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文军的诗 [组诗]

覃文军

韭菜花

韭菜花，在田间静静开放

这里除了它们

再没有别的花了

它们开得并不霸道

甚至香气也是淡淡的，似乎

有意空出一条道来

供我们在这个叫马拉尿的

地方，旅游、观光

我想它们的寂寞，至少有一朵浮云那么大

忘不了的蝉鸣

蝉鸣，一下子消失了

像故意躲开我

我在树上来回寻找

什么也没有

它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空虚

像无法捕捉的伤口

我必须找到一种形状、尺寸、重量

与它完全吻合的秋声

小心地安放进去，才能止痛

夜晚

一个有月的夜晚，万物都

早早地睡了

只我一人

撑起黑

使之不落下

此刻，整个世界

唯我一人高耸

群山因羞愧而匍匐

衬托出我的孤绝与伟岸

远行

这个即将远行的人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躲开了星星，躲开了月亮

在黑夜一路狂奔

他看见脚下的黑暗、坎坷、陷阱

被劈成一条坦途，是刚刚修好的

还散发着一股新鲜的泥土味

路上，有一个或两个人走过

背影很像老了的父母亲

父亲

父亲去田野点灯，直至四周一片光明

回来时，父亲丢掉所有工具和伤口

在一條高风亮节的小径上

父亲掐灭了自己体内的灯盏

那时，我和我的兄弟尚未出生

浪迹在前世，我们都叫黑夜

人世

在土拨鼠还没有成为土拨鼠之前

它隐藏在量变的后面，闪烁其词

周围是一群割掉舌头的风

同样，远处的那座山

还没有成为我笔下的这座山时

它有着沧海桑田的狡黠

我尚未蘸上墨水，笔尖

便翻腾出一阵阵海水的咸味

当土拨鼠从山中忽然掠出，我看见

人世挪了挪身，防备了一下

一朵含苞的花

一朵含苞的花，醒来后，没地方开了

顺便开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身上

他拘谨不安的五脏六腑，长出了香气

我讶异于它的生存能力，无论环境如何恶劣

都能没心没肺地活下来

有时风来，叶片上仰

它莞尔一笑，也会泄露

内心小小的惊恐，以及慌不择路

家养的路

一条路，伸进山里，转瞬便不见了

我不慌不忙，并不怕它走丢

类似的情景，我遇到过多次

总能化险为夷

那是因为每次我都反过来看，它就会

从山中的某个缺口，蛇一样爬回来

伏在我的脚下，温顺得像家中饲养的

拒绝

我想象这只鸟时，它不叫了，飞走了

这约等于一种拒绝

我被漂亮女生拒绝过，被好运拒绝过

可被一只鸟拒绝，还是第一次

何况，我是想象它高贵的样子

除了神，谁都没资格靠近

想起那个女生拒绝的理由

简单到让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