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坛,一个人与一座园
2021-03-11方丹敏郭静
方丹敏 郭静
小寒节气,走进地坛。沿着古老祭坛的内墙走去,黄色琉璃瓦明晃晃的,太阳也明晃晃的。在纯净的光亮中,有箫声响起,古老苍劲、悠远绵长。向着箫声张望,忽而红墙的一角闪现一位老者的身影,吹箫的想必便是他了。正诧异为何刚才没有注意,突然,空中一群雨燕掠过,“哗”地消失在前方的柏树林里。
“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一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这时你才明白,作家史铁生笔下的地坛,一切都是真实的。
“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从“我与地坛”咖啡馆三层的窗子看过去,地坛公园东门的红墙掩映在树影间。贵州姑娘小冰,对着这一抹红色的影子出神。她在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又留在北京工作,策展、翻译、写作。一个月前,她把家搬到了地坛附近的胡同里。
1月4日,是史铁生的生日。“我与地坛”咖啡馆三楼的白墙挂上了史铁生年轻时那张有名的照片,背景正是地坛公园。在北京生活多年,小冰最喜欢去的地方,依然是地坛;她最喜欢的作家,依然是史铁生。
一座园与一座城,一座园与一段人生。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将地坛和北京人的生活、记忆、情感深深地融在一起。
“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在满园弥漫的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地坛,这个自明代以来用于皇家祭祀“皇地祗神”的场所,因为有了史铁生,400多年的历史注入了文学地标式的价值,又在几十年的重建与开放中,与新北京新生活方式紧密交织,焕发出新时代的活力与光芒。
打开地坛的方式
当23岁的史铁生摇着轮椅走进地坛时,它已经存在了四百多年了。“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地坛是古老的,这座园子始建于明代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又称方泽坛,是古都北京五坛中的第二大坛。建造的初衷,是皇家祭祀“皇地祗神”的场所。自公元1531年至1911年间,先后有明清两代的十五位皇帝在此连续祭地长达381年。
小冰说,地坛的打开方式,有很多种。初识地坛,她开启的是皇家祭游模式:从地坛西门进,走过高大的地坛牌楼,走过泰祈街,进入坛门。皇帝祭祀住处斋宫位于西北部,坐西朝东,神马圈、钟楼、宰牲亭分列两侧。小冰看过曾参与地坛重修、熟悉地坛祭祀历史的王仲奋老先生写的文章,老先生认为斋宫位置是地坛特有的。皇帝在此自称为臣,没有资格与皇地祗同向并坐,只能在其侧下位设座,所以把斋宫建造在远离皇祗室和神库的侧下位一角。
去的次数多了,小冰开启了寻美模式:从南门进,最先见到的是祭祀主体建筑皇祗室。小冰注意到皇祗室彩绘图案特殊,遵照我国古时八卦中的“坤卦”之象,以地坤偶数为特色,所有枋心彩绘图案都是双凤,而无龙和龙凤图案。这在我国官式建筑中是罕见的,被古建专家们称为“北京一绝”。至于主体祭坛方泽坛的形制之“方”,坛台琉璃瓦的色彩之“黄”,寓意“天圆地方”“天青地黄”,皆为地坛独有。
小冰最常打开地坛的方式,是史铁生模式:对着史铁生描述的关于地坛景物的文字,一一地去对应考证,比如在柏树林里找那棵被古藤缠绕着的古树,低身注视……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
地坛让史铁生感受了生命的丰盈:静默的古柏,变化的四季,美丽却智力有缺陷的小女孩,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挑战命运的长跑爱好者,互相搀扶着沿着坛墙散步的老夫妇……在地坛亘古的变与不變中,史铁生找到了“让母亲高兴,让自己活下去”的事情,那便是写作。“我带着本子和笔,到园中找一个最不为人打扰的角落,偷偷地写。”史铁生有感而发,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因为有了写作,地坛在史铁生的文字世界里完成了美学意义上的重生与重构。在“我”的视角下,地坛的四季美出天际,“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
从皇家祭坛到市民公园,地坛见证了古都北京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有没有读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每一个来到地坛的人,用自己的方式与地坛相处,秋天北门赏银杏,冬天东门看鸽子,当然还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坐上一天,静静感受时间的流逝。
在北京生活多年,今年是小冰第一次决定不回老家过年。她说她要响应在居住地过年的倡议,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创作。“不管有没有庙会,地坛公园一直开着啊,咖啡馆也不关门,这是我们年轻人爱北京的方式吧。”小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