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忆冯老师

冯老师名叫冯宪阁，是我初三时的数学老师。彼时，他三十多岁，方脸寸发，音宏目阔，做事干练，举止利落，解疑释惑深入淺出，让学生能领会到柳暗花明的妙趣。尤其当他演示几何图形时，手捏粉笔在黑板上一旋，一个标准的圆形就呈现出来，与用圆规画的相差无几。不仅如此，在他粗犷的外表下还有一颗细腻的心，每当他发现学生有头疼脑热或生活不济时总能予以温暖的关心和照顾。

如此一位颇富个人魅力的老师，在若干年后，罹患癌症，几经辗转治疗，花的钞票很多，生的希望却很小，正在某医院静候死神的到来。我听说之后，愕然、难过，决定到他住院的地方探望他。

那个上午，我提着一篮鲜花，寻到了冯老师的病房。当我进去时，冯老师的眼睛正迷离地望着输液瓶，其夫人坐于一旁。由于彼此多年未联系，所以冯老师看见我时，毫无印象，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而我看见当初神采奕奕的老师被疾病折磨得憔悴不堪，心里非常悲痛，于是到其身边自我介绍说：“冯老师，我叫杨自坤，是您初中时教的学生。我听别人说您病了，很意外，就来看您了。”冯老师听我说完，什么也没问，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呜咽不已。身临其境，想一想一位优秀的老师正值盛年却即将赴死，我也无声地流下了眼泪。等彼此情绪稍稍缓和后，又聊了一些往事和关于健康的话题，渐渐地日近中午，我于是起身告辞：“冯老师，我不打扰您了，您要好好休息与治疗，等您好的那天，我再来接您。”冯老师听了我的话，勉强坐起来对我说：“谢谢你，自坤，谢谢你来看我。”再度哽咽。

其实，尽管没有明说，我和冯老师都清楚得很，这次见面或许就是永别了。

果然，两个月后，在一个平常的酒桌上，又听到一个熟悉冯老师的人说冯老师已经过世。由于在意料之中，所以我并没有格外震惊与难过。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人终究斗不过顽疾与命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冯老师弥留之际，未必会想起我，但我庆幸能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刻见他一面，没有什么复杂的动机，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一位恩师由衷的敬仰之情。

光阴似水，永无停歇，随着时间的推移，冯老师会和千千万万个已经作古的普通人一样，渐渐淡出亲友们的脑海，如同不曾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一样。只是在所有熟悉者没有全部离开人世之前，他依然有被提起和怀念的可能，不是人们喜欢怀念，而是他值得被怀念。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