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嘉许,允人把烛听风
2021-03-18尹树林
尹树林
夜无月,偏又遇停电。想起两天前,社区曾下过通知,知道今夜断是不能追剧续篇了。
举首,夜空浑体通暗,目及处,不见了往日闪烁的星斗,就连将夜时,一环若隐若现的晕光,现在也已了无影踪。
这,是不是意味着,即将会有一场雪呢?
隔窗相望,转角的街面上,更是一巷昏灰,若不细细分辨,竟看不出前一夜,这里会是霓虹耀艳,觥筹交错。
或是寒冷的缘故吧。马路上平常里的人影绰绰、车流穿梭已然不见,唯有路旁两侧孤冷的排灯,泛着雾蒙蒙的毛光。那光,似被什么紧紧地擭着,跑不动几米,便被吞噬掉了。所以,乍一看去,那路灯,倒活像是一根根燃烧的蜡烛,修长的杆上,顶着一簇摇曳的苗火。
夜无月,虽是少趣,却能以浮生偷闲来慰心。所以,当直面夜的闲寞,庆幸手机尚有余电,身边有乐。
点开酷狗音乐,听一曲童丽翻唱的《明月夜》,思想在刹那被粉碎,借助柔指筝琴,点律成画。此夜崩析,分离成偶被念怀,却始终看不清晰的朝逢夕别。那是枫桥夜泊里的水调歌头,也是月落乌啼时的策马挥手。跳过一组小桥流水,闲云游动,用一对情人的温婉邂逅,快闪过春秋。最后,定格在一卷被炊烟熏黄的轴幅。展开,可见父母托山舀海的爱;合起,是反复叠放的,没完没了的乡愁……
此刻,由性随思。最应景的,该是把烛邀风了。
寻遍屋角,还真的找到了一截烛头。虽是残蜡半盏,却可燎光三时,只需心静,定可够作篇千字短文的了。
半盏蜡,因为陈放太久的原因,身上已经布满了风化的纹裂,细看上去,还可见几股液流,已经固泪凝行。想起来,它应该是母亲过世后,做祭奠用时,所遗剩下来的吧。
燃起蜡烛,光芒蓬荜。许是精神力分控的缘故,那扇刚刚还默在画外的窗棂,被烛光轻轻一舔,便如和鸣鸾凤般,有了风鼓瑟声。
我,一向是爱风的,而且不忌温冷,不分缓急。平生夙愿合风,吹塑过太多的旧梦,令往事无处不风影相存。
童龄时,喜念洛神聊斋,风翻卷侠肝义胆,让我仗剑天涯。
青春里,偏爱围炉夜话,风携来笙诗鹿鸣,送我世外桃源。
暖阳下,风促云巧,千姿百态,常引思够向某方,激起莫名的情动。
倦途中,风由心念,遣词弄歌,会淋透满纸忧思,诱出彻骨的哀怨。
风牵四季兜转,卷扬韶华红尘,心生别样情怀,刻录原味磁像。每当长风来袭,便会启动长镜,配着无字的哼唱,再现某瞬的情动,提醒人记起,当时心柔为谁,她是否已然出现,或是依然远在,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风流一刻,源在亘古,见惯百朝兴衰,淡漠人世情仇。所以,风是专注的,它在雨中萧萧,火里猎猎。且不管每一次的吹拂,能带来一丛新绿,还是会导致一场泪落。
秉烛听风,是專属于自己的心灵对话。随着岁月伸长,这样的对话,总会在下一次有所不同。这,应该是经历的累积,或者是情殇的病变。
昔年,当烛光弄出剪影,投在墙上,我会守着妈妈手中穿梭的针线,于飘摇的风里幻渡阳关,纵缰策马,踏胡山越羌地,左右一丈剑红,背向烽火墩台,笑傲冲天狼烟。
而今,眼前烛火还旧,耳边风声盈耳,我却望着蜡泪成汪,封闭住那些,总惦着来拽我心的人和事。从心门的缝隙里,去看儿时的一个冬晨,我手描窗上的凌霜画花,鼻息里纳来,丝丝缕缕饭肴的香味。我想象着,厨房里,妈妈正罩着一头的雾气,麻利地在灶中添柴,锅内翻炒……
泪滴桌面,落在烛旁,心中怦然,我不知这会儿,究竟是痛,还是暖?
今夕,无电无月,难得时光嘉许,允人把烛听风。此般时刻,愿邀同渡人与我一道,于即将飘雪的浅光里,燃去一烛心事,暖却一窗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