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脚手架：中国乡村的博古架研究

摘  要：博古架作为自北宋时期兴起的家具，至今已有千年的历史。从最初的文人墨客专属到如今进入寻常百姓家，博古架在形制、功能等方面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中国乡村的博古架研究则通过对北方农村博古架上的摆件——“物”的变迁，探究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以及特定时期的文化特点。

关键词：博古架;中国乡村;生活方式

小泉是一位乡村建筑师，也是笔者毕业论文中的主人公，所以去年上半年没少往他家跑。小泉家的内部布置跟普通家庭一样，前后套间，东西配房，客厅面积有两个配房那么大。笔者的聊天就在客厅里进行，他每次坐的位置都很固定，一进门沙发正中间，笔者坐他对面，映入眼帘的刚好是他家的博古架。

博古架在山东农村地区没什么稀奇的，基本上每家都有。笔者去邻家串门定会看看博古架上都有啥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总的来看，无论是酒瓶、石头还是工艺品只要是寓意相当、位置适合都有摆放，可谓“古今中外，齐聚一堂”。

一、作为隔断的博古架

博古架于北宋时发明，属明清时期制作最为精巧。最初，博古架仅出现在皇宫和衙门，体积非常庞大，具有“屏风”的作用，一般放置青铜器、瓷器、陶器、书画等古物。而后在明清时期进入文人雅士之家，体积开始缩小，除了置物功能以外，博古架也为了室内空间的一部分，它本身的造型和色彩对环境具有装饰美化作用。

在现代家居中，博古架常见于客厅与餐厅之间，即作为隔断使用。隔断的作用是分离两个不同功能的空间，但又不能完全割裂两个空间。博古架一般用木板分割开来，前后贯通，空灵通透，有人家为防止客人触摸还会加上一层玻璃，所以博古架既不会挡住两个空间之间的相互交流，还起到了隔断作用。从视觉观感上来看，博古架往往能增强室内空间层次感，还会营造出一种隔而不断的空间体验和通透的视觉效果。在色彩方面，作为隔断的博古架也不再仅限于古铜色、红棕色，主人往往还会根据室内装修风格定制白色、原木色等进行搭配。

二、作为酒柜的博古架

博古架通常能够突出反映某一特定时期的物质及文化特点，博古架上摆放物品的变迁可以说是人们生活方式改变的一个侧面。而要说现代博古架与古代博古架最大的不同在哪儿，那一定是陈列内容。真正的古董变少了，各种生活化的擺件变多了，其功能不再是传统的“古董架”。估计令大家最想不到的一点是，在笔者的家乡博古架上最多的物品竟然是酒瓶。可是如果再加上前提——在山东，是不是瞬间没那么惊讶了。山东人的酒量的确非常神秘，估计每个山东小孩在小时候都尝过家长拿筷子头蘸的酒。

那么博古架在当代演变成“酒柜”的原因有哪些呢？首先，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在几千年的文明史中已经成为中国人道德、思想、文化的综合载体，同时山东作为孔孟之乡，博古架上摆放酒瓶更能显示出主人热情好客、以酒会友的家庭文化。博古架上的酒瓶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造型优美精致，另一类是大厂出品。造型精致的酒瓶一般印有青花、中国山水等内容，在形制上参考古代花瓶的葫芦、孔雀造型，所以摆在博古架上更像是古代的花瓶，显得既有品位又有韵味。那些大厂出品的酒瓶，在人们心中已经形成一套了符号化的认知，因此它们还承担了信息载体的功能。

不过，有些人即使私下里喝二锅头，博古架上也会摆着上等茅台，说到底还是花钱买来的面子。其实“面子”在中国已经上升到了文化层面，并且时常支配和调节着中国人的社会行为，尤其是过年这几天体现得就更为明显。当博古架上的物品被赋予意义，用以展现品味、区分等级，博古架也就远不止最初的装饰和置物功能。

三、“奇石”和“动物园”

在走访很多人家后，笔者发现博古架上唯一具有一些古董气息的摆件就是神兽了，这些摆件往往体积不大，看起来小巧精致，比较罕见。笔者见过的有老虎、金蟾、貔貅、凤凰等形象，它们都具有祥瑞、富贵的象征，这也体现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财富的憧憬和向往，对于邪恶与祸患的规避。有亲戚朋友来时，往往会对于这些小玩意产生极大的兴致，不上手摸一下是不可能的。但就据我家情况大胆推测，各家的宝贝神兽绝非真正的古董或者珍藏品，多是古玩市场淘来的赝品或者朋友送的，假若是真迹的话，怕是恨不得早就藏起来了。不过这些摆件在摆放的时候有一定的“门道”，在摆放方位、使用人群等方面都有界定，比如金蟾摆放时头要向内，不能正对大门，等等。

泰山石是博古架上另一具有本地特色的风水摆件，相传从秦始皇开始，总共有13个帝王亲自登上泰山封禅、祭祀或者祈福，所以在百姓的意识里泰山能保佑人们健康平安和升官发财，这样连带着泰山石也成为了自然赐予的纯正风水物品，有着辟邪和镇宅的风水作用。泰山石作为山东特有的文化载体，是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证物和情感寄托。当然，泰山石的摆放也具有一定讲究，比如不能放在污秽之地、放置于房屋缺角处最佳。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非常讲究风水，大到房屋选址，小到一花一石的摆放，可以肯定的是，风水文化确实对家居生活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现如今，产生于西方的科学统一天下，其他文明产生的自然知识被判定为愚昧和迷信，但是笔者认为不如将风水学认作与科学一样的民族文化，来自中国有其自身民族性的文化。

除了大家雷同的摆件以外，有些人家的博古架上还出现了一些杂物，比如书籍、盆景等物品，这是家庭在发挥自身创造性和个性的成果。他们虽然只是觉得放上绿植会好看，但其实包含一种“均衡”的思想，通过刚（石头）与柔（绿植）的结合，达到一种和谐的效果，生活气息更加浓厚。像笔者家里的博古架上就堆着一些书，以漫画居多，一般放在博古架的最下面一层。这样的布置一方面是由于博古架下面不宜放一些贵重的摆件，防止小孩触碰，另一方面是由于博古架在造型设计上与书架有几分神似，也会希望摆放书籍使家里显得更加有文化气息。

值得一提的是，各家的博古架在细节上有很多不同之处，有嵌入式、立柜式等不同的样式，同时有人家还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为博古架的主要部分，下层为双开门橱柜。虽然每家博古架上层的小格子高度错落有致、大小不一，但每个博古架都有一个“C位”，处于博古架的正中心位置，主人往往会根据框格的大小选择自己心目中相对来说较为重视的摆件。

四、博古架作为家具的情感属性

对于大多数家庭而言，家具属于一种耐用消费品，与家具消费市场紧密相关的两项家庭活动无非买房和结婚，除去少部分因素外，几乎没有人会像换手机一样频繁换家具，因此花重金在家具的添置上也是无可厚非的。在整个家居环境中，家具更像是一位家庭成员，不仅仅是人与物的简单关系，因为家具承载了家庭的情感与经历，也是对家庭生活的见证。

乡村博古架一般都是由当地的民间家具厂生产制作，从选材、风格到设计可以为多数家庭按尺寸定制，因此每家的博古架都是独特的存在。当有客人到访时，博古架与摆件往往成为客人与主人之间的谈资，承载着主人的家庭文化。对于农村的住户来说，博古架这种充满古典气息的家具充满了他们对于生活的构想，也是对于冲破原生阶层的一种内心反抗。王炳均在《人与物关系的演变》一文中提到，随着私人空间和公众性的产生，日常成为个体的“自我与它所维系的内心态度的表达场域”。博古架上的摆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繁杂，而每一个摆件都代表着当时主人的一种心境，因此博古架上的摆件的变迁更像是一本家庭中“物”的编年史。

保罗·福塞尔在其《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味》一书中提出，人的品味格调能从人的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比如家里的摆设、房子的格局等，而这些生活品味和格调决定了人们所属的社会阶层。博古架作为人类行为方式和造物方式所具备的文化性和文化意义，其本身具备的装饰功能和文化寓意与人类文化系统息息相关，是人类文明和文化行为的产物。当博古架成为现代人生活的必备内容时，它也在改变着人类的生活方式。从关注温饱到注重体验、表现自我，是不是也在证明“家”的概念的回归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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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福塞爾.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味[M].梁丽真，乐涛，石涛，何纵，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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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炳均.人与物关系的演变[J].外国文学，2019（6）：74-83.

作者简介：陈燕玲，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