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杀生记

杨淳亦

那个夏日，我在小区的花园里捉到它，是最寻常的绿蜻蜓。

正常来说，这样一只小昆虫落入顽童之手，不出半分钟就会一命呜呼，更何况，我还把它钉在了一个小木框上。照理说，受此“酷刑”，不论什么种类的小玩意儿，几个小时后就会完蛋。但是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我去看它时，它长长的尾部依旧轻微地弓起一点儿，显示生命迹象犹存。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能坚持那么久。我不过是想要做只蜻蜓标本。那个夏日，为完成生物课的一项作业，我在小区的花园里捉到它。因为雷雨将至，它飞得低低的，落在草叶上，样子显得颇为沉重。我只将双手一合，就轻易抓到了它。

如果闭起眼来，我依旧能感受到它在我手心里挣扎。那触角似的纤细的足在我手心里极力蹬着、划着。还有那长而窄的翅膀撞在指腹上冰凉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种小东西，但我很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把它保持完整，这样标本才好看。

把它钉起来是最理想不过了。这样能保证其网状翅脉的清晰，这许多小小的脚和眼也不会被碰落。于是，它的腹部被一枚图钉穿过，整个身体被牢牢钉在木框上。它很快就不能动弹了。

但一夜过去后，清晨我去看它时，惊讶地发现它居然没断气。到了傍晚，依旧能看见它的腹部不经意地抽搐着。“真奇怪！”我暗自思忖，这已经打破纪录了。第三天过去了，继而是第四天，它颤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是还没死，去碰它时还会有条件反射。竟还活着呢，大大的眼睛，还对着窗外的天。

直到第五天的傍晚，我关窗时瞥见它在，便不耐烦地用铅笔尖戳戳它。忽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蜻蜓许久未动的翅膀又扇动起来，只一下便绷紧了，接著，它的尾部猛地扭曲起来弓成一个弧度。一大串什么东西，从下端一泻而出，顺着木框缓缓下落。

是卵。是它的宝宝。

忽然之间，我感到自己臂上的汗毛全竖起来，炸雷似的响声从我心里滚过：“它是一位母亲呢。”这只蜻蜓迟迟撑着不死的原因是为腹中这些待产的生命。

我赶忙把它从图钉上取下。可是已经太晚了。它的翅膀不再颤动了。整整五天，它呈十字架状被钉在那里风吹日晒。已经太晚了。它一定是苦苦等着，还想飞去水边产卵，但终究是等不到了。

我不记得是如何把木框和地板擦干净，也不记得后来生物课交了什么。但记得以那个傍晚为界，顽劣少年，杀生的日子到此结束。

（指导老师：方西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