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物道通视域下《老残游记》英译举隅❋

成兆英

萧立明

中南大学

【提 要】本文基于《老残游记》多个英译本典型实例的比较，以庄子“齐物道通”的哲学观探讨翻译过程中如何言之而尽意，得意又不忘形以及如何在两者之间达到一种理性的平衡。笔者认为原文应当视为一个具有实质内容的客观存在体，其翻译形式多种多样，但是必须忠于实质内容；而多种多样的形式是受动态语境而制约的。

1.引言

中国佛经翻译中无论是支谦的“因循本旨，不加文饰”，还是道安的“案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都把原文的实质内容作为翻译的基本要则。即使是主张意译的鸠摩罗什提出“依实出华”，但前提还是“依实”，即原文的实质内容（陈福康1992：23-26）。西方《圣经》翻译研究也基本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到了西方文艺复新时期，翻译才有新的途径，主要体现在德国人路德的翻译思想。路德提出了翻译《圣经》的七条原则，但是他的宗旨是：“译者不能与语法背道而驰，但更应注意意思的理解和表达。”这里的“意思”是指神的含义（谭载喜2006：2361）。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翻译的实践扩大了，开始引进西方的文化、文学和思想，包括马列主义思想。中国翻译理论逐步走向系统化，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翻译原则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尔后鲁迅的“宁信而不顺”、黄药眠的“透化风”、刘重德的“信达切”基本上沿着这个思路而来的——忠于原文的实质内容。

英国人Tytler（1790）提出翻译三原则：译作应完全复写原作的思想；译作的风格和手法应和原作属于同一性质；译作应具备原作所具有的通顺。这三大原则与严复的“信达雅”不谋而合。这些原则后来成了国际翻译家联盟1994在奥斯陆通过的《翻译工作者章程》所核定的基本内容，比如章程第一章中4、5两条规定：

4.译文应忠实于原文，准确表现原作的思想与形式——这是翻译工作者应尽的道德与法律义务。

5.但是，忠实于原文并不等于逐字逐句的直译；译文的忠实性并不排除为使原作的形式、气氛和深层意思得以用另一种语言在另一国再现而进行的适当调整（黄长奇1996：2）。

傅雷在重译《高老头》序言中提出了他翻译文学作品的翻译原则，即“神似论”。1964年，钱钟书（2007：77）在《林纾的翻译》中提出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化’。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保存原有的风味，那就算得入‘化境’”。

但是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一直到本世纪初，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国外翻译理论和如何建立翻译学。于是，“等值论”“对等论”“译者主体论”“译介学”纷至沓来，让人莫衷一是。笔者不揣冒昧，尝试以庄子“齐物道通”的哲学思想来探讨翻译的新途径。

2.“齐物道通”解读

“齐物道通”出自《庄子·齐物论》：“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齐物道通。”从“道”的意义上讲，万物相通而浑一。这里的相通指的是其内核共通。无论是翻译研究的跨学科视角，还是翻译研究的外围拓展，总要围绕着翻译的内核。有学者从翻译学科建设的角度出发，认为其内核包括“译人、译物、译事三要素”（牛云平2020：10）。从翻译实践的角度来看，原作作为一个客观存在体是有实质内容的，凡是忠于实质内容的就是正译而不是曲译。笔者认为直译和意译只是表达形式不同，只要忠于实质内容，都可以说是成功的翻译。一般认为，成功的译文离不开对主旨的有效判断。从翻译的角度来看，应将原文视为一个客观的存在体，其独立存在具有其特定的实质意义，即主旨，也就是钱钟书先生所称的“精神姿致”。笔者认为，按照“齐物道通”的观点，这里的“道”就是语境（context）。语境最初是指使用某个语言项目时的广阔的社会背景。随着语言学各分支的不断出现和建立，语境的概念范围越来越大，成为交际理论中一个综合概念，涵盖交际情景中所有的相关要素，包括语言的和非语言的语境，一定言语情景中的语境，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关系的社会语境，以及他们的知识和态度等等（Bussmann 2000：100-101）。翻译形式多种多样，但是必须忠实实质内容；而多样化的形式是受动态语境制约的。

3.“齐物道通”翻译观与《老残游记》英译实践

根据“齐物道通”的哲学思想，笔者认为译者只有再现原作的思想内容，也就是主旨，才能履行翻译工作者应尽的基本义务。傅雷（1957：3）指出：“译者不深刻的理解、体会与感受原作，绝不能叫读者理解、体会与感受。”傅雷（1957：3）还说：“想译一部喜欢的作品要读到四遍五遍，才能把情节、故事，记得烂熟，分析彻底，人物历历如在目，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也能慢慢琢磨出来。”中国文化如何走出去一直是翻译界的热点话题。《老残游记》描写一个被人称作老残的江湖医生铁英在游历中的见闻和作为。老残是作品中体现作者思想的正面人物。他“摇个串铃”浪迹江湖，以行医糊口，自甘淡泊，不入宦途。但是他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同情人民群众所遭受的痛苦，是非分明，而且侠胆义肠，尽其所能，解救一些人民的疾苦。小说被鲁迅（1973：282）评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其内容丰富，意蕴深邃，翻译成多国文字，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文学名著。

1939年，《老残游记》的英文全译本出现。首先是林疑今、葛德顺的译本，题名《行医见闻》（Tramp Doctor’s Travelogue），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接着又有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老残游记》译本（1947年南京独立出版公司出版，以下简称“杨译本”）问世，1948年，杨译本又由伦敦的阿兰及岸温有限公司出版。20世纪80年代，外文局出版“熊猫丛书”介绍中国文学，《老残游记》用的就是杨译本。

语篇语言学认为一个完整的语篇，必须符合构成语篇的七项原则，其中之一是意向性（Beaugrande&Dressler 1981）。波兰文艺理论家R·英加登（1988：39）认为文学艺术是一种纯粹的意向性行为。创作活动应理解为作家艺术家意识的意向性向外部世界投射和构建的过程，通过这种投射和构建，被作者的经验和想象改造并重新组织的世界才能显现出来。同样，审美活动也是鉴赏者意识的意向性投射和再构造活动，创作活动的结果——作品——作为纯意向性客体和审美对象，必须经过鉴赏者将它具体化和现实化，它的艺术质量与价值才能显现出来。但这一过程同时又是观赏者的审美经验和创造力显现的过程。以下拟从全译与漏译、文化保真与磨蚀、主旨传递与风格保留等层面探讨“齐物道通”观在《老残游记》翻译中的运用。

1）《老残游记》原文本是二十回，而杨译本只有十二章。经过逐一对照，发现原作前八回跟杨译本前八章基本对应。杨译本将原文本申子平在桃花山与两位高明隐士巧遇和对话的两三回几乎全部删减了。也就是说，作者通过小说来阐述自己政治主张的意向性被译者全部舍弃。杨译本将原文本中的老残为破解十三人猝死的疑案，东奔西走，最终找到元凶的侠义之举也删掉了，使小说的主要人物老残的侠士形象受到严重的损害。这种译者自我选择性删节会使以英语为母语的读者感到，《老残游记》无非是写一个游手好闲的庸医，仅仅是游山玩水，寻花问柳而已。这样一来，英语读者怎么会相信《老残游记》是一部继《红楼梦》之后又一部上乘的“文化小说”。译者做此删译的原因目前尚无统一的说法，笔者也不便评论。郑振铎（1921）在《译文学书的三个问题》中指出：“我以为：文学书是绝对的能够翻译的，不惟其所含有的思想能够完全的由原文移到译文里面，就是原文的艺术美也可以充分地体现于译文中。”由此可见，无论是传统翻译理论，还是当代翻译伦理，都认定文本的思想内容是绝对可以翻译的。笔者认为，不能忠实于原文的文本，就彻底违背了翻译的基本原则。

2）要了解原作的意图，必然要了解作者的生平。刘鹗出生于晚清官宦世家，注重实用的学问，如治河学、算学、医学、兵学等，唯独不喜欢八股。二十四岁时，他到扬州拜太古学派的传人李龙川为师，接受了“尊良知，尚实行”的观念，确立了“以出世之心做人世事业，于拯民于水火中而得到解脱”的人生理念。

《老残游记》事实上也是刘鹗个人情感的寄托，他曾在书中自叙：“吾人生今之时，有身世之感情，有国家之感情，有社会之感情，有宗教之感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洪都百炼生所以有《老残游记》之作也”。由此可知，《老残游记》中老残之所见所闻，是作者描绘晚清社会之缩影，更是作者一部以文字代替哭泣的著作。作者忧国忧民的思想首先体现在小说的第一回。小说写到一条大船行使在风浪之中，他送去最准的罗盘，正好表现他太古学的理念，也就是爱惜国家之命运，唤起民众，来补救残世。这种理念贯穿了全书。老残从摇串铃行医，考察玉贤的“政绩”，为申东造筹划知县之策，拯救孤女出火坑，一直到侦破奇案。全篇故事并不是单纯的琐碎的游记片断，而是作者以游记的名目来展示自己的心路旅程。遗憾的是，杨译本大量删节，使一部在世界范围内具有超一流精神、文化、文学和艺术境界佳作而降格为一本单纯的游记。

3）我国学者对翻译的定义有各种的表述，其中一种是：“翻译是两种语言之间的信息传递和两个语族之间的文化交流”（萧立明2001：14）。而根据翻译伦理理论，文化交际就是交际伦理。交际伦理是指作者于译文读者，通过翻译媒体进行跨语言跨文化的交流和对话。《老残游记》在世界文坛价值如此之高，是因为它是一部文化小说。小说中文化信息的含量是十分重的。

小说中，老残既无祖业可守，又无行当可做，因饥寒相逼，向一位道士学医术，而且学的是专治疑难病症。传统的江湖郎中，出门行医不靠吆喝，而靠摇手中的串铃。串铃又叫“虎撑子”或“镯子”，是卖药小贩或行医看病的先生走街串巷招呼生意所使用的响器。此铃是以带有圆孔的熟铁片翻卷打成的圆环，比镯子略小，环内装几位铁制小圆珠，外面留有一条缝。郎中以食指、中指、无名指伸入铁铃的中间的大孔内，用大指轻轻一托，手臂弯到比肩稍高再摇动，小圆珠发出一连串的铃声，随走随摇。卖药者身背药箱，肩搭褡裢，右手举一幌子，左手摇铃。听到铃声或看到幌子，就知道卖药行医的来了。这样一种带有民间文化色彩的器具，在小说中是江湖游医的象征，因为小说从头至尾，多次提到摇串铃。而杨译本将串铃译成clapper。英语clapper源于动词clap,英语词典对clap的释义是两个非金属物件突然撞击发声。所以杨译本在玉贤审案时拍打惊堂木用了clapper是十分恰当的；而串铃译成clapper就有欠额翻译之虞，因为无法传达这种民间文化的信息，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两种文化两种语言构型及内涵差异太大。2017年，笔者之一萧立明与耿智出版了《老残游记》的英译本，笔者以“齐物道通”的哲学观为指导，借鉴杨译本的得失，尽量完整反映原文主旨。下面以两译本为参照，讨论《老残游记》中的几个译例。

江湖医术是老残的立身之本。他开始发迹不是治好了黄大户的皮肤病，而是治好了高公小妾的喉蛾，从此一传十，十传百，官幕两途，拿轿子来接的渐渐有目不暇接之势。也正是这位高公的引荐，老残才结识了省府最高长官巡抚张宫保，为小说结局打下伏笔。老残虽然是江湖郎中，但是精通中华医学史，这跟作者刘鹗的身世是一致的。小说具体的描述是老残讲解病因和开的处方。原文是（括号中是杨译本的中文比原作增加的部分，下划线是删去的部分）：

“这病本不甚重，原起只是一点火气，被医家用寒药一逼，（火不得发）；兼之平常肝气易动（的缘故），抑郁而成。目下只须吃两剂辛凉发散药就好了。”又在自己药囊内取出一个药瓶、一只喉枪，替他吹了些药上去。出到厅房，开了个药方，名叫“加味甘桔汤”。用的是生甘草、苦桔梗、牛蒡子、荆芥、防风、薄荷、辛夷、飞滑石八味药，鲜荷梗作的引子。

（刘鹗2001：24）

杨译本的译文：

Itwas not a serious illness,simply a slight hot humor;but the doctors pressed it with chilly medicine so that the hot humor could not come out,also it is because she usually loses her temper.Now you only need a couple of prescriptions of somemedicine to cause perspiration and then she will be all right.”Then he took from hismedicine case a medicine bottle and a blow-pipe,and blew down some medicine down her throat.After that they returned to the sitting room and Mr Decadent wrote a prescription and gave it to Mr.Kao.

（杨宪益、戴乃迭1947：64、66）

按照西医的观点，白喉是白喉杆菌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西医的治疗方法是通过打针输液，将抗生素或抗毒素输入体内灭菌。按照中医的观点，白喉的成因有二：内因是素体阴虚，肺胃常有蕴热；外因是秋冬气候干燥，邪毒从口鼻而入。治疗的方法是：辛凉透达，清热解毒。中医是中华文化的经典，作者通过小说介绍一种常见病的病理与方法应当全部译出。可是杨译本删去了治疗的原则和具体处方。

耿智、萧立明的译文：

After the examination he told Mr.Gao:“Itwas not a serious illness,simply a slight internal heat.But the doctors tried to repress itwith chillymedicine so that the heat could not be got rid of.Another reason is that she has become bilious because of a depression.And I think only two doses of pungent and cool natured drugs can cure her of her illness.”Then he took out a medicine bottle and a blowpipe from hismedicine case and blew some medicine powder down her throat.After that the guest and host came back to the sitting room.Lao Can wrote a prescription called flavored sweet orange decoction,of which the major ingredientswere licorice root,platycodon grandiflorum,burdock,tenuifolia,windbreak,mint,magnolia,and talcum.He gave the prescription to Mr.Gao.”

（耿智、萧立明2017：25）

改译对中医的治病机理做了比较详细的交代，方便国外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中医文化。

再比较杨译本与原文中的民间表演。一般书评在谈到刘鹗独特细腻的白描手法时，都是将王小玉的演唱作为例子。王小玉为什么唱得如此好，原文是有交待的：

他十二三岁时学艺就会了这书的本事。他嫌这乡下的调儿没什么出奇，他就常到戏院里看戏，所有什么西皮、二簧、梆子腔等唱，一听就会……他又把南方的什么昆曲、小曲，种种调儿，他都拿来装在这大鼓书的调儿里面。不过二三年工夫，创出这个调儿，竟至无论南北高下的人，听了他唱书，无不神魂颠倒。

（刘鹗2001：13-14）

杨译本的译文：

…and When she was only twelve or thirteen she leant the artof telling stories.But she felt the country tuneswere insipid,so she went to the theaters to study and learnt all the opera tunes;and the songs of all the famous actors she learntafter only one hearing….Moreover,she also learnt all the southern tunes,which she incorporated them into the Drum Story music,and so in two or three years she developed this new music.The result is that whoever hears her singing,no matter where he comes from or what his position in society cannot fail to bemoved.

（杨宪益、戴乃迭1947：40、42）

对照原文与译文，译文将具体的内容全部删去了。中国各种戏剧都是经过提炼精选的。以京剧为例，西皮和二簧是主旋律，也吸收了高亢的秦腔和柔婉的昆曲。翻译既然是交流中华文化，但具体的曲目在译文中并未出现，而且译文前面用了all the opera tunes，后面又接着是all the southern tunes,这里出现了一定的逻辑缺层。大家知道，昆曲也好，小调也好，都属于戏曲曲目，也就是说，前面的英语表达都已经概括了。对懂得英语的中国读者来说，这后面的all the southern tunes是指什么呢？是粤剧，是越剧，还是湖南的花鼓戏？对国外读者来说，就会被译文带到云里雾里，所以外国读者读了译文，较难形成对中国民间艺术一个全面的了解。

耿智、萧立明的译文：

…for even at the age of twelve or thirteen she became versed in this art.She felt the country tunes were not so interesting,and so she went to the theaters to study and learnt all the opera tunes such as Xipi,Erhuang,Bangzi and so on.And she imitated such famous actors as Yu Sanshen,Chen Changgen and Zhang Ergui.What’smore,she has a good voice and can sing as high as she likes;and also her breath control is so good that she can sustain a note as long as she pleases.In two or three years she developed a new tune of her own by incorporating the above northern tunes with such southern tunes as Kunqiang and Xiaoqu.As a result,everybody——no matter where he comes or what rank he is in——would be deeply moved and entranced when hearing her singing.

（耿智、萧立明2017：15）

黑体部分是为了方便国外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文化而音译的内容，随着中国文化国际影响力的持续增强，音译在国外读者中的接受度也许会越来越高。英译本还可充分挖掘和再现原文的文化内涵。

利用MCNP程序，计算了不同黑体温度的X射线照射圆柱腔体时的电子发射参数，包括光电产额、出射电子角分布和出射电子能谱，可以为SGEMP的计算提供较为准确的电子发射信息。

在我国翻译界，语言风格的问题争论甚久，最终一致认为力争再现原文的风格。按照“齐物道通”的观点，文学作品就是要使语言符合一定时期的规范，要满足译语读者对译文的期待，也就是享受到原文的艺术美。笔者通过英汉本的对照，觉得杨译本在体现原文语言风格方面还有改进的空间。

一般评论认为，《老残游记》之所以成为上乘之作，这跟作者高超的描写艺术是分不开的。鲁迅对此有很高的评价：“叙景状物，时有可观”。如王小玉的演唱：

王小玉便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得入耳有说不出的妙境：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根钢丝抛入天际，不禁暗暗叫绝。

（刘鹗2001：17）

杨译本的译文：

Little Jade then parted her lips and sang a few lines.The sound was low but indescribably sweet.All the organs of the body seemed smoothed as if by an iron,each in its proper place,while the whole body felt as if after drinking nectar,and therewas not a pore thatwas not relaxed.After she had sung a few dozen lines she gradually sang higher and higher,until suddenly she soared to a very high pitch as if a steel rope had been flung into the sky,and Mr Decadentwas secretly amazed.

（杨宪益、戴乃迭1947：48、50）

译文描述演唱，笔者认为将“越唱越高”译成sang higher and higher也不够确切，应当译成she sang with her voice/tune gradually becoming higher and higher。将“拔了一个尖儿”译成she soared to a very high pitch也不合英语习惯，应译为until her vice/tone suddenly reached the treble。再者，钢丝译成steel rope也叫人费解，因为谁也联想不到钢绳跟音乐的关系。然而钢丝却不然，因为西方的主要乐器如钢琴、提琴、吉他都离不开钢丝。再来分析译文所译观众的感受。原文主要是指老残的感受。老残是行医的，所以他把音乐效果跟医疗效果联系起来，这可以看出作者运用比喻的独到之处。中医跟西医有相似之处，治疗分为理疗和药疗。作者用的第一个比喻是指理疗，第二个比喻是药疗。杨译本完全运用直译的手法是欠妥的。比方说，smoothed as if by an iron。英语iron可指熨斗，也指烙铁。人体的毛孔是用来排泄汗液和油脂的，毛孔受到堵塞就会得病。所以有些药是使人体的毛孔畅开，清热排毒。但并不是使毛孔松弛。笔者觉得可以将上述两种比喻作直译兼意译的方法分别处理，可改译为he felt suddenly refreshed,as if each disorder in his organs was ironed out和he felt his whole body was fantastically relaxed as if each pore was unplugged after eating ginseng fruit。

耿智、萧立明的译文：

No sooner had Little Jade parted her rosy lips and revealed her pearly teeth than a few notes of her tune floated into the air from between them.The music was low but fantastically effective.As Lao Can was drinking it in,he felt his fatigued body refreshingly relaxed as having taken in nectar.A certain disquiet within him seemed to smooth away as if ironed out bymagic.After a few dozen lines,the tune surged higher and higher until it suddenly soared so high into the sky that he was secretly amazed as were the rest of her audience,who regarded it as a celestialmelody produced from a string of the cithara.

（耿智、萧立明2017：18）

得失沦肌髓，因之急事功。

冤埋城阙暗，血染顶珠红。

处处鸺鹠雨，山山虎豹风。

杀民如杀贼，太守是元戎。

（刘鹗2001：57）

杨译本的译文：

Greed is themarrow of his bones,

Impatient to achieve renown;

Thus injustice darkens the city

And his cap button is stained red with blood.

Everywhere owls hoot,

On every hill tigers roar;

For killing his people as one kills an enemy

The Govenrnor has become a general.

（杨宪益、戴乃迭1947：140、142）

诗词是一种独特的文学语体，十分讲究语言的韵律。原文是一首五言律诗。汉语的律诗的基本格律有三个要素：平仄、对仗、押韵。英诗也有基本格律，其要素也有三个：音步、诗行、押韵。笔者以为，杨译本除了保留诗行是八行之外，其他两个要素的处理还可完善。

耿智、萧立明的译文：

As greed was rooted in themagistrate’smarrow,

So anxiety for fame grewmore andmore;

Unjust cases had covered thewhole city dark,

Innocents’blood dyed scarlet the hat hewore;

Everywhere peoplemay hear the owls hoot,

On every hill peoplemay hear tigers roar;

Butchering the people as killing the deadly foe,

The chieftbutcher is nobody but theman Iwrote.

（耿智、萧立明2017：57-58）

4.结语

本文从“齐物道通”的哲学思想出发，认定任何原文都是在一定时空中的客观存在体，译文是依据这个客观存在体衍生出来的，形式可能千变万化，但是译文是受到语境的制约的，因此不可能抛开原语语境去过分发挥。语境是两方面的，一是原语所处的语境，二是译入语所处的语境。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中国人最熟悉的经典名篇，也是国外汉学家所推崇的佳作。文中描写自然环境有一处点睛之笔：“落英缤纷”。有中国译者将其译成:“there fallen petals lie in profusion”。一位美国汉学家认为这样翻译太生硬，应当改为“fallen petals carpet the ground”。表面上看他改得很好。但是按照“齐物道通”的翻译视角，笔者认为，还是不改的好。《桃花源记》描写的是一个原始的生态环境，原来的翻译正好保存了这种特定的语境。如果按照美国汉学家的改译，只顾译文文字优美，可是用上carpet就留下人为的痕迹，损害了原有的生态美。文学作品作为一个客观存在体，是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的。比方说，某国一个文学经典虽然产生在该民族的最早时期，但是后来被该民族发扬光大，它就向正能量方向变化；如果翻译成另一个民族的语言，它就向更有力的正能量方向转化。如果翻译成世界各种语言，它就能光芒四射，为全人类所享有，从而实现了广义上的“齐物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