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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拉族诗歌的基本主题研究

2021-03-08刘鑫鑫

文化学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尔罕祖父家园

刘鑫鑫

一、家园主题的书写

“乡土”涵盖“乡”与“土”两方面,“乡”是指故乡、家乡、乡亲,侧重的是“情”;“土”是指土地、乡土,侧重的是“根”。“乡土”是指生活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的中国人无法割舍的现实家园与精神家园,亦是生命的起点与归宿。撒拉族诗人在诗歌中所描绘的原始乡土景象,是诗人对家园的诗意性书写,反映出他们对现实家园的依恋之情。在全球化的时代,撒拉族的乡土文化与精神家园受到了现代化转型的一定冲击,诗人亲身感受到了乡土文化和精神家园的萎缩,于是将目光转移到对乡土的关注,表现出对乡土强烈的依恋感,并尝试通过诗歌创作保存那份少有的原始乡土景象。撒拉族诗人对于家园的书写表现在对故乡情感的表达及故乡土地的根性书写。

撒拉族诗人对于家园的书写,首先是对家园的表达。撒拉族诗人对家园的眷恋之情在“寻根”热潮的影响下愈发强烈,于是,他们开始了对现实家园的集体书写。如马丁在《想念村庄》中写道:“想念那片土地上/所有你的亲人 你的根/想念你自己走过的路程。”[1]诗人在外想念着属于自己的家园,想念那里的土地,想念那里的亲人,想念那些曾经与自己有关的故事。家园已融入诗人的内心,成为无法斩断的羁绊。类似这种对于家园情感的抒发,还有马丁的《温柔的伤感与石头有关》《默读乡村》《回老家》,韩秋夫的《二月的庄子羞了》《乡情》,撒玛尔罕的《38号作品》《家园撒拉尔》《歌颂土地》与翼人的《核桃庄》等。正是由于这种集体的情感归属,使得撒拉族诗人先天便有这种家园意识,并在此基础上进行集体书写,以精神上的“返乡”来重建本民族的文化身份。

撒拉族诗人对于家园的书写还表现在土地的根性上。“土地”不仅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场地,更是一种象征,是世界万物生长的根脉,是诗人诗意的栖息之地。因此,对土地的书写是诗人家园意识的显现。正如撒玛尔罕的《歌颂泥土》:“它们朴素的品质和肤色/就象我千年不断的祖人/爬满皱纹的脸和补丁的衣衫/那犁开胸膛的创伤/更让我们在桌上珍惜米粒……歌颂那些弓身的父亲/和闪光的汗珠/那双粗大的手/构建了我们童年的家园/这一切便是完美朴素的人生/无论怎样/离开村庄和亲人/去远方谋求生存/泥土难分难舍/在泥土上求索的人们/无不歌颂这方泥土。”[2]108在土地根性的滋养下,撒拉族诗人关注的不仅是土地本身,还有土地所赐予人类生命轮回的场地、赖以生存的资源、留存于撒拉族血脉中的黄金品格。除此之外,土地还赐予了撒拉人生存的资源,如韩秋夫的《大地》:“希望之犁划开了金色的肌肤/花朵蒂落/而种子入土/身躯羸瘦成细长的麦秆/负荷起颅骨沉甸甸的穗头/地平线扭曲。”[3]大地那被“灼烫过冰冻过惊悸过战栗过切割过”的身躯赐予了庄稼在其“金色的肌肤”里生长,这些庄稼从播种到成熟的每一个环节:“花朵蒂落”“种子入土”“羸瘦细长的麦秆”以及“颅骨沉沉的穗头”都蕴含着诗性的美丽,仿佛诗人感悟到每个生命的成长过程。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诗人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已离开家园,处于“暂别家园”的生存状态。其背后的内涵还代表着人类学意义上的迁徙,即“家园”的消失。每一个离开家园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不停地漂泊,会造成一系列社会问题和精神上的“无根”状态,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自己的“根”在何处。因此,撒拉族诗人在对家园的书写与回顾中获得了一种情感上的寄托,并从乡土传统文化与现实生活中反思和重建“现代家园”。

二、孤独主题的书写

孤独是深层次的精神追求,独孤体验则是人自我意识深化的心理反映,只有对个体生命有深刻体会、思考的人才有可能产生孤独体验。撒玛尔罕的诗作中有直接使用“孤独”“凄凉”“阴冷”等词汇来表现诗人的孤独之感,如“感受高原的星光和苍穹之下的孤独/感受雪豹凄凉的哀嚎和鹰的嘶鸣”[4]81,“我站在阴冷的秋雨中/无助、哀伤地望着湖中的涟漪”[4]25,“孤独有孤独的颜色/寒冷,清辉,毫无声息”[5]等。撒玛尔罕有的诗作将整首诗呈现出一种孤寂的氛围来展现人的孤独与寂寞。如《这个冬季》的题目便点明了写作的季节是“冬天”,冬季所固有的凄冷气息本身就会让人感到孤独。“外面的雪覆盖了道路/雪地里没有一双脚印……几只麻雀在雪地里寻找食物……我很想打开房门/希望有一双脚印出现在门口。”[6]89这一句突出冬季的孤独感,诗人希望有一双脚能出现在门前。

相对于永恒的时间而言,人是短暂的、渺小的瞬间,“从生到死的距离竟如此之短/短到只够喘一口气”[4]63。对于撒玛尔罕来说,孤独是他的生命体验。因此,诗人面对美好事物的时候总会联想到另一面,由现实放眼于未来。撒玛尔罕从时间的这一侧看到了时间的另一侧,如“那些把少女洗涤成老妇的雨水”[4]53,又如“这场飘白头发的大雪/冻裂了瓦罐与弓箭/憔悴和佝偻了少女的影子”[4]104。时间带走的不仅是少女美丽的容颜、挺拔的身形,还有人对美好事物易逝的伤感。“洗涤的雨水”“飘白头发的大雪”“憔悴和佝偻了少女的影子”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孤独。撒玛尔罕的诗不是单独感慨某一件事,而是将这一件事与另一件事串联起来,将人投掷到时间的历史背景里来看,使人的孤独有了更为深远的力量。孤独使诗人发出一个有关生命的追问:“时间的河流/你到底流向哪里/你的浪尖/舞蹈过多少生命的苦难之足。”[6]105这无疑反映出诗人触碰到有关撒拉族历史的源头和血脉的源头。

诗人撒玛尔罕的孤独是具有多重性的。其一是在世俗小环境里感受到人性的孤独。其二是在城市文明的冲击下产生心理落差的孤独感。其三是置身于异语创作的孤独感。由于撒拉族是一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诗人的创作皆是汉语写作,又因为诗人还会受到生活、教育和工作等方面的影响,所以其部分创作会淡化本民族特色。

三、死亡主题的书写

撒玛尔罕写了大量有关死亡的诗篇,这些诗篇,一部分描摹出祖父的去世给诗人带来的强烈的心灵震撼,另一部分反映出至亲的死亡给诗人带来的哲学层面对生命的思考。祖父的形象时常出现在撒玛尔罕的诗作中,祖父“有过战场的磨砺/有过苦难岁月里的欢乐/有过牧羊砍柴的生活”[4]51。诗人眼中的祖父是慈祥的、虔诚的、有学识的,祖父那黄金般的品格是他为后代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对于诗人来说,祖父就是沟通世俗世界与精神世界的桥梁,祖父的离世使诗人体味到前所未有的悲伤与痛苦。“祖父啊,你刚刚被置入高地”[4]50,“我”再也听不到祖父的“呼吸和咳嗽声”,看不见祖父“诵经时落泪的情景”,于是“独坐三天前的那条沙发/静静地寻找你的气息/寻找你辗转反侧的疼和梦”[4]50。那给予“我”力量的世界崩塌了,“我”却不能一直沉浸于失去祖父的痛苦中,因为“失去亲人的痛苦/刚刚消失在脸上/思念的痛苦在心里/生活的负担在肩上”[4]120-121。此外,撒玛尔罕的组诗《四月》是其祭奠祖父的挽诗,诗的开篇描述了死亡将至的场面:“他面容憔悴。眼神黯淡/内心无望。”[4]114四周寂静地难以叙述,是“一种气息逐渐冷下来的感觉/一种黑暗压下来的感觉/一种水流流淌的感觉/一种无影无踪的感觉”[4]116。诗人将死亡描述得如此平静,是因为诗人深知人的肉身无法与时间抗衡,世间万物亦不能与时间抗衡。虽然人的肉身会消亡,但其“生命”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如“一道蓝光”,是“灵魂”、是“精神”、是“一种轻盈的飞翔”。

纵观撒玛尔罕的诗歌创作,他的诗歌并没有过分渲染“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被“死亡”所降服。他以一种美感来描述“死亡”来临时的状态:“死亡,像鹰一样君临。长空振翅。”[4]47或者表现出人类面对“死亡”时的坚强不屈,即便“那锐利的手指和乌云密布的阴谋/清晰可辩”“尽管人类不断地接近阳光/以庄稼 民谣 汗水/以执着 燃烧的姿态”[2]129拥抱着生命,完成一次次的诞生,消解死亡的恐惧。

在撒拉族诗人的创作中,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翼人的《野玫瑰:黑色的履历》中是这样说的:“生与死永远是无法分离的花朵。”[7]虽然死亡代表着生命的结束,但也代表着另一个新生的开始。例如在撒马尔罕的《最终的大地》中有这样一句话:“谁被诞生的土地又再次收容。”[6]22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死亡是生命的延续,是进入彼岸世界的桥梁。在撒玛尔罕的组诗《刻入时间的歌谣》中,诗人选取了自己人生历程中的几个重要节点,将死亡与生命以首尾相连的方式刻入时间。“我”诞生于黎明时分,“母亲的每一束发根溢出汗水/河涛和村庄微弱的油灯/以水和光的名义。印证婴啼”[4]47。在“我”十多岁的年纪,曾喊“我”乳名、背“我”过河的祖母骤然离世,“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声是海洋/我的世界发生了雪崩。旗帜倒下”,“这天发生的雪崩。灼伤我的一生”[4]47-48,这是生命的消逝带给“我”的痛苦体验。而“孩子”的降生加深了“我”对生命的敬畏,“这天的晚霞红得泛紫。烧得通亮”[4]50,“你撩人的名字是年岁很高的祖父/以光的名义命名”[4]50,“你的身后是我以及先人们祝福的目光”[4]50,这是生命的诞生给“我”带来的喜悦。在四月的某一天,祖父的离世使“我”就此悟到生命就是回首的瞬间,但祖父留给子孙后代的精神财富却是永恒的。诗人从“我的诞生”写起,到“祖母的离世”,再到“我孩子的诞生”,最后以“祖父的葬礼”结束,以这样生死循环的方式来表达对生命的认识,并以生育这一感动的词汇来消解死亡的寒冷。诗人在面对痛失亲人的悲痛、绝望中也抱有希望,并将希望寄托于“精神”层面的“轮回”,认为“死亡”只是个体生命在宇宙中的延伸,它打破了躯壳与精神、存在与虚无的界限,为生命搭建起能沟通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的桥梁。因此,死亡是生命轮回中不可缺少的阶段,“离开的人”会以一种不为所知的方式与我们共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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