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中

邓普迎

1936年12月12日，国民党爱国将领张学良、杨虎城以民族大义为重，为了达到劝谏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目的，在西安发动“兵谏”，扣留了到陕西督战的蒋介石，同时软禁了在西安的南京政府军政要员陈诚、蒋鼎文等人，逼迫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史称“西安事变”。西安事变引起国内外强烈反响，各种政治势力因利益不同而反应各异。事变当日凌晨，张学良致电毛泽东、周恩来：“吾等为中华民族及抗日前途利益计，不顾一切，今已将蒋及其重要将领陈诚、朱绍良、蒋鼎文、卫立煌等扣留，迫其释放爱国分子，改组联合政府。兄等有何高见，速复。”中共中央得知西安事变的消息后十分震惊，当天深夜，毛泽东、周恩来复电张学良：“恩来拟赴兄处协商大计。”

一波三折 奔赴西安

周恩来奔赴西安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13日，毛泽东、周恩来再给张学良发电报：“恩来拟来西安与兄协商尔后大计，拟请派飞机赴肤施（今延安）来接，并求杨虎城兄电知延安驻军密为保护，如何？盼复。”但令人奇怪的是，虽然中共几次三番地询问张学良，说明周恩来将赴西安，张学良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14日，张学良回电：“红军恩来到延安时即派飞机前来。”但电报中没有约定具体时间，这就使党中央和周恩来很困惑。

15日，毛泽东电告张学良，周恩来当日早晨出发，16日晚到延安。请派飞机于16日上午到延安机场视察，见有“天下”二字即下降接周。16日，周恩来一行按照约定赶到延安城外等待张学良派来的飞机接应。然而，不仅没有見到飞机，县城的大门也没有打开。周恩来见无人接应，为争取时间，一面电告毛泽东，一面准备于17日到甘泉（张学良的防地），从那里坐汽车到西安去。

17日凌晨，张学良终于回电：“现此间诸事顺利，一切恩来兄到后详谈。”经过一番周折，当日中午双方终于在延安机场会面。前来迎接的人是中共驻东北军党代表刘鼎，刘鼎向周恩来汇报说：“昨天飞机就来了一次，没有接到，又飞回西安去了，今天张将军又叫我们飞过来。”就这样，17日傍晚，周恩来一行终于抵达西安。

到达西安后，刘鼎陪同周恩来先到七贤庄1号稍微休息了一下。为方便工作，在刘鼎的陪同下，周恩来找到一处地方剃掉了多年来一直蓄着的胡子。剃掉胡子换好衣服，周恩来立即赶往金家巷5号的张学良将军公馆。

当周恩来一行走进张学良将军公馆时，张学良幽默地问：“美髯公，你的胡子呢？”周恩来做了个手势，说道：“刮掉了。在西安嘛，要讲点礼貌。”张学良安排周恩来一行住在自己公馆里最东边的一栋小楼里。

身处危局 协调各方

17日晚，周恩来和张学良长谈到深夜。张学良先谈了蒋介石被扣后的表现、南京方面的动态和各方的反应。当时，张学良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蒋介石。周恩来分析了对蒋介石的不同处置可能导致的不同结果：如果说服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就会为中国人民争取一个好的前途;如果宣布他的罪状，交付国人审判，把他杀掉，不仅不能停止内战，反而会造成中国当下新的内战，而且还会给日本侵略中国创造便利条件。

张学良非常赞同周恩来的分析，他认为，蒋介石在我们手里扣着，就是我们手里的一张王牌，我们要好好利用这张王牌，争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从政治方面考虑。为避免内战，可以保证蒋介石的安全，但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南京方面坚持内战，则蒋介石的安全无望。

第二天上午，周恩来由中共西北特支领导人张文彬陪同，到止园拜会杨虎城。周恩来把前一天与张学良会谈的情况向杨作了介绍。杨虎城听后觉得很意外。他一直认为，蒋介石搞了10年“剿共”内战，中共应该与蒋介石不共戴天，现在捉到了蒋介石，别人或许能够饶过蒋，但共产党绝对不会。中共为了中华民族的前途而不计本党利益得失的崇高精神，令杨虎城十分感动。同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共产党和国民党互为对手，对蒋可战可和，而他们是蒋的部下，如果轻易放蒋，蒋一旦翻脸，他们的处境就和共产党不同了。

周恩来对杨虎城的顾虑表示理解，同时又给他作了全面的形势分析。周恩来说，现在不但国人逼迫蒋介石抗战，连国际上也在争取蒋抗日，蒋在这样的形势下是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他为了自身利益也会抗日的。至于报复，不完全取决于他个人，只要西北三方面团结一致，进而团结全国人民，形成强大力量，就算蒋有心报复，也不可能实现。周恩来的一番分析，得到了杨虎城的认同。

12月20日，宋子文冲破层层阻挠，在蒋介石私人顾问端纳的陪同下，以私人身份来到西安。当宋子文得知周恩来已到西安后十分紧张，他觉得张、杨毕竟是国民党人，还可以商量，但如果共产党人掺和进来，事情就复杂了。随同他一起来西安的郭增恺建议他去见周恩来，但宋子文顾虑重重，不敢和周恩来会面，就由郭增恺去见周恩来。周恩来告诉郭，这次事变中共并未参与，亲日派和日本特务散布的“西安赤化了”“西安事变是中共设计的”等纯属谣言。中共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希望宋子文能说服蒋介石改变政策，为和平解决此次事变作出贡献。周恩来接着说：“只要蒋先生抗日，中共当全力以赴，并号召全国拥护国民政府，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郭增恺向宋子文转达了周恩来的意见，宋子文十分赞赏，第二天即飞回南京报告。宋回到南京后，称赞周恩来“有政治远见”“是共产党里最了不起的人”。

12月22日，宋子文、宋美龄飞抵西安。12月23日，周恩来、张学良、杨虎城和宋子文开始谈判。周恩来提出中共和红军的六项主张：（1）停战，中央军撤至潼关以外;（2）改组南京政府，驱逐亲日派，加入抗日分子;（3）释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权利;（4）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共产党公开活动;（5）召开各党各派各界各军救国会议;（6）与同情抗日的国家合作。宋子文个人表示同意。24日，宋美龄加入谈判，明确表示赞同停止内战，并对相关问题作出明确承诺。

为使谈判结果得到蒋介石的认可，周恩来向宋氏兄妹提出面见蒋介石的要求。12月24日晚，周恩来在高桂滋公馆面见了蒋介石。周恩来一进屋便说：“蒋校长，您的部下周恩来前来拜见。”蒋介石因腰伤躺在床上，见周恩来进来，勉强招呼：“恩来，你坐”“恩来，你是我的部下，应该听我的话”。周恩来说道：“只要委员长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不但我个人可以听蒋先生的话，整个红军都可以听蒋先生指挥。”面对敏感话题，宋美龄连忙从旁打圆场：“委员长已经明确表示以后不剿共了，这次多亏周先生千里迢迢来斡旋，很是感激！”蒋介石对周恩来说：“恩来，你们提的六条我们同意。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但条件是受我指挥。其他细节等我回南京后，你可以直接去找我。”周恩来含笑答应。

在周、蒋会面后，宋子文提出要蒋介石、宋美龄25日即离开西安。在送蒋回南京这个问题上，张学良表示同意并愿意亲自送蒋走。周恩来不赞成蒋介石25日就走并且还是由张亲自去送，认为在蒋离开西安前应有一个政治文件来表示。此时，张学良和杨虎城也发生了分歧。宋子文请求周恩来做工作。当天下午，周恩来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进行劝说。在未得出结果的情况下，周恩来又去找张学良，却得知张学良已经拉着杨虎城陪着蒋介石夫妇奔向机场了。周恩来大为惊愕，立即乘车赶往机场，想劝张学良不要亲自送蒋介石。可等他赶到机场时，飞机已经起飞了，望着渐渐消失在云层中的飞机，周恩来扼腕长叹：“张汉卿这是要‘负荆请罪啊！”他后来说，张学良太不了解蒋介石了，文人反对他，蒋介石一般能谅解，武人反对，蒋绝不会原谅。

面对内讧 力挽狂澜

蒋介石回到南京后，态度发生变化。张学良被判10年有期徒刑，随后即失去自由。南京方面对张学良的审判结果传到西安后，无异于给西安投下了一枚炸弹，西安方面尤其是东北军内部群情激奋。在营救张学良的问题上，东北军内部少壮派（主战派）和元老派（主和派）的矛盾日益激化。此时杨虎城左右摇摆。

危急时刻，周恩来找到杨虎城，在和与战的问题上对他进行开导。周恩来说：“如果打起来，中共当然不会置身事外。不过，那样的话，它同国共战争将混在一起，会越打越大，没法收场，这就与你们发动事变的宗旨相违背了。而且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对国力的消耗，对抗日是不利的。我们不能把破坏和平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如果南京方面进逼不已，当然只有抵抗了，那时，破坏和平的罪责就不在我们一方了。”

1月27日，东北军少壮派孙铭九、应德田、苗剑秋等人找到周恩来，希望周恩来支持他们的主张——先救张，后撤兵。周恩来听完少壮派的想法后，先阐明了中共关于和平营救张学良的主张，同时，耐心地劝导他们要从国家前途、抗日前途和东北军前途出发，尽量避免战争。但是，周恩来未能说服他们。东北军少壮派坚持逼周恩来表态支持他们，并说如果不表态、不支持他们，就要和中共决裂。周恩来很严肃地说：“我们共产党人是有严密的组织和严格的纪律的。我来到这里，党中央未给我这么大的代表权，我们开会商量后再给你们答复。”

1月30日，周恩来同叶剑英和秦邦宪坐汽车赶到驻在陕西省三原红军司令部，召集在三原的中共党政军负责人开会。经讨论后决定，红军不能失掉东北军和十七路军两个朋友，只要东北军和十七路军意见一致，红军可以暂时保留自己的意见，和他们一起打。当晚，周恩来、叶剑英赶回西安，通知杨虎城和东北军高级将领说：“只要你们团结一致，意见一致，我们绝不会对不起张先生，不会对不起你们两位朋友，包括共同打仗在内，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你们。”

1月29日，王以哲、何柱国等召集东北军团长以上40余人在渭南召开会议。元老派主张和平营救张学良，遭到少壮派的强烈反对。会议最后作出决议：“在张副司令没有回来以前坚决不撤兵。中央军如再进逼，不惜决一死战。”到会全体军官都在决议上签了字。王以哲、何柱国认为渭南会议是少壮派鼓动起来的，不愿执行渭南会议的决议，但他们无法说服少壮派，于是派人把于学忠从兰州接到西安。于学忠是张学良离陕前指定的东北军最高负责人，有权力作出最后决定。

1月31日，于学忠到达西安当晚，三方代表在王以哲家中召开会议。经过讨论，决定和平解决。最后，杨虎城请周恩来发表意见，周恩来诚恳地说：“我们原来是坚决主张和平解决的，后来你们两方面有许多人坚决主战，我们为了团结，只要你们两方一致主战，我们也可以保留我们原来的主张。现在你们双方一致主和，我们当然是赞同的。不过，请你们注意内部的团结，设法说服你们的部下，否则恐怕会发生问题。”

就在大家都为“战”“和”问题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因不满元老派的主和決定，2月2日清晨，应德田、孙铭九等召集少壮派军官30余人开会，认为王以哲、何柱国等已被南京政府收买，是出卖张学良、出卖东北军的“内奸”，制定了所谓的“锄奸计划”。会后，孙铭九派连长于文俊率兵枪杀了王以哲。何柱国由于躲在杨虎城公馆里，才没有被杀。

王以哲被少壮派枪杀，立即在东北军中引起严重内讧，元老派怒不可遏，决定对少壮派实施报复。2月3日，驻防渭南前线的第一○五师师长刘多荃下令自前线撤兵，让开中央军西进之路，并电话通知驻扎在潼关的顾祝同，扬言要为王以哲报仇。几乎同时，驻周至、眉县的东北军第一○六师也宣布效命南京，脱离西安。随后，枪杀王以哲的于文俊被剖腹活祭王以哲。一时间，东北军人心惶惶。

2月3日，杨虎城和周恩来商量如何平息事态，此时苗剑秋、孙铭九、应德田也认识到他们没法控制局面，请求周恩来出面协调。为防止事态扩大，周恩来派刘鼎将苗剑秋等人秘密护送到三原红军驻地，避免东北军内部进一步自相残杀。就这样，东北军内部的自相残杀被制止了，但是，“二二事件”严重破坏了“三位一体”的内部团结。当时，西安城内谣言四起，有人说少壮派枪杀王以哲是受红军幕后指使的，有人说杨虎城暗中操作，想借机吞并东北军。为了平息谣言，周恩来当机立断，率中共代表赶赴王家吊唁。周恩来沉痛地对王夫人说：“王将军不幸被害，我代表我们党和红军表示沉痛的哀悼。王将军是我们忠诚的朋友，是他最早沟通我们和张副司令的联系。在西安事变前后，他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这种友谊我们党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为了维护和谈成果而被害，这不仅是东北军的损失，也是我们国家的损失。”2月4日，毛泽东、朱德等中共领导人致电王以哲家属：“鼎芳先生遇难，不胜哀悼。鼎芳先生努力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但是国家民族之干城，亦爱国人民之领袖。此次主持和平，力求统一，乃见恶于少数不顾大局之分子，遽以身殉，苏区军民，同当悼惜。”

“二二事件”后，周恩来不顾个人安危，力挽狂澜，为安定人心、扭转局面作出了巨大的努力。在周恩来的艰难协调下，“二二事件”引发的危机得以平息。2月4日，东北军、第十七路军共同发表《和平宣言》，说明西安事变经过，申述事变目的是“内求和平，外求抗日”。2月8日，国民党中央军开入西安。次日，顾祝同率西安行营人员正式进驻西安。至此，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周恩来返回延安，受到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的热烈欢迎。周恩来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中高超的斗争艺术和策略，为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思想增添了丰富内容，推动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

（责编 申世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