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女掌门，来自非洲的改革家

冯璐 隋坤

恩戈齐·奥孔约—伊韦阿拉：1954年生于尼日利亚，在美国接受高等教育，获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曾担任尼日利亚财政部长和外交部长。长期在世界银行工作，官至常务副行长。2021年2月15日出任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

总部位于瑞士日内瓦的世界贸易组织（WTO）有了一位身着非洲传统印花装的新总干事。日内瓦时间2月15日，世贸组织164个成员达成一致，同意尼日利亚经济学家、前财政部长恩戈齐·奥孔约—伊韦阿拉出任总干事，任期从3月1日开始。

作为一名获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的发展经济学家，伊韦阿拉曾在世界银行工作25年，并两度担任尼日利亚财政部长，还当过尼外交部长。在公众面前，她总是保持自信的微笑，穿着五彩斑斓的非洲传统服饰，佩戴同样花色的头巾及颜色呼应的项链和耳环。在伊韦阿拉30多年的从政生涯中，她以锐意改革和擅长谈判而著称，这也正是当前世界贸易组织“掌门人”所需要的品质。

在2月15日举行的世贸组织总理事会特别会议上，80多个世贸组织成员代表纷纷发言，表达对伊韦阿拉的“热烈支持”。中国常驻世贸组织代表李成钢表示，这一决定展现了对多边贸易体系的信任。中国商务部世贸司负责人表示：“伊韦阿拉是世贸组织首位来自非洲大陆的总干事，也是首位女性总干事，是众望所归。”因为她，世界对尼日利亚的印象不再只有“石油”和“沙漠”。

最终获得一致认可

2007年4月，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前左）和伊韦阿拉（前右）在日内瓦举行会议，讨论“非洲领导成就獎”相关事宜。

2015年3月5日，时任尼日利亚财政部长伊韦阿拉（中）参加当地一所学校的奠基仪式。

2020年5月，时任世贸组织总干事、来自巴西的罗伯托·阿泽维多宣布自己将在当年8月31日提前离任。当时他表示，自己这样做不是因为健康原因，也不是为了寻求“政治机会”，而是“个人和家庭的决定”，并说“这个决定符合这个组织的最大利益”。他也告诉继任者，全球经济在快速变化，要保证全球贸易自由流动，保证全球贸易环境的稳定性和可预测性，促进全球经贸尽快复苏，这些都是重大挑战。

新任总干事的遴选程序于当年6月启动。经过两轮磋商，来自尼日利亚的伊韦阿拉和来自韩国的俞明希两位女性成为最终“对决”的候选人。

虽然世贸组织绝大多数成员支持伊韦阿拉接任，但美国反对。特朗普政府官员批评她缺乏贸易经验，能力不行。伊韦阿拉当时表示，世贸组织的确需要选择懂贸易的人，但认为财政部长就不懂贸易，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贸易的问题“一直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个谈判高手。早在2012年，她就代表尼日利亚与国际债务协商处理组织“巴黎俱乐部”进行艰难谈判，为尼免除了300亿美元（1美元约合6.5元人民币）的债务。

有专家分析，美国当时反对伊韦阿拉接任、支持来自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的俞明希，部分原因是美韩较有默契、容易沟通，而伊韦阿拉代表的非洲集团成员庞大、难以控制。按规定，世贸组织总干事任命必须获得成员国一致认可。因为美国“实名唱反调”，一切陡增变数，总干事一职一直由4名副总干事代理。

拜登上台后，人们寄希望于美国新政府能打破世贸组织干事长人选悬而不决的僵局。一些美国经济学家致信拜登政府，表达对伊韦阿拉的支持。2021年2月5日，拜登政府宣布支持伊韦阿拉，消除了上届政府设下的障碍。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表声明称：“拜登政府期待与一位新世贸组织总干事合作，为实现世贸组织必要的实质性和程序性改革找到前进的道路。”

 非洲大国的“学霸”

伊韦阿拉曾登上《福布斯》杂志封面。

伊韦阿拉曾经入选《福布斯》杂志“全球100位最有影响力的女性”榜单。她以自信与坚韧的品格赢得人们信任。而这些可贵品质的形成，与她充满文化底蕴的家族不无关系。

1954年，伊韦阿拉出生于尼日利亚三角洲的一个小城市。尼日利亚位于西非东南部，西接贝宁，北邻尼日尔，东北方与乍得接壤，东南与喀麦隆毗连，南濒大西洋几内亚湾，人口超过2亿，是非洲第一人口大国，也是非洲最大经济体。伊韦阿拉的父亲是尼日利亚前财政部长恩戈齐博士。在父亲的影响下，她在学业上一往无前——本科毕业于哈佛大学，随后在麻省理工学院取得区域经济与发展研究的博士学位，还获得全球14所大学的荣誉学位，其中包括宾夕法尼亚大学、耶鲁大学、阿默斯特学院。

伊韦阿拉的丈夫是神经外科医生艾肯巴·伊卫拉博士。两人育有四子，其中二子是哈佛博士生，一子是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还有一个在哈佛大学读本科，可谓“学霸”满门。

不过，伊韦阿拉的人生也并非一路顺风顺水。她从小跟着祖母在农村种地长大，9岁时就学会了做饭、捡柴和做家务。她的部分童年时光在英国殖民主义阴影下度过，后来又经历了尼日利亚内战，和母亲一起到处奔波打工，有时要在泥地上睡觉，好几年吃不上肉，直到战争最后一年才获得上学的机会。

内战期间，伊韦阿拉3岁的妹妹得了疟疾，病情紧急。她背着妹妹走了10公里的路，来到一所教堂附设的诊所，结果发现前来看病的人排起长队。她没有被吓倒，转而背着妹妹在人们脚下爬行，最终爬上窗户，挤进诊所。医生给她妹妹打了一针氯喹，救了她妹妹一条命。

2014年4月，伊韦阿拉和丈夫一起出席《时代》杂志最具影响力人物庆典活动。

这些经历，让伊韦阿拉养成了坚韧果敢的个性，也培养了她强烈的正义感。在她30多年的从政生涯中，这些特点保持如一。在与其共事过的人眼中，“伊韦阿拉总是将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是那种还有 5 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才出现的人”。而且，尽管她工作时间很长，做事不遗余力，却始终平静而镇定，从未慌乱过。

伊韦阿拉曾通过“尼日利亚女孩和妇女成长计划”为妇女和青年发声，强调“女性平权”。她积极完善着尼日利亚的性别平等预算系统，让越来越多的尼日利亚姑娘得到平等的社会资源。她还全力支持备受赞誉的青年企业创新计划，帮助各种企业创造大量工作岗位。

这些造福民众的举措，令她成为尼日利亚最为著名、最令人尊敬的女性政治人物。

 写书讲述改革与反腐故事

1981年，伊韦阿拉进入世界银行工作，一做就是25年，一路升迁到常务副行长。在担任世界银行机构变革与战略局局长期间，她努力推动世行改革议程的实施。2008年到2009年，世界同时遭遇经济危机和粮食危机，贫困国家闹严重饥荒。伊韦阿拉提出多项援助低收入国家的计划。2010年，她带领世行为全球最贫困国家筹集了493亿美元的赠款和低息信贷。

伊韦阿拉曾两度出任尼日利亚财政部长，以直爽和果敢著称，有“麻烦女人”的绰号。在任上，她力图通过改革财政制度、引进先进信息技术管理系统、增加财政运行透明度等措施遏制腐败。2003年，她发布了基于石油价格的财政规定，减少了尼日利亚的经济波动。2011年，她建立了尼抵押贷款再融资公司，强化了尼公共金融体系。她还在报纸上公布联邦政府每月给州和地方政府财政拨款的信息，让政府财政接受公共监督。这些改革堪称尼日利亚经济平稳的“大杀器”，也帮助尼荣登非洲国家GDP第一宝座。

伊韋阿拉很看重自己的“反腐斗士”角色。她曾经撰写了《一往无前——我的反腐败故事》一书，描述在尼日利亚这个实行西式民主制度的多民族国家，各种利益集团如何公然利用和制造制度漏洞，围绕石油补贴、预算分配、养老保障、海关税收等巧取豪夺，腐败如毒瘤般侵蚀着国家利益和政府信誉，讲述了她推出的一系列反腐措施取得的成效，以及因为反腐而遭遇的母亲被绑架、生命受威胁、名誉遭诋毁等挑战。

此书的第一章就讲述了2012年伊韦阿拉的母亲遭到绑架的事件。2012年12月9日，10名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分乘多辆汽车，进入奥瓜希乌库市伊韦阿拉母亲凯梅恩纳所住的小区，冲进这位82岁老人的住所，将其带入一辆大众“高尔夫”汽车后迅速离开。三角洲州长对警方下达限时破案令，要求不惜代价、24小时内找到嫌犯并解救老人。12月13日晚，老人被绑匪释放，回到家中。同日，尼军方披露，军方为解救老人逮捕了63名嫌犯。据分析，绑架原因可能是伊韦阿拉不断推进石油和天然气领域改革，坚持取消燃油补贴政策，使石油收入链中既得利益集团的核心利益受到威胁;此外，凯梅恩纳参与了地方政治事务，也可能因此得罪了相关政治利益团体。

为改革一往无前的伊韦阿拉，十分认同“改革家”这个评价。“看看我的资历和职业生涯，你就会发现我兼备领导力和推行改革的能力。我有推进改革的经验，不管是在世界银行的25年之中，还是作为尼日利亚任职时间最久的财政部长和经济统筹部长及第一位女外长时，我都是以推进改革而闻名的。”

如今，世界自由贸易面临的挑战越来越多，世贸组织急需一位改革先锋。伊韦阿拉在竞选时也将“改革”作为自己的最强武器。她说：“目前世贸组织需要一个有新视角的改革者，一个不惧怕做必要决定的领导人。如果挑选那些在做事时一切照旧的人，将无法推动这个组织的前进。”

 上任后的两大任务

伊韦阿拉上任之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态势尚未缓解，多边贸易体制面临重大挑战。如何促进世贸组织尽快恢复正常功能，推动世贸组织在抗疫合作、经济复苏方面发挥更大作用，并推进世贸组织必要改革，维护和增强多边贸易体制的权威性和有效性，这是摆在伊韦阿拉面前的首要任务。

伊韦阿拉上任后，当务之急是确保疫苗、药品和医疗物资的自由流动，以帮助应对疫情，促进全球经济复苏。在她看来，尽管世贸组织在专利方面达成的协议有助于疫苗公平分配，但这个机构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方面尚未发挥实质作用。她也批评一些世贸组织成员在疫情期间对医疗设备、药品和基本食品出口进行限制，主张利用贸易规则进行新冠肺炎疫苗公平分配。她表示，一方面要通过发挥世贸组织对成员贸易政策的监督职能，鼓励成员取消相关贸易限制措施，以提高抗疫物资跨境流动的自由度;另一方面，鼓励各方在《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框架下，扩大新冠疫苗在全球的生产许可范围，让更多贫穷国家早日获得疫苗。

2020年7月15日，伊韦阿拉（中）在日内瓦出席世界贸易组织164个成员代表的听证会后，回答记者的提问。

伊韦阿拉要抓的另一件事是改革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多边贸易谈判、争端解决和贸易政策监督被称为世贸组织的三大支柱，但近年来，随着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绕过世贸组织进行双边贸易谈判的做法越发常见。这个成立于1995年、旨在确保贸易尽可能平稳自由进行的机构，其作为世界贸易仲裁者的效力正面临严峻挑战。

伊韦阿拉说，如果全球唯一一个解决贸易争端的多边平台不能发挥作用，那么成员们制定再多规则也没有意义。目前的好消息是，所有成员都同意改革争端解决机制，只是对如何改革有不同意见。她将了解各方对改革内容的诉求，将改革方案具体化、系统化，希望把方案带到世贸组织第十二届部长级会议上。伊韦阿拉也表示，要努力实现多边贸易规则的现代化，尤其是完成电子商务领域的谈判非常重要。疫情防控期间，数字经济突飞猛进，电子商务规模未来仍会迅速跃升，但世贸组织目前没有涉及电子商务的规则。

这些主张对包括美国企业在内的全球企业都有吸引力。美国媒体称，企业界正在关注包括电子商务在内的数字贸易规则谈判，此前争端解决机制的崩溃使业界感到沮丧。美国商会执行副总裁布里利安特发表声明称：“美国企业每天都依赖（世贸组织）的规则。我们需要恢复世贸组织的地位，使其成为进行有意义的贸易谈判和解决商业争端的地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