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
2021-03-08卞毓芳
卞毓芳
大自然真是大手笔,创造出了种种奇山幻水、瑰丽胜境……跟随作家的妙笔,我们可以进行一场思想的神游,领略天南地北的风光。不过,大自然也正遭受着种种伤害。所以,热爱大地,珍爱自然,是每个人都应铭记的事情。
张家界绝对有资格问鼎诺贝尔文学奖,假如有人把她的大美翻译成人类通用的语言。
鬼斧神工,天机独运。别处的山,都是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臂挽着臂。惟有张家界,是彼此保持头角峥嵘的独立,谁也不待见谁。别处的峰,是再陡再险也能跺在脚下。惟有张家界,以她的危崖崩壁,拒绝从猿到人的一切趾印。每柱岩峰,都青筋裸露、血性十足地直插霄汉。而峰巅的每处缝隙,每尺瘠土,又必定有苍松或翠柏,亭亭如盖地笑傲尘寰(huán)。银崖翠冠,站远了看,犹如放大的苏州盆景。曲壑蟠洞,更增添无限空蒙幽翠。风吹过,一啸百吟;云漫开,万千气韵。
刚见面,张家界就责问我为何姗姗来迟。说来惭愧,二十六年前,我本来有机会一睹她的芳颜,只要往前再迈出半步。那时为了一项农村调查,我辗转来到了她附近的地方。虽说只是外围,已尽显其超尘拔俗的风姿。一眼望去,峰与峰,似乎都長有眉眼,云与云,仿佛都识得人情,就连坡地的一丝绿竹,裂缝的一蓬虎耳草,都别有一种爽肌漆骨的清新和似曾照面的熟悉。晚上,我歇宿于山脚的苗寨。客栈贴近寨口,推窗即为古道,道边婆娑着白杨,杨树的背后喧哗着一条小溪,溪的对岸为骈立的峰峦。山高雾大,满世界一片漆黑。我不习惯这黑,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披衣出门,徘徊在小溪边,听上流的轰隆飞瀑。听得兴致来了,索性循水声寻去。拐过山嘴,飞瀑仍不见踪迹,却见若干男女围着篝火歌舞。火堆初燃之际,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树枝。燃到中途,树枝通体赤红,状若火之骨。再后来,又变作熔化的珊瑚,令人想到火之精、火之灵。自始至终,场地上方火苗四蹿,火星噼噼啪啪地飞舞,好一派火树银花。猛抬头,瞥见夜空山影如魅。“啊——”一声长惊,恍悟我们常说的“魅力”之“魅”,原来还有如此令人惊心动魄的背景。
从此,我心里就有了一处灵性的山野。且摘一片枫叶为书签,拣一粒卵石作镇纸,伴我闯荡茫茫前程。犹记前年拜会画家吴冠中,听他老先生叙述七十年代末去湖南大庸写生,如何无意中撞进张家界林场,又如何发现了漫山诡锦秘绣。欣羡之余,也聊存一丝欣慰,因为,我毕竟早他四五年就遥感过张家界,窃得她漏泄的吉光片羽。
是日,当我乘缆车登上黄狮寨的峰顶,沐着蒙蒙细雨,凝望位于远方山脊的一处村落,云拂翠涌,忽隐忽现,疑幻疑真。恍若蜃楼,想象它实为张家界内涵的一个短篇。不过,仅这一个短篇表现力就足够惊人,倘要勉强译成文学语言,怕不是浅薄如我者所能企及。天机贵在心照,审美总讲究保持一定的距离,你能拿酒瓶盛装月白,拿油彩捕捉风清?客观一经把握,势必失去部分本真。当然不是说就束手无为,今日既然有缘,咦,为什么不鼓足勇气试它一试?好,且再随我锁定右侧那一柱倒金字塔状的岩峰,它一反常规地拔地而起,旁若无人地翘首天外。乍读,犹如一篇激扬青云的散文;再读,又仿佛一集浩气淋漓的史诗;反复吟味,更不啻(chì)一部沧海桑田的造化史——为这片历经情劫的奇山幻水立碑。
思考:
文章开头说“张家界绝对有资格问鼎诺贝尔文学奖,假如有人把她的大美翻译成人类通用的语言”,结合全文,想想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