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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襄阳

2021-03-18皮曙初侯文坤

科学大观园 2021年6期
关键词:汉水汉江孟浩然

皮曙初 侯文坤

襄阳银盘满月高悬空中与古城建筑相得益彰。

因为电影《你好,李焕英》的热映,汉江边沉寂许久的湖北襄阳被网友“挖”了出来。

这是一座罗贯中笔下的历史传奇之城,一座金庸作品里的兵家博弈之城,一座南北文化交融、新旧和谐共生之城。千百年来,这里上演过汉皋解珮、三顾茅庐、水淹七军、宋元鏖战等诸多故事。

登上古老的襄阳城,面朝汉江,手抚墙砖,沧海桑田,万物皆变,不变的只有那伴随青砖愈发浓厚的历史气息。

先秦之邯郸,明清之秦淮

打开地图,襄阳古城位于湖北省西北部,汉江中游,它既把控着南下与北上的陆路通道,也紧握着东进与西出的水路交通。独特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从来不缺少历史故事。

郦道元在《水经注》里说:“城在襄水之阳,故曰襄阳。”襄水通常被认为是汉水支流,古又称南渠。只是到今天,汉江成为主脉,襄水隐没不再。

湖北襄陽古城仲宣楼段景色。摄影|杨东

无论是巢居穴居、茹毛饮血的早期人类,还是筑屋群居、亦猎亦耕的氏族社会,似乎都可以在汉水中游这块山川沃土找到适宜的生存居住条件。

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理事、副秘书长叶植告诉记者,在现在襄阳太平店镇至樊城团山一带,已发现多处10万年以前的旧石器采集点。从仙人渡镇到樊城的汉江北岸,新石器至六朝时的遗址和墓地星罗棋布,邓城遗址更是被几十处大型遗址和墓地所包围,已发掘的墓葬超出4000座,鏖战岗上也发掘出东周楚墓300余座,正在发掘的小型墓葬数以千计……

那时,这个处于北方原始文化与南方原始文化的中间地带,带有明显的南北方文化过渡交融的特征。

叶植说,襄阳城的前身是春秋战国时的楚北津戍,东晋史学家习凿齿著《襄阳耆旧记》记载,春秋战国时这里是楚国北方的两个渡口城邑——东津和北津,成为北通中原和向东拓展的重要渡口和军事要地,成就楚国一代霸业。其中,东津一名现仍保留。

在以舟楫为重要交通工具的时代,处于汉江中游的襄阳,与长安、洛阳几乎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关系,沿水路西上长安,沿南襄盆地过方城,可直抵洛阳。

“汉水是中国古代内河最便捷、最畅达、最繁忙的‘黄金水道。到清代中期,汉江上汉口到襄阳的船只每年约有两万艘,老河口到樊城、樊城到社旗,长期往返的船只大概有1600艘。可见当时襄阳水运的发达。”叶植认为,襄阳能够成为商贾云集、货流通畅的商品集散地,与汉江这条“黄金水道”密不可分,从汉口到襄阳的汉水航线则是推动襄阳经贸发展的动脉。

楚人的活动区域,也围绕汉水展开。史料记载,楚之先祖原是中原部落,在一代代部落首领的带领下举族南迁,其活动的路线大约就是沿着汉水向南,从“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最终在长江流域,建立起一个可以问鼎中原的强大诸侯国。

楚文化融华夏文化和长江流域的原始文化(蛮夷文化)为一体,被著名历史学家张正明在《楚文化史》中盛赞:“从楚文化形成之时起,华夏文化就分成了北南两支……这北南两支华夏文化是上古中国灿烂文化的表率,而与时代大致相当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文化遥相辉映。”

一条汉江,完成了上游与下游的文明连接,同时也让襄阳成为南北文化融会贯通之地,荆楚文化的重要发祥地。这里孕育了楚赋开山鼻祖宋玉,“下里巴人”“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等典故流传至今,留下了穿天节、端公舞、牵钩戏、苞茅缩酒等楚风遗俗,留下了西周邓城、宜城楚皇城、南漳山寨群、枣阳九连墩等楚文化遗址。

而无论史书还是武侠小说,凡是提到襄阳城,从里到外也都是一个大写的“侠”字。从孟襄阳(孟浩然)的不羁到米襄阳(米芾)的潇洒,从“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到“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名句,从战火纷飞的《三国演义》到铁血丹心《射雕英雄传》,“襄阳”之名在历史长河中积淀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汉晋以来,代为重镇

在襄阳的大小餐馆吃饭,总会被问道:“主食要什么,面食还是米饭?”在吃米的南方,很少见。汇通南北,亦南亦北,早就嵌进襄阳的骨子里了,这座城因此而包容。

东汉末年,北方战乱,刘表领荆州牧,把襄阳治理得经济繁荣、社会安定,成为乱世中一片安宁的“绿洲”。为避战乱,不少士人流寓襄阳,诸葛亮、司马徽、徐庶、崔州平等一批谋略精英,文学家王粲、书法家梁鹄等一批杰出人物,与当地名士庞德公、庞统、马良等汇聚襄阳。当时的襄阳,人才荟萃,盛极一时。

诸葛亮躬耕陇亩,并非真的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他只是要选择一个地方,以便更好地观察天下大势。襄阳是南北交汇之地,东西交融之域,或为理想之选。

两汉时期,襄阳的水陆码头地位更加凸显。东汉文学家蔡邕在《汉津赋》中这样描述襄阳码头:“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懋迁有无。”

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写道:“夫襄阳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并东南。东南得之,亦可以图西北者也。故曰重在襄阳也。”“(襄阳)跨连荆豫,控扼南北,三国以来,尝为天下重地。”

《你好,李焕英》取景地湖北卫东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这里至今仍然保留着三线工厂的原貌。摄影|杨东

隆中距汉水不远,无论陆路还是水路,和外界联系都很便利。后来事实证明,诸葛亮的选择是正确的。隐居隆中后,诸葛亮做的事情主要有三件:白天躬耕陇亩,晚上挑灯夜读,闲暇之际拜会名士、结交朋友。他在这里和庞德公、庞统的联系更多了,逐渐形成了一个自己的朋友圈子,如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等。

或许是汉水的滋润,卧龙山松青柏翠,香樟树高大挺拔,当年诸葛孔明的读书处,刘备来访的三顾堂、六角井,显得神秘而森然。恍惚之中,“三顾茅庐”的场景在眼前重现了:卧榻上,诸葛亮睡得正酣;刘备拱手而立,静候阶下;关羽、张飞站在门外,烦躁不安。

“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这是《三国演义》中对隆中的描述。隆中是诸葛亮“躬耕陇亩”的隐居之地、刘备“三顾茅庐”的求贤之地,更是《隆中对》的诞生之地,诸葛亮终出山远行,从汉水到长江再汉水,辅佐刘备。隆中保存了诸葛亮学习、交友、生活的许多遗迹,历经1800多年的岁月洗礼,依旧风采盎然。

从高空俯瞰汉江襄阳城区段,汉江江边呈现出泾渭分明的景观。

襄阳唐城。

都说一部三国史起于襄阳,终于襄阳。马跃檀溪、司马荐贤、三顾茅庐、水淹七军……这些传奇故事都发生在这里。在襄阳的大街小巷,经常会与《三国》撞个满怀,比如诸葛亮广场、广告牌上的孔明菜、古隆中酒,一部《三国》被掰开了、揉碎了,分放进这座城的街巷与食谱里。

山水观形胜,襄阳美会稽

襄阳城东南约15公里处,一座山因孟浩然、皮日休隐居于此而誉满天下。鹿门山,并不见危岩峭壁,山道幽静,林荫扑面,眼帘中只见野花奇树,耳畔时闻鸟雀啼鸣。

在孟浩然的诗中,处处能看到这里的美景:“结交指松柏,问法寻兰若。小溪劣容舟,怪石屡惊马。所居最幽绝,所住皆静者。云簇兴座隅,天空落阶下。”

生于襄阳的孟浩然一定是喜欢这里的清幽,喜欢这里的天籁。在孟浩然的笔下,襄阳城是一座美丽的山水城,“山水观形胜,襄阳美会稽”。

汉字的精妙,融化在这样的诗中,就像襄阳城边汉江的流水,爽然清澈。在襄阳寻山问水,再回味他的诗作,又有了不少具体生动的印象。

水从城中过,中间横一条浩大的汉江,不仅让襄阳城温润许多,而且南船北马,处处可见生机。

在唐代,襄阳是首都长安与江南财富之区往来的咽喉,史称“诏命所传,贡赋所集,必由之径,实在荆襄”,从而带动了沿途文化的发展繁荣。

这等秀丽风光与繁华市井也让不少文人墨客为之驻足。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大诗人王维从洛阳经襄阳南下,因与孟浩然的交谊,他在这里逗留了数日,吟出了这流传千古的诗作。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而要理解王维这句诗,最好登城墙一望。汉水苍苍,古城悠悠,视野尽处,是繁华市街,是水运码头。

一江春水绕城过,十里青山半入城。一方山水,因诸多诗词更添韵味;一方水土,之于文人骚客,也如同一个不尽的宝藏。山水灵气哺育了孟浩然这位唐代山水田园诗人,引李白、白居易、王维、岑参等来往于岘山、鹿门山、万山、习家池、汉水等地,用诗文记载游历于此的感受,尽显历史的风华与自然的佳美。

李白的一首《襄阳曲》,写尽了风华,还原我们对当年襄阳的想象:“襄阳行乐处,歌舞白铜鞮。江城回绿水,花月使人迷。山公醉酒时,酩酊高阳下。头上白接篱,倒著还骑马。岘山临汉江,水绿沙如雪。上有堕泪碑,青苔久磨灭。且醉习家池,莫看堕泪碑。山公欲上马,笑杀襄阳儿。”

金戈铁马踏“江湖”

优越的地理位置,加之丰饶的物产和南船北马的便利交通,让襄阳拥有了“其险足固,其土足食”的资本。襄阳既把控着南下与北上的陆路通道,也紧握着东进与西出的水路交通,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多次改变中国历史的战争都与它有关。

从春秋战国到20世纪40年代,此地文为名士荟萃的登临之所,武为群雄逐鹿的争雄之地,兵戈频仍。根据襄阳知名学者晋宏忠的研究,襄阳地区自春秋战国以来,曾发生过200多次大小不等的战争,他在其著作《襄樊兵事春秋》中就具体介绍了172次战争。

其中,耳熟能详的宋元襄阳之战,既是一场王朝更替的决定性战争,更是一次南北方文化的激烈碰撞。这场中国军事史上规模巨大、历时漫长、死伤无数的重大战役,放在金庸武侠小说里,虽已是英雄末路,仍然让人荡气回肠。

在金庸“射雕三部曲”的渲染之下,为千百年来充斥着征伐气息的襄阳蒙上了一层江湖情怀滤镜。正如小说中,杨过问郭靖能否守住襄阳?郭靖只留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

经过了无数场大战洗礼后,战火已经刻入了这座城池的风骨之中。就像古城临汉门前雄伟屹立的城门,风蚀不倒,历久弥新。

而无论史书还是武侠小说,凡是提到襄阳城,从里到外也都是一个大写的“侠”字。

襄阳古城建城史長达2800多年,经历了楚国军事渡口“北津戍”、西汉初年设县筑城、东汉末年扩建、南宋修建砖城、明朝再次扩建定型的几次营建,或许正是经历过太多战争之后的一种自觉。

从孟襄阳(孟浩然)的不羁到米襄阳(米芾)的潇洒,从“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到“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名句,从战火纷飞的《三国演义》到铁血丹心《射雕英雄传》,“襄阳”之名在历史长河中积淀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不过,从襄阳地区的城市发展与行政建置沿革来看,历史上今襄阳地区地名几经变更,或曰襄阳,或曰襄州,间曾侨置雍州,新中国成立后还曾用过襄樊之名。2010年,告别60年的徘徊,“襄阳”的历史名称终于重归这座古城,可见这一地名已经内化至本地地方文化之中,难以割舍。

◎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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