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朋友

钟易醒

这一刻，我把母亲当作我的女朋友，给予她最大的耐心和尊重。她不再是我予取予求的母亲，而是该被我照顾和疼爱的女人。

越长大，越发觉母亲像个黏人的女朋友。她对我的依赖程度好像是随着我的年龄在增长。我们像是突然互换了身份，从前她对我的掌控，都变成了言听计从，曾经三令五申的口吻，成了小心翼翼的问询……

我以为是我的升学成绩刺激到了母亲，使她打心里对我进行了放逐。我问小姨，我妈是打算把我这个破罐子摔了不管了吗？

小姨说：“你长大了。”

记得刚入高中那会儿，在住校与走读之间，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住校。因为那样，我就可以有一大笔可观的零花钱供自己支配，不用喝讨厌的牛奶，不用穿千篇一律的运动衫，更不必理会母亲每天耳提面命的唯学习论。

高中的假期是很少的，每两个星期休半天。那来之不易的半天时间，多半被我和好朋友们的约会占用，留给母亲的，连通电话的5分钟都匆匆。

这样的和平相处勉强维持到高二下半年。因为和一位男同学关系要好，被班主任列为早恋嫌疑对象。大概是某个普通的节日，我们利用休息日在校外碰面，在我俩研究什么味道的奶茶配冰激凌更合适的时候，班主任带着她的小女儿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们身后。

母亲被请到办公室的时候，面红耳赤，与男同学的妈妈面面相觑。经过一番友好但保密的交谈，我被母亲办理了走读。她开始监控我的一举一动，限制我用手机的时间，干涉我和谁交朋友，设置门禁时间……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发挥了一个女人的天性——敏感且神经的控制欲。

我们的关系正式决裂是在某个月初，我的例假没有如期而至。她让我的父亲去药店买了一盒试纸，当着父亲的面地递给我，并拉开了洗手间的门……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她为人母的心——教会一个女孩子如何保护自己，是中国式父母最不擅长的事。当时的她，一定比我痛苦。

青春期的几年在争吵与误解中飞驰而过，随着升学考的尘埃落定，我和母亲的关系有所缓和。等待入学的假期漫长且清闲，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同母亲共处。她很喜欢找我聊天，因为照顾各自的家庭，母亲与年轻时的好友大多失去了联系。所以她平时做完事情只能面对一堆电子屏幕，自娱自乐，很难找到人说话。大到水电煤气，小到一日三餐，大事小情她都要和我说上一二。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这种亲密，甚至感到不耐烦。要知道，我跟小姨聊天逛街的頻率，比跟母亲吃饭的次数都多。但是小姨的话点醒了我，我长大了，相应地，母亲变老了。她终于不必照顾我了，可她却早已在照顾我的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我教会了母亲如何使用微信和我聊天、通话，教她如何足不出户就能在某宝逛街买衣服。聊天框里母亲分享给我的每一条购物链接，我都一一点开，然后给出相应的评价。母亲说：“我不买，就是看着你穿能好看。”

这一刻，我把母亲当作我的女朋友，给予她最大的耐心和尊重。她不再是我予取予求的母亲，而是该被我照顾和疼爱的女人。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