锹响的都是春天(组章)
2021-03-12肖丁丁
肖丁丁, 1990年生于安徽安庆,现居安徽安庆。
蛙鸣
初春的蛙鸣把乡村的沉默喊得很响,把微冷的夜喊得很暖。
蛙鸣已是青绿色,连接着天空,把夜色越吹越淡,把春天越吹越亮。就像它的肺一样,万物都开始鼓胀起来。蛙的体内正装满春的讯息。
一声一声的蛙鸣,接连不断,它们的演唱比虫儿热烈,它们的叫声高过屋顶。它们走出地下宫殿,来到地面,用歌声建造另一座宫殿。
你一靠近,会感到有石头飞来。石头径直穿过,所有的宫殿却完好无损。
你一走近,会感到声音的泡泡在不断碰撞。每一个泡泡的破裂,都会在你的心里撞出一份战栗。每一个泡泡的破裂,天空也纠结着心。
这些泡沫正不断地往上飞,往上涌,乘着月色的滑梯,飞到星星身边,飞到月亮床头,去安抚星星躁动的心,去给月亮一个飞翔的梦境。
蛙声,这醉人的蛙声,继续包裹着乡村。冬的手写下的信条,正在被大声诵读。
锹响的都是春天
农人的铁锹下去,土地深藏的香气便流了出来。大地的深處,有一个巨大的窖,里面封存着世间最真实的味道。这个味道,是万物的味道,是生活的味道,是岁月的味道,是日月星辰的味道。
每一锹下去,锹下的都是信念,锹响的都是春天。
每一锹下去,都可以听到大地畅快的呼吸,都可以看到大地期盼的眼神,都可以碰到大地激动的心跳。
每一锹下去,农人已将自己的血液和信念通过铁锹传入了大地。每一锹下去,大地也将自己的企盼通过铁锹传达给了农人。
随着时间的沉积,随着日月的更替,农人与土地做出了最心有灵犀的厮守,做出了最深情的陪伴。
他们的语言相融,他们的心灵相通。他们在无声的静默里,越过时间的暗礁,抵达彼此的春天。
春天的芦苇荡
此时,太阳红红的脸蛋躲在了山的背后。太阳的心跳声渐渐远去,渐渐躲到山的房间里去了。
嫩黄的芦苇,从干枯的芦苇身旁长出。这是一个姿势依靠着另一个姿势,一个腰身呵护着另一个腰身,一个信条传承着另一个信条。
这是站立的信条,挺直的信条。这也是春天的信条。
生命在芦苇荡汇聚,日子在芦苇荡生长。虫儿唧唧起来了,野鸭嘎嘎起来了。万物的演唱会,在这个春夜响起来了。
蝙蝠滑翔而来,跳起了轻盈的舞蹈。夜色脚步舒缓,像是推着童车。
云的丝带后面,月的眼神悄悄露了出来。宁静,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欣赏着这一切。
绿色波涛
小草张着嘟嘟的嘴巴自由呼吸,吐出成串成串的绿色泡沫。大地也跟着自由呼吸,大口大口地吐出绿色泡沫。
当虫儿唧唧起来,小草也伴着唱起了绿色的歌谣。它在欢呼,它在呐喊。欢呼,绿色在蓬勃生长;呐喊,绿色在加速膨胀。歌唱大地的绿色衣衫被称作春天。
一场绿色风暴在酝酿,一条滚滚的绿色洪流即将席卷整个大地。
春风也迫不及待起来,用轻柔的小手抚摸着颤动的绿浪。
当波涛一浪接一浪拍来,一浪高过一浪,小草携起手来,一同去淹没灰色的荒原,去淹没远方灰色的地平线。
最终,地面的绿色波涛与空中的绿色波涛汇聚,凝结在一起。它们一同去覆盖人眼中的迷茫,去覆盖人心中的荒原,去覆盖人精神里的沙漠。
当波涛一次次席卷过后,绿色已是满地堆积。春天,也在人身上发芽生长。而人,最终便成了生机蓬勃的人。
鸟鸣的色彩
走进原野,各种鸟声一起向你奔涌而来。它们伫立在远处的树头,飞翔在灿烂的空中或藏身于某处嫩草的手心里。
闭目倾听,你完全能听到鸟鸣的色彩。
它有着娇嫩的绿色,像刚长出的细蕊,接二连三、接二连三地从枝丫里冒出,而这恰是鸟鸣接二连三、接二连三地唱着。
它有着太阳一般的金黄,直接将你耳朵的大门照亮,沿着你耳朵的沟沟岔岔,盘旋穿入,抵达你心中那隐秘昏暗的角落,并瞬间将其照亮。
它也有着鲜艳的红色。突然一声鸟鸣,宛如一朵玫瑰火热地绽放。它似乎能将周围的一切点燃。当你一靠近,你会有被燃成灰烬的感觉。你被鸟鸣的子弹瞬间击中,一下子惊怵瘫软,感觉没有了魂儿,如同遭遇闪电。
而除了这些,鸟鸣还有着紫色、黄色、灰色、白色乃至黑色。它们一齐吹响集结号,将我们吹亮,将整个春天吹亮。
大雁
是谁在头顶作青绿色歌唱?又是谁,以诗句的格式,踩着平仄和韵脚游过乡村的天空?
它们自由掌控着自己的舵,以天空为家,让想象的羽翼伴着自己一起飞翔。嘴里喊出的楔形文字,汇成这个冬天最富韵律的诗篇。
乡间的草木,皆以膜拜的目光凝眸目送。炊烟,加快弯曲自己;船儿,加快荡漾自己。群山翘首远眺,继续追踪着铺展开去的足迹。那一刻,它们以一种醉态到达了自己最亮的部分。
我看到了行吟诗人的风采,看到了天空鼓着肚皮不断积攒的诗意。
那身后的串串脚印,粘在空中,直到来年的春天,如一条河流,等待星月重新遇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