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空的一年
2021-03-05斯科特凯莉
文/斯科特·凯莉
我宿舍里的灯要一分钟之后才能完全点亮。宿舍只能装下我、我的睡袋、两台笔记本电脑、一些衣服、洗漱用品、爱人艾米蔻和我女儿的照片以及一些平装书。我在国际空间站上的乘员宿舍,这是我睡觉的地方,也是我的私人空间,是我离家后住了一年的新家。
每天,我待的时间最长的舱段是美国的“命运号”实验舱,我们通常把它称为“实验室”。这是一个最先进的科学实验室,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都装满了设备。由于没有重力,机舱里的每一个表面都是可以利用的存储空间。“命运号”实验舱里有科学实验设备、电脑、电缆、照相机、各种小工具、办公用品、冰箱,还有到处都是的垃圾。
从太空望向地球
太阳每隔90分钟就会升起又落下,所以我们无法用阳光来判断时间。那些没有在空间站生活过的人往往很难理解我们有多么想念大自然。这里的一切都是无菌的,死气沉沉,所幸我们还有窗户,可以看到地球的美景。我很难描述那种俯视地球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以一种大多数人不熟悉的亲密方式了解地球,观察它的海岸线、地形、山脉和河流。
我最喜欢的地球景观之一是巴哈马群岛,它是一个巨大的群岛,从浅色到深色,对比鲜明。深蓝色的海洋与更明亮的蓝绿色混在一起,阳光从沙滩和珊瑚礁上反射出去,像金子一般。
最危险的太空行走
穿上宇航服离开空间站,进行一次太空行走,需要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至少需要三个人在空间站里全神贯注地配合,地面上还要有数十个人协同工作。太空行走是我们在轨道上从事的最危险的工作。
我吸了一小时的纯氧,以减少血液中的氮含量,这样才不会患上减压症。龟美也是这次太空行走的舱内工作人员,负责帮助我穿戴宇航服,管理呼吸氧气的程序,控制气闸舱及其系统。宇航员是不可能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下穿脱宇航服的。
我的宇航服包括一个维持氧气流动的生命维持系统,呼出的二氧化碳会被清除掉,并让冷水流过覆盖身体的管道,这样身上才不至于过热。虽然是在失重的环境中,但这套衣服仍然有质量。它又僵硬又笨重,很难移动。
我钻到宇航服裤子里,龟美也帮我把上半身塞进去。我的肩膀几乎就要脱臼了,胳膊肘弯曲,我把胳膊伸进袖子里,把头伸进了颈环。龟美也把我的液体冷却服连在一起,然后把裤子密封好,每一件衣服之间的连接都至关重要。
最后一步是戴上头盔。我的面罩上安装了菲涅尔透镜来矫正我的视力,所以我不用戴眼镜或隐形眼镜。因为眼镜可能会滑落,尤其是当我用力或出汗时,而且戴着头盔时,我也没有办法调整眼镜。隐形眼镜是种选择,但他们不同意我戴。
地球的色彩和辉煌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令人吃惊。我已经无数次从航天器的窗口看到地球,但是,从宇宙飞船内部透过多层防弹玻璃看到的地球,与在飞船外面看到的地球相比,就像从车窗里看到的山峰与攀登时的山峰之间的区别一样。
我的脸几乎被薄薄的塑料头盔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的视野似乎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我看到了令人惊叹的蓝色、云朵的纹理、地球上各种各样的景观,还有地平线上闪闪发光的大气层,这层纤弱的薄片使地球上的所有生命成为可能。在宇宙中,除了黑色的真空外,别无其他。
在太空里种花
我正在种植一种开花植物——百日菊。我们将利用从更简单、要求更少的物种中学到的经验,来培育更挑剔的物种。
种植百日菊被证明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困难。它们经常看起来长得不太好,我怀疑,空间站和地面之间的沟通滞后是罪魁祸首。我拍下这些植物的照片,然后发给地球上的科学家,他们在看了遍并互相咨询之后,给我发送指令,告诉我该做什么——通常是“浇水”或“不给它们浇水”。但是通信的滞后,意味着当我得到指示时,事情已经在向一个方向或另一个方向走得太远了。
在太空度过一年,最想念什么
通常,当我在太空中接受采访和记者活动时,我会被问到想念地球的哪些方面。在任何情况下,我总能找到一些有意义的答案:我提到了下雨,和家人在一起,在家里放松。这些都是真实的。但是,今天,我时时刻刻都意识到,我忽略了那些我没有想到的各种随机事物。
我想念烹饪。我怀念切开新鲜食物的感觉。我想念人们。我怀念房间。我怀念一整天在对抗地心引力后休息的感觉。我怀念那些沙沙作响的纸张。我想念我背上突然刮来的寒风,太阳照在我脸上的温暖。我怀念一天中不同时间云彩的颜色,以及地球上日出和日落的变化。
我明白了没有什么能像水一样,让人感觉如此美妙。当飞机降落在休斯敦的那个晚上,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做了一件一直说要做的事情——我穿着飞行服,走进前门,走出后门,跳进了游泳池。一年来,第一次将身体浸入水中的感觉,是无法描述的。我再也不会认为,水对我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