对信仰之美的表现,是浑然的,同时也是具体的。具体而言,它是集中地通过许云峰这个典型形象予以展现的。

作为久经考验的地下党重要负责人,许云峰不仅具有坚定的政治信仰,而且从这一崇高信仰出发,在把握原则和灵活运用斗争策略、果断处置事变以及教育帮助同志等方面表现出成熟、老练的特质。这种特质,令他怀着的信仰闪耀出一种智慧之光,具有极强的感召力、号召力。特别是与敌人面对面战斗过程中,许云峰镇定自若、坚贞不屈,并且善于抓住对手的心理和意图,找准弱点,出奇制胜。当特务头目徐鹏飞审讯许云峰,想着只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才能摇撼他的意志,摘掉他那颗镇定的心”,并且使出精心想好的招数时,许云峰一句“何必虚张声势”的嘲讽,令对方一时回不过神来。“我老实告诉你,尽管许云峰掌握着你渴望知道的一切材料,却只能给你加添烦恼!”许云峰的这一奉告让徐鹏飞的确烦恼,当他把许云峰的老交通员成岗亮出,并以身受重刑的同志的生命来要挟许云峰时,许云峰毫不犹豫地抱紧成岗,满怀深情地说道:“少了几个共产党员,对伟大的人民革命运动,毫无影响!……”黔驴技穷的徐鹏飞终于要拿死亡来逼供时,许云峰用平静的声音狠狠地刺进对方心脏:“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这位令敌人绝望和幻灭的战士,坚强地承受酷刑,兑现他的诺言——然而,身受重伤的许云峰做出了令敌人意想不到的壮举,他从血泊中站起来,用脚镣碰响的当啷声,“向每间牢房致意,慰藉着战友们的关切;并且用钢铁的音节磨砺着他自己和每一个人的顽强斗争的意志。”接着出现了轻轻的歌声,许云峰领唱起了《国际歌》……这时的许云峰,“没有因为自己再不能参加外面的斗争而痛苦,因为他现在又担负了新的斗争责任:千方百计保护党的组织,决不能让敌人嗅出老李、老石和市委的其他同志;同时,他得在新环境里,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找到这里的党组织……”在被俘的解放军战士受迫害牺牲,狱中提出停止迫害、为死者开追悼会等谈判条件后,许云峰果断决定,“斗争既已爆发,就再不能犹豫,只有坚持到底,才能胜利,不管为了胜利要付出多大代价!”

面对这样一位战士,特务内心惧怕,同志们却时时受着他的鼓舞。黑暗的监狱里,因为这样的战士的存在,苦难中有了亮光。当他被投入白公馆集中营暗无天日的地牢,与所有同志失去联系后,他仍未停止战斗,他要在坚固囚牢内创造奇迹,挖掘一条暗道:“宁肯自己不用,也要为将来战友们的越狱,准备一条备用的通道。”在这位战士身上,信仰,并不仅意味着目标和方向,不仅意味着超乎寻常的力量,而且是生命的光彩!这种光彩与他的情感、人格交融,成为一种崇高美的境界。

小说中,对许云峰的品格之美有细腻的描写。例如,他曾以受重刑的身躯碰响铁链,表达不屈的战斗意志,而在另一个时刻,为了不打搅战友们睡觉,他则细心地提着脚镣上的铁链在牢内行走……一位在狱中出生的女婴,父亲已被秘密杀害,母亲难产而死,众人为她伤感、流泪之际,许云峰心里愉快地想:“给她取个最光彩的名字。”他对这个初生婴儿的前途,就像对这集中营里战友们的前途一样,满怀着希望和信心。这样的战士,他的心里始终亮着一盏灯,他把自己的信仰释放为乐观、勇敢与光明。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这是《红岩》世界里高贵灵魂发出的吟咏。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

我们愿——

愿把这牢底坐穿!

这是英雄们从时间的那一头,向我们发出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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