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与“荒原”意象的文化间性阐释
2021-03-08穆秀丽河南城建学院
穆秀丽 河南城建学院
“桃源”与“荒原”意象作为承载着中美民族文化特性的文化符号,在文明演进中逐渐蕴藏着相似的追求自由理想社会及精神皈依和救赎的文化精神流变,并在文化交流中产生碰撞和交融。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桃源”与“荒原”则交融为承载着生态伦理的生态文学意象。二者从文化的异质性到文化的对话性,彰显了文化的间性特征。从文化间性阐释这一独特的视角来接受异族、异质、异源的文学作品,为文化间性在比较文学领域研究提供新的维度和视野,以期帮助人们发掘人类文化的本真,促进整个人类文化良好发展。
文化间性
对于“间性”这一术语,溯其本源指的是生物学意义上的雌雄同体现象。在人文社科领域中,最早由“间性”理论衍生出来的是主体间性。它源于胡塞尔的主体交互性、马克斯·舍勒的本体论及伽达默尔的理解与主体间性的关系,后经萨特、梅洛·庞蒂等思想家的发展,主体间性理论得以确立。1959年,美国人类学家霍尔在其著作The Silent Language中首次提出了“文化间交流”这一概念,成为激发文化间性思想的起源。国内学者普遍认为文化间性理论源于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交往理论中的主体间性,指出文化间性是主体间性在文化领域的具体表现。哈贝马斯在继承巴赫金的他者理论,胡塞尔的主体间性理论及伽达默尔的视域融合理论的基础上促进了文化间性理论的生成。
文化的本质是动态的对话,决定了其本身就具有间性的特征。一种文化与他者际遇时会交互影响,出现意义重组,交互镜借的内在关联。所以文化间性首先承认差异、尊重他者,以文化沟通、对话为根本目的。其次文化间性强调文化的主体性,各种文化在交互融通中保有各自的特质。同时指出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并非整体进行,而是随着时间、地点的不同进行选择性交流、融合,即在彼此视域中进行部分地、平等地交流。文化间性的价值就在于其异质性和对话性,对话的核心在于达成共识从而实现不同文明的和谐共存。蕴含着集体无意识的“桃源”与“荒原”这一组异质的中美文学原型,被中美历代作家频频激活于笔端,显然早已内化在各自民族文化的灵魂深处,因而成为了代表各自民族精神的文化符号。然而,在文化异质性的过滤机制下,中美文人将其相似的文化境遇外化为不同的文学语言及不同的文化困境探寻途径——“桃源”与“荒原”。但从文化阐释的视域进行对比研究,却发现这一组不同的文学原型承载着相似的文化精神流变,并在当今全球化、现代化的文化困境下,指向相同的生态伦理文化意蕴。从文化阐释角度对比“桃源”与“荒原”意象,彰显了中美文化的间性特征,以期为文学对比开拓更大的学术空间,为文化间性在比较文学领域研究提供新的维度和视野。
“桃源”与“荒原”符号的文化异质性
在文化系统中,文学与其文化母体相互作用,文学一方面有其艺术上独立的创新性和文化批判的自主性,另一方面又受其文化系统约束。民族有别,自然文化有异,而文化系统结构层次错综复杂,相似的文化境遇经过不同的文化过滤机制自然会产生不同的文化符号,“桃源”与“荒原”就是经历了数代中美文人文化积淀产生的集体无意识心理内涵。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和T.S.艾略特的《荒原》无疑是包涵“桃源”与“荒原”这一对典型意象的集大成之作。桃花源中没有剥削和压迫,没有战乱,宁静和睦,道德淳朴,人们生活富足、安宁、美好,表达了人们在宗法社会的文化困境中追求自由、和平的心理诉求。“荒原”则象征着现代生活的荒诞不经,以及传统价值体系的轰然崩塌而造成的混乱局面,表达了作者以深刻的危机与超越意识去沉思西方文化的困境与出路,展示了一个失去神性的世界及文明堕落的本真状态,也体现了主体精神积极寻求救赎的渴望。
桃源”与“荒原”符号的文化对话性
异质文化系统中的文学符号,从符号纵聚合关系看,文学风格的纵聚合联想空间情况相对比较复杂,文本文学审美风格的纵聚合联想存在于不同文化系统的文化积淀,所以文学手法选择及文学想象空间的组合侧重点就呈现出不同,但文学手法三个结构层级及文本纯文学风格纵聚合联想都存在于人类的共同集体记忆中,因而从中西文学互照互识看,文学符号在文化发展及交流过程中自然会出现碰撞、交融以及迭新的互鉴方式。
人类文化会随着文明的发展而不断激发出新生文化来取代自身。它在赋予人类以物质上的自由的同时,也为人类准备了精神上的枷锁。而挣脱精神上的束缚,又越来越成为文化的主要责任。“桃源”与“荒原”在消解各自文化体系中的消极体验与困境时,由最初承载着中美文化中对自由理想精神的追求,逐渐流变为玄淡超脱的精神皈依与救赎。
《诗经·硕鼠》可以被追溯为“桃源”意象的滥觞,到了战乱频繁的魏晋时代,陶渊明将追求个人与社会理想的精神传统寄予其描绘的美轮美奂的“桃花源”,体现了人们追求自由、理想社会的心理诉求。同样,哥伦布发现伊甸园似的新大陆后,欧洲新移民对其无比向往,“荒原”便由最初被作家用来作为历史加以记载的真实描绘,发展成蕴含着对自由追求的文学隐喻。
在唐代,王维、李白、韩愈、刘禹锡等更是将桃源描绘为洞天福地、人间仙境;宋代王安石、梅尧臣和苏轼等则借桃花源来探寻理想的生活境界;明朝时期,汤显祖在《牡丹亭》《南柯记》中将遂昌视为自己心中的桃源乐土,寻求精神上的皈依与超脱。清代孔尚任精心撰写的《桃花扇》更是“桃源梦”与“天台梦”的融汇,记述了作者追求桃源梦想的心路历程。而英法战争后,美国人民爱国热情高涨,开始崇尚质朴淳厚的大自然,认为广袤无垠的自然荒原才是美国文化特质的真谛。19世纪初,浪漫主义作家欧文、爱默生、梭罗等把荒原描写成摆脱现实羁绊的理想乐园,视为精神皈依的文化依托。到19世纪后期,现实主义作家马克·吐温、菲茨杰拉德把荒原视作灵魂栖息的精神家园。
如果说,“桃源”与“荒原”在历代的作品中因为“桃源”太过完美而不够现实,“荒原”因为需要宗教精神来拯救而显得虚幻的话,那么生态文学则因更贴合当下的境遇而可触可感,从而使得生态文学成为中美文学对接的优选契合点,同时也体现了中美作家关注并构建人类共同体的大爱情怀。
每种文化都有其独特性,当其与异质文化际遇时,便会以其自身特定视域为基点去观照对方,所以自然会出现对方与自己不合辙的境况,进而会产生不同文化的关联,进行意义重组,呈现出不同于本源状态的面貌。这就是文化的间性特征,它涉及不同文化际遇交汇中新生的意义。因而,在未来宏大的历史叙事中也必定会迭生出更完善的承载有“桃源”与“荒原”文化符号的新型创作手段,为人类共同体的和谐发展提供更完备的建构功能。文化间性是促成现代社会共同体和谐发展不可或缺的要素,中西哲学中的差异论和他者思维为文化间性产生提供了可能性。因此,运用文化间性理论这一独特视角来接受异源、异质的文学文本,为文化间性在比较文学领域研究提供新的维度和视野,以期帮助人们发掘人类文化的本真,促进整个人类文化的良好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