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神最简陋的屋顶(组诗)
2021-03-04西左
西左
雨
雨打在伞上
伞面成了鼓,成了蜻蜓点水的池塘
我成了鼓中空的部分,成了池塘
最底部的淤泥,仿佛黑天鹅
曾在枝头歌唱的鸟儿不见了
已被雨水击打成一条大河
悬浮在空中,洗尽所有的星星
它们的光常常斑驳出人内心难得的宁静
枝头还有伶仃的叶片,风雨中,像落魄的游子
背着巨大的贫穷和羞愧往故乡的方向赶
又像一个人正陷入生命的困境
走在路上,被雨水淋湿的路,像一条舌头
尝尽了世人为了生活,在上面拼尽的力
不光只有苦。一路上
我经过学校、超市、医院、监狱、火葬场……
收集了那么多滂沱的声音
有的垂直,有的弯曲,有的匍匐,有的下跪
如果你愿意,我倾泻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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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
把它比喻成灯
照亮婴儿的来路,游子的归途
但我想象不出,那个在柿子里
安装灯芯的人。可是我离世多年
从未蒙面的亲人?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欲望的叶片沉沉落下后
光秃秃的树上,就只剩下柿子了
这是我在秋天见过的
除了爱情和芦花以外最为轻盈的东西
你看,一阵薄薄的雾
就能轻易将它高高举起
雾
是白色的马,饮河里的水
饮过路人眼睛里的湖泊
直到把它们饮成纷飞的芦花
养马的人去了远方。远方
仿佛一棵故乡的树伸出去的枝条
去到远方的人
是枝头上的果实,或者叶片
马动起来了,风甩出了它的鞭子
旷野新翻的墓地,是马踩出的蹄印
掉光叶片的树
掉光叶片的树
像一条干涸的河流,河床裸露
帝王的流水,用来送别迁人骚客
平民的流水,让所有的愁闷得到宽恕
而这棵掉光叶片的树,是一条干涸的河流
从大地上站起来
轻易就能看到河流的根部
雪山与历史的书籍一样厚重
掉光叶片的树
那些横斜浓密的枝节,像一张
悬在空中的网。网住岁月肥美的鱼群
漏网的是风。风从网细小的孔中穿过
像一支支箭簇,射向树下经过的人
射向他们里面的空洞
掉光叶片的树
那些枝节,又像是贴在空气的墙上的地图
通过它的指引,活着的人回到故乡
死掉的人,去往天堂
掉光叶片的树
可以将它砍掉
做成陀螺,讓人在城市中央的广场
抽打,飞快旋转起来
像人正旋转于生活与命运的迷宫
也可以将它做成碗
装满物质的满,思想的空
这只碗,令人沦为牛马,孤鸿
沦为道路与河流编织的棋盘上的走卒
流淌
走过小路。石桥
秋天的阳光在风中翻滚,坠落
大地上堆积的树叶
像一件古老的遗物
走在河边,河流泛出白色耀眼的光
好像在暗示,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我至今没有搞懂,为什么
会拥有那么多清澈的悲伤。没有源头
也许是因为我常常把自己放置于低洼之处
并接受了任何意义的流淌
只需要落叶
薄雾还没散尽,远山看起来正在梦游
如果走向林中,每个人都会成为可能的梦
不需要被青苔和野花概括
薄雾散尽,悬崖和树的颜色
被太阳的光线调匀得恰到好处
坐在树下,什么也不需要了
只需要落叶,像声音离开树的铜钟
一组照片的启示
有水田,倒映在水田里的
白云,像水底的雪山
那是水的前世
在水与雪之间,要有一只苍鹰
作为两者的通道
有落日,像某种成熟的果实
光线,是它散发出的香气
有青山,无法判断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
无非是要么轻要么重
有村落,作为安放肉身和灵魂的容器
有一条路,是用瓦片做成的
走在上面,就像走在神
最简陋的屋顶
路过一棵银杏树
不是被这块土地固定在这里的
而是以庞大的根系,将这块土地固定在此处
好像没有它,这块土地就会像河水一样流走
远远看去,满树的叶子都已经枯黄了
没有风时,它像一艘生锈的巨轮
根是它的锚
起风时,那一片片枯黄的叶子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又像是它举起的
一片声音的海洋。从它身旁经过
那一片片枯黄的银杏叶,像一张张游子的脸
风激起的摩擦声,像这棵树正对着远方喊魂
多像我
窗外,玉兰树总是保持
固定的距离,沉默
各顾各向上生长
树冠滚圆得如同伸向晴空
打水的木桶
阳光下的影子像沼泽
只有明媚的事物
才会伸出马的蹄子深陷其中
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白银般的叶片
如挂在瓦沿的冰凌
总在最晴朗的日子
呈现出一生的寒冷
开花的茅草
像雪,看雪的人去了南方
沦为工厂的零件,行道树上的香樟
像月光,照亮过大地上所有悲伤
仿佛闪烁的玻璃碎片
那样白,像离别时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样白,像从未有过的迷惘
现在,开花的茅草被风吹得那样凌乱
像雪正在融化,月光即将从大地上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