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传统脊饰艺术的视觉符号学分析

曹春晓 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

脊饰艺术的表达同时是一种建筑符号传播的过程。脊饰符号体系也是全社会符号结构体系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它的符号功能一方面是在满足作为主体使用者的功能性需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传达所在社会环境阶段性的物质文化意象。

广府文化以广州民俗文化圈为范围，以肇庆、广州、佛山为主，经过多个世纪的影响与共鸣，与潮汕文化、客家文化共同组成了岭南汉文化圈，而广府祠庙建筑在岭南建筑中极具有代表性，近代广府地区的祠庙建筑代表了岭南现存古建筑的精华。

岭南祠庙建筑的文化特质

《易经·系辞》中谈到：“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在这里古代哲人认为建筑空间不是恒定不变的，而是以变化的视角来看待空间的本质。上句的大意是：当把房门关上，这个围合的室内环境就会阴暗闭塞，此时为“坤”，即“阴”。当把房门打开，阳光射进，内外空间相通的时候，房间就会明亮宽敞，此时就是“乾”，即“阳”。建筑的空间就是在门窗的开合、敞闭之间灵活地变化与调整，随时为居住其中的人来改变和服务，始终处于动态的演变过程之中。从中可见，建筑的内部空间并不是恒定不变的，反而是在阴阳变化的过程里，实现了对动态的人的功能性满足与服务，这样的变化也变得更加有意义。1977年建成的由伦佐·皮亚诺和理查德·罗杰斯设计的法国蓬皮杜国家艺术和文化中心，其内部空间的设计处理正是采用了类似的思想。艺术中心的内部没有任何墙体的分割与阻拦，可以根据实际展览主题的不同，随时进行空间的分割与组织，采用动态空间分割的理念来设计，恰恰反映了几千年前《易经》里的智慧。

岭南地区因在中国历史上位于五岭之南而得名。岭南建筑是在岭南地区特定的自然环境和历史进程中，在强大的华夏文明的覆盖下又多次受到西方外来文化的冲击，通过不断融合汇聚殖民主义风格，形成了独特的岭南建筑风格，包括类型、样式和工艺等方面。岭南地域属于热带和亚热带季风气候，具有充足的日照时间和非常温和的气候，偏潮湿润，全年适宜绿色植物的种植培养。在这种气候环境之下，防潮湿，防梅雨，防腐烂成为建筑物的基本要求，而在沿海地区还要重视防洪防风的功能。干栏式木结构建筑成为岭南地区早期最重要的建筑表达形式。随着农业、手工业和与西洋贸易往来的发展，以及珠三角经济水平的快速提升，建筑新技术、新材料从传统的以木材为主发展到木材、石材和砖头并用，到了近现代后期，广府地区钢筋混凝土也被大量使用，从根本上改变了光伏地区岭南建筑的表达体量和形式，形成了建筑形制的多元化。

祠庙建筑的视觉空间结构

建筑空间是建筑物最主要的功能实现形式，它让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人类精神、物质在一切社会优秀资源的系统中集中呈现。在世界各地，包括在中国的领域范围内，不同建筑的空间可以体现不同的文化与地理环境对当地居住人群的影响，因此建筑空间是我们考察一个地域文化物质模式的上佳角度。建筑空间所呈现出来的物质与精神的价值与意义，正是所在区域文化在实体空间里的表现。

宗教空间会把普通建筑物与宗教信仰中的各种形象、材料、符号、内涵、象征进行一种融合一体的全新表达，产生一种特殊的空间符号表达体系。宗教空间的符号体系一旦建立起来，会反过来影响空间内的人、符号和信仰的价值。这种语境下的宗教建筑空间，已经不是单纯普通的功能性建筑环境了，而是一个完全宗教化的、具有很强影响力的功能空间，这种影响力的施加，包含了视觉、听觉和触觉以及味觉，都是宗教系统中的一部分。

中国宗教建筑的最高成就是佛教寺院。受中国古代建筑建造观念的影响，很多佛教寺院建筑的建造采用了中国的庭院式的离散型木构建筑布局。整体的建筑空间分布呈平面型布局，非常强调纵深空间的塑造，不同于西方教堂强调立面空间的做法。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艺术研究所所长萧默从阴阳互生理念出发，对中国庭院式的建筑布局风格，分析得出三类建造类型：一是沿院落外围布置单体建筑，院子中央没有建筑物。二是将主体建筑置于院落中心，其他建筑四面封闭，可谓“内实外空”。以上两种模式都可以称为规整式。三是院落外廊不规则，院落内建筑随意布局，可谓“虚实交织”，在园林中有较多应用，这种模式可以称为自由风格。

美学大家李泽厚先生从美学和宗教的视角也曾经对东西方的建筑艺术区别做过精彩评论，在他看来，中国古代建筑不是高耸入云、指向神秘的上苍观念，而是平面铺开、引向现实的人间联想；不是可以使人产生某种恐惧感的异常空旷的内部空间，而是平易的、非常接近日常生活的内部空间组合，构成中国建筑的艺术特征。他还认为，中国宗教建筑空间的平面离散式布局与西方的单体建筑相比，具有时间和空间的双重优势：建筑的平面铺开的有机群体，实际已把空间意识转化为时间进程，就是说，不是象哥特式教堂那样，人们突然一下被扔进一个巨大幽闭的空间中感到渺小恐惧而祈求上帝的保护。

脊饰艺术的视觉符号表现

岭南屋脊艺术表现的内容与当地民众的精神寄托、民风民俗、价值观的倾向、文化娱乐有着直接的联系。广府区域题材也多反映了岭南各民族在历史演进中所形成的各种道德规范与传统。不同的脊饰艺术的视觉呈现可以反映不同地区和民众文化圈对信仰追求和文化表达的不同理解与主张。

祠庙建筑的形态符号表述将建筑功能和建筑表达一一对应，祠庙空间里的受众可以非常容易地接收到宗教宗族理念需要传达的文化价值。祠庙的屋脊装饰艺术把建筑空间和人们追求的形象、色彩、意义汇集在一起，创造了新的空间艺术符号系统，从而影响了民众、屋脊和祠庙空间的相互关系。

对称形式美的建筑空间形式，可以产生严谨、理性、庄重、均衡、肃穆、规矩的心理感受，但是也容易造成拘谨、呆板、单一、沉闷、不够灵活的效果。所以，在具体的脊饰艺术创作实践中，以轴线为基准，对称分布的设计手法要灵活地排列组合对应的各类元素，在统一中求变化。对称性制约下的建筑脊饰，呈现实体的位置都是由轴线来规定的，从而也可以进一步来约定步行人群的视觉走向。在建筑空间中，观察者的视觉聚焦点可能位于脊饰的轴线上，也有可能相离于轴线，也可能与轴线相重合，但是都要受到对称中轴线的制约。

对称性的脊饰空间布局包含着从脊饰样式组群到屋脊构件组合多个方面，也呈现了古代中国社会中庸的精神。对称就会强调“择中”和“平衡”因而在建筑屋脊对称布局中，最重要的就是参考线和方位中轴线，体现了中心性、凝聚性、顺序性、差异性等文化区别，“择中而立”是中国古代建筑群屋脊位置排列的基本准则，表达了《周礼·考工记》中所说的“方位在天，礼序在人”的观念。孔子的儒家人道思想倡导的“礼”，最为重要的内涵就是对于人伦秩序的确立。建筑艺术布局以轴心线为参照，“前后有序”“尊卑有别”对称排列的营造方法，精妙地将“礼”的思想性展示到实际的建筑屋脊里。

妈祖阁石屋正殿的屋顶，由两部分屋顶造型组成，又覆盖黄绿色琉璃坡面，石屋的正脊及垂脊均涂为黑色，用具有闽南民居特色的飞檐配合脊饰艺术表现；正殿的屋顶形式主要是两类风格，跪拜区的屋顶造型采用歇山式，神像摆放空间的琉璃屋顶则为重檐庑殿式。正殿对称而庄重，供奉妈祖娘娘的香火百年不断。妈祖阁建筑群中规模最小、也是最为古老的石室建筑是弘仁殿。弘仁殿也铺有琉璃瓦，风格与正殿相同。弘仁殿所采用的重檐庑殿屋顶制式是妈祖阁整体建筑群里最高的屋顶等级制式。重檐庑殿顶脊尾部飞翘为卷曲草状，这也是明显的闽南建筑风格的固有表现手法，由此可见从福建传播过来的妈祖信仰深受闽南渔民的爱戴。

艺术表现是人类生命意义的载体，脊饰艺术的表达是人类精神行为的物质结果。这种艺术表现融合了工艺、民俗、艺术和信仰，脊饰主题象征化的过程和表现意义深远，屋脊装饰以物质的物理形式（能指）来表达一定的意义和感染力（所指）。屋脊艺术是广府人与自然界和谐共生、长期互动的结果，人们也通过符号化的思维和表达来建构世界和自己的社会环境，因此了解和感受屋脊艺术的符号形象和特征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