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凡的布鞋

杨胡平

1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许小凡的姥姥来了。除了带来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外，还送给许小凡一双崭新的布鞋。这布鞋是手工缝制的，用一片片的旧衣服和搓出的麻绳纳成千层鞋底，以黑色的条绒面料做成鞋帮，最后用麻绳将鞋帮和鞋底缝在一起，一双布鞋便做好了。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布鞋来，是费时又耗力。许小凡上小学前，曾在乡下的姥姥家生活过几年。姥姥常给他做新布鞋，他眼见着姥姥纳鞋底时，几次被尖尖的针锥扎破了手指，疼得姥姥直皱眉咧嘴。许小凡还记得小时候穿着姥姥做的布鞋，和同伴儿们跑在村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开心的感觉。

自从回到城里，许小凡再没有穿过手工布鞋了。妈妈为他买的鞋子是从工厂生产出来的，样式好看，不像布鞋的颜色单调，款式土里土气。可如今看着脸上布满皱纹的姥姥，和她为自己一针一线做的布鞋，许小凡有些为难了。

“傻孩子，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试试！这是我半个月前，按你的脚板尺寸做的，不知现在穿起来小不小。”姥姥将布鞋拿在手中，眼中满是期待。许小凡这才记起，前一段时间，妈妈拿着尺子量他的脚，他还以为妈妈要给他买新鞋呢！

许小凡真希望自己的脚马上变大，穿不进去这双布鞋。在姥姥和妈妈的催促声中，他不情愿地试穿，让他失望的是，布鞋不大不小，穿在脚上刚刚好。

“小孩子的脚长得快，趁现在能穿就应该多穿，要不然，过几个月后，脚大鞋小就不能穿了。”妈妈这样说。

许小凡试探着对妈妈说：“那我可以只在家里穿这双布鞋吗？”

“你不仅可以在家里穿布鞋，上学也要穿。因为过几个月，这双布鞋你就不能穿了。”妈妈头也不抬地说。

听了妈妈的话，看到姥姥的白发和皱纹，许小凡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2

新的學期开始了，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是在妈妈的坚持下，许小凡硬着头皮，穿着那双布鞋去上学了。一路上，许小凡忐忑不安，生怕有人发现自己穿着布鞋。他有些后悔，如果自己的立场再坚定一些，也许妈妈会同意他只在家里穿。

走进校园后，许小凡如芒在背，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路，明明只有几百米，可走起来就像几公里一样漫长。为了不让同学发现自己脚上的“秘密”，许小凡加快步伐。有人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许小凡的肩膀，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班上的马代强。“许小凡，你走那么快干吗？”

“我要早点儿去教室早读哇！”许小凡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和马代强斗嘴，可现在实在没心情。看到马代强没有发现他脚上的布鞋，长舒了一口气。当许小凡走进教室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坐在第一排的女生钱小朵大声嚷道：“哇！都什么年代了，许小凡竟然穿着布鞋来上学！”

其他同学闻声后，站起来伸长脖子，目光像铁块碰到了磁铁一样，全落在了许小凡的布鞋上面。

“看看我们穿的都是各种牌子的运动鞋，许小凡竟然穿布鞋，真土气！”李然做着鬼脸这样一说，同学们都哄地笑了起来。

“许小凡，你好土，你这个土拨鼠！”同桌白小雪怪里怪气地这样一说，有的同学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我穿什么鞋子，要你们管！”许小凡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都怪姥姥和妈妈，要不是姥姥做了这双布鞋，要不是妈妈一再坚持让自己穿，今天就不会被大家取笑了。

同学们这时连早读都顾不上了，在教室里比起了鞋子，看谁的鞋子最好看，谁的鞋子价格最高。班长牛岩拿起本子扬言要记下不守纪律同学的名字，大家这才中断了比鞋子的行为。

在课间十分钟的时间里，同学们都走到教室外面自由活动了。只有许小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课外书，其实书上的内容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不去教室外边玩儿找一个理由。如果去教室外边玩儿，说不定还会有外班的同学嘲笑他的布鞋呢！

中午放学后，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许小凡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虽然这时他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食堂，接受同学们让人难堪的目光“检阅”。

3

放学一回到家里，许小凡就气呼呼地脱下布鞋，丢到床底，说什么也不肯再穿了。幸好姥姥在城里住不习惯，前几天就回到乡下了，要不然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非常伤心。

妈妈白了一眼坐在桌前生闷气的许小凡：“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爱慕虚荣，布鞋怎么啦？我们这一代人，从小都是穿布鞋长大的。”

刚从外面出差回来的爸爸，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说：“不穿就不穿吧！留在家里保存好当纪念。”听爸爸这么一说，妈妈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许小凡穿着爸爸为他买的球鞋去上学了。当他的屁股刚落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白小雪弯腰捡笔时，发现了许小凡脚上的鞋子，说：“许小凡，你今天怎么没有穿布鞋呀？”

许小凡拉着脸不耐烦地说：“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的学习成绩。”白小雪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好，尤其是数学成绩。

白小雪不甘示弱地反击：“土拨鼠也学会挖苦人了呀！”

虽然许小凡现在已经不穿布鞋了，可是土拨鼠这个外号，在班上流传开来。好多同学不喊许小凡的名字，而是用土拨鼠来称呼他，气得许小凡翻白眼不理他们。

没过几天，许小凡成了班上的孤家寡人。除了和他关系一向要好的王鹏以外，与其他同学都不来往了。

王鹏曾劝他：“同学之间，互送外号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过于计较。再说据不完全统计，咱们班上的同学，平均每人都有一个半的外号呢！”可许小凡觉得，土拨鼠这个外号实在是太刺耳太难听了，让他无法接受。

4

每当许小凡放学回家后，看到那双手工布鞋时，就会想到“土拨鼠”这个外号，别提有多闹心了。

自从上学第一天穿了一天布鞋后，许小凡就再没有穿过布鞋。要不是慑于妈妈的威严，他早将这双给他带来无数嘲笑的布鞋丢到垃圾桶里了。

许小凡在家也不肯穿姥姥做的布鞋，妈妈为此埋怨他不懂事，不珍惜姥姥的劳动成果，可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唠叨了几天后，妈妈最后妥协了，叹了口气，将布鞋装进盒子里收了起来。

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姥姥做的这双布鞋派上了用场。

为了迎接校庆日的到来，学校领导让每个班准备两个节目，进行文艺演出。

班主任徐老师在班会上鼓励同学们踊跃报名，尤其是有文艺特长的同学。最后有几位同学报了名，经过初步筛选，徐老师选中了两个节目：一个节目是李莎莎的独唱，李莎莎在全校可是小有名气的“小歌手”;另一个节目是黄庆的小品，黄庆的学习成绩虽然一般，但天生是表演小品的料，在班上常常用几句俏皮的话和夸张的表情，就能逗得周围的人捧腹大笑不止。

徐老师把关为黄庆選了一个剧本，也非常看好这个小品节目。可在排练的过程中，徐老师总感觉有点儿瑕疵。原来问题出在道具上面，根据小品情节的需要，黄庆在表演中要穿布鞋。徐老师特意去一家鞋店，精心挑选了一双机器做出来的布鞋，可穿在黄庆脚上后，却缺少了手工布鞋的那种灵魂。

可眼下要想找一双手工布鞋谈何容易，别说城里的妇女了，就是现在的农村妇女，会做手工布鞋的都凤毛麟角。正当徐老师为手工布鞋的事一筹莫展时，黄庆突然一拍脑袋，他想起了许小凡。虽然许小凡只在开学第一天穿过布鞋，可给全班同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个土拨鼠的外号。徐老师一听这个消息，非常激动，马上去找许小凡借布鞋。虽然许小凡的布鞋，黄庆不一定能穿进去，但现在这个时候，死马只好当活马医了。

许小凡回到家，从妈妈的卧室里悄悄拿出布鞋，第二天早上带到了学校，没想到黄庆穿在脚上，大小正好合适。

在校庆日的文艺演出活动上，黄庆精彩的小品表演，获得了评委和全校师生的一致好评，不出意外地获得了一等奖。徐老师动情地对大家说：“黄庆这次捧回一个一等奖，除了表演技能精湛外，许小凡的布鞋功不可没。我以前经常穿妈妈做的手工布鞋上学，现在手工布鞋很难见到了。这种布鞋是非常珍贵的，这才是限量版的。”

同学们向许小凡投来羡慕的目光。想起自己之前曾生过姥姥的气，嫌她为自己做了这么一双土得掉渣儿的布鞋，许小凡的脸一下红了。

这天早上吃完早餐离开家里时，妈妈发现许小凡的脚上又穿上了姥姥做的布鞋，有些惊讶和不解。许小凡朝妈妈眨了眨眼睛：“再不穿的话，布鞋可就变小了，到时姥姥会生气的。”说完就背起书包溜出家门，留下身后一脸茫然的妈妈。

“其实土拨鼠是一种非常萌的小动物。”许小凡迎着晨风，在去上学的路上这样想。

（责任编辑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