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家聊聊语境
2021-03-12石翔
石翔
最近编辑部同学们聊得最多的是语境,我们站在不一样的语境可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甚至在某一个语境待的时间久了,人们就会无意识地陷入到反智当中,一些最基本的逻辑都会忽略。这是当下不分国家、种族和意识形态的共有问题,美国大选如此,中国电竞也是如此。
今天在知乎上收到一个邀请回答,问题是“为什么电子竞技的唯冠军论这么严重,现在看比赛都喜欢看结果而不在乎选手过程吗?”
下面第一条回答是“兄弟你在逗我吗,竞技的中文含义查过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竞技体育不比这个比什么,比情怀么还是比粉丝数量,还是JKL帅还是欧成帅?”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两个人都不在一个语境里,交流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在中国,一个没有体育土壤的国家,很多观众无论老少,对于体育有限的认识就是奥运会的奖牌榜。所以,在他的语境里,竞技就只有胜或者负。
如果详细审题的话,题主的问题是在问,为什么观众们不重视选手精彩技艺的展示、那些激动人心的瞬間、感官的刺激和体育精神的共鸣,而只是在意最终的结果。
当答题的人没有在欣赏体育比赛,而是把比赛当做一项任务的时候,你和他讲再多过程里的美好,可能他都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之后还是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那么问题就会回到说,为什么在中国,竞技体育的语境会变成这样,不是欣赏共情,而是唯结果论。借用国际奥委会委员张虹女士的一句话,很多中国观众对体育的认知是在08年奥运会后才开始萌发的,在那之前,体育是意识形态宣传的工具,它本身并不能成为人们日常文化娱乐生活里的一部分。
对于传统的体育项目而言,很多时候职业联赛确实是一个先期投入成本很高的事情,这是经济和文化发展过程中的某一个历史阶段,对于现在的电竞赛事来讲,我们需要的可能先是正视这个语境:其实大部分观众根本不知道体育比赛应该看什么,以及可以看什么。
电影《我和我的祖国》里有一幕,导演徐峥选择让一个弄堂里的左邻右舍凑在一起,围着一个电视,收看中国女排夺冠。那是1984年,36年前,看上去没有那么遥远。那一年,拉里·伯德带领凯尔特人与湖人大战七场拿下NBA总冠军,同一年,利物浦拿下自己的第四座欧冠奖杯。
那个时代已经是职业体育赛事通过电视充分改变欧美观众内容消费习惯的时代,可是电影里我们收看女排夺冠还需要一个小朋友守在房顶摆弄天线才能整个弄堂看一台电视机。
1984年的少男少女,如今正是这些喜欢电竞“00后”的父母,他们的生活里并没有日常观看体育赛事的文化审美体系。而在他们的认知里,体育赛事就是夺冠,那是来自于意识形态的胜利,而非审美。这样的认知很大程度来不及修正就被传承了到如今的“00后”当中。
很多电竞赛事和业者都非常愿意描述电竞和体育的渊源,可是他们好像忽略了中国体育的语境。在这个语境之下,人们确实不重视观众,比赛的设立也不是为了最大程度展示选手们异于常人的精湛技术。同时,这里鲜有消费,人们在意识形态对抗的驱动之下狂欢,然后又快速地销声匿迹。
电竞是不是要真的踏入这样一个语境呢?这是一个需要花时间思考的问题,因为这中间也不是一无是处,甚至于可能比内容驱动下市场化的文化审美更能在短期给电竞带来利益和支持。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选择一种非体育的语境,比如B站正在代表的当代中国年轻人在鬼畜里试探边界、表达自我的语境。这里面优秀的技艺是支点,但不是终点,而是激发弹幕的手段,那些在“哈哈哈哈”和“泪目”之间摇摆的情绪是语境的本质。
B站的语境本身也是在探索,并不够稳定。严敏导演的综艺《说唱新世代》是好的尝试,用说唱讲的是笑中带泪的新世代,而已经播出了两集的《来者何人》虽然名字很有气势,但目前还没有用电竞这个手段进入到这个属于新世代的语境里。
体育是一条路,B站文化也是一条路,两者当然有可能最终融合,但无论如何,我们得搞清楚观众们处在什么样的语境中,然后才能做出迎合市场或者教育市场的选择,而不是凭感觉,盲目投身其中。
同样,还有人会觉得电竞在饭圈化,其实饭圈文化本身就是一个文化娱乐审美中的语境,当电竞内容对于选手审美是完全缺失的时候,饭圈只是无可避免地进来填补空缺而已。毕竟,如果只有夺冠是有价值的,那么这个产业必然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