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外女警

文┃刘向阳

那年秋天，晚风吹拂，暑气渐消，一朵玉兰轻巧地掠过桥栏，吻在河面上。那一抹雅致的纯白，像飞翔的乳鸽，不经意地让孙筱宁眼前一亮。

站久了，孙筱宁两条腿都麻木了，汗水湿透衣裳，浑身粘粘的难受。迎着凉爽的夏风，瞥一眼河岸的白玉兰，风情万种，芳香流泻，不免心旷神怡。

孙筱宁年方三十，圆脸明眸，身材匀称，喜欢读书听音乐，偶有诗文见诸报刊。她还有两个好姐妹，她们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嬉闹着，奔放着，笑声洒在春风里。她们先后嫁人生娃，一个当全职太太，离婚又再婚，每日无所事事，沉湎于牌桌；一个混迹娱乐场所，红唇美酒，乐不思蜀；只有她伫立桥头甘做一个“编外女警”，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孙筱宁丈夫经营着一个简单的水果摊，对孙筱宁当“马路吸尘器”腹诽颇多，非但节假日不休息，还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于是乎他除了出摊，还得兼职当“保姆”。

孙筱宁说，咱们夫妻守一个摊位，消磨光阴，不划算啊。

丈夫撇撇嘴，你杵马路吃苦受累，既无“钱”途，也没人瞧得起。

孙筱宁很坦然，虽然我工资低，但站岗不丢人，很有意义啊。

每次说到这儿，孙筱宁总是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仿佛在关注路面动态。丈夫拗不过孙筱宁，发出一声叹息。

孙筱宁一年四季穿制服，光鲜亮丽的衣裙藏在柜子里。她爱美，也爱打扮，但化妆、美颜、旅游、逛超市只能放弃了。丈夫常揶揄孙筱宁，你快不是女人了。孙筱宁嫣然一笑，表情陶醉地朗诵一首古诗：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丈夫感慨加赞叹，我老婆文艺范十足嘛。

孙筱宁乐了，谁让我嫁了个大老粗呢。

晚霞染红了河面，路口车辆密集如蚁。下班高峰期到了，孙筱宁抖擞精神，端正一下帽子，哨子吹起来，手势打起来，有条不紊地应对着一波波“潮水”。

一位老人颤巍巍地踱到斑马线中间，信号灯倏忽转换成红灯，直行车辆响喇叭，老人却继续往前走。孙筱宁撮嘴吹哨，一边打手势示意车辆慢行，一边跑过去扶老人快速通过……下一个绿灯亮起，孙筱宁重回战场。

热浪减弱，凉风送爽，孙筱宁摘下帽子，轻拢湿漉漉的秀发。

一枚“蝴蝶”打着旋儿落到地上，孙筱宁弯腰拾起，满心欢喜。是一朵白玉兰，素雅而宁静，捧在手心，可劲儿嗅着。花朵聊发兴致，孙筱宁情不自禁地掏手机，抓拍焦急的面孔、躁动的街景、远山的黛影。镜头推远，大桥飞架南北，像梦中的彩虹，河面小舟涟漪，河畔有杨柳、玉兰、紫薇……不好，桥面有情况！

孙筱宁像接到号令的士兵，飞快地跑向桥中央。

车子趴着不动，喇叭声振聋发聩，怨言恨语浮在空中……

看，交警来了，道路马上会通了。

还是一位女交警，好美丽的风景线啊！

孙筱宁听到这些话，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脚步就更快了。到达堵点，现场有一辆小车熄了火，一台三轮车满载纸箱泡沫盒，堆得比山高，地上散落了一些。天渐黑，小车副驾位钻出一个穿花衬衣的男子，绕道车身坐进驾驶位，副驾位上多了个秃头男子。

孙筱宁像往常一样，举起手机前后左右照相，然后问，怎么回事？

花衬衣嘿嘿地笑，美女交警好，不好意思，我表弟刚拿证，技术生疏，一紧张就熄火了。就走，就走了。

孙筱宁问三轮车司机，你没事吧。

那人捡拾着地上的碎纸说，我没事。孙筱宁搭把手，帮忙推三轮车靠边，花衬衣发动小车，眨眼就不见影踪。车行有序，路面恢复畅通，有人递矿泉水给孙筱宁，道几声“谢谢”，孙筱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华灯初上，街市如同白昼。夜幕下，孙筱宁嗅着玉兰的芳香，拖着疲惫之躯回家，时钟指向晚七点。

孙筱宁刚到巷口，两个孩子哭喊着扑上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

孙筱宁左搂右抱，宝贝别哭，妈妈回来了。

妈妈，爸爸送医院了，呜呜……

孙筱宁急得几欲晕倒，旋即镇定下来，带着孩子赶到医院。邻居告诉孙筱宁，有辆小车没来由地冲上人行道，撞翻水果摊，撞伤筱宁丈夫后逃逸，他赶紧拨打120，同时报了警。

处理事故的民警来医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对孙筱宁说，很不巧，大桥及附近的监控设备今天正在维修，肇事车辆是否上匝道，是否过桥，或是驶往其它路口，均不能确定。肇事者是个秃头，车速极快……

孙筱宁望着病床上昏迷的丈夫，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当民警提到“秃头”时，她猛地想起了桥上的一幕，立马找手机里的相片给民警看。经仔细分辨、比对，民警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次日，丈夫苏醒过来，孙筱宁激动地告诉他，抓到了！抓到了！一个秃子喝醉了酒，开套牌车闯的祸……他们在桥上掉包换人，被我拍到了，警察连夜破案，替你讨回了公道。

丈夫伸手擦拭孙筱宁腮边的眼泪，玉兰花芬芳在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