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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改革开放初期知识分子题材影片中的伦理叙事

2021-03-04

电影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知识分子现代化

张 开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4)

由于受到“左倾”思想的影响,在共和国成立之后的近27年中,题材被赋予了分量不同的意识形态内涵,能否在银幕上登场及其出场频率高低都取决于特定的政治文化需求。在这样的政治文化氛围中,知识分子的世界观被认为基本是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也被归类于资产阶级。因而,作为表现对象,知识分子几乎从银幕和观众视野版图中走失。偶有露面,也会被塑造成亟待批判、改造或拯救的对象。以电影《决裂》(1975)为例,片中的教务主任孙子清面黄肌瘦、弯腰驼背,因为强调学生质量,拒绝接收工农学员成为众人讽刺的对象。影片把知识分子的操守误读为不知变通、悖逆革命的保守,有意把他装进“孔乙己”这一旧模型里,却忽略了鲁迅笔下嘲讽孔乙己的皆是“短衣帮”之流。无独有偶,《火红的年代》(1974)中的应家培、《春苗》(1975)中的钱济仁、《开山的人》(1976)中的陈克,则分别从不同的侧面展现了知识分子性格的懦弱、思想的卑污和品德的拙劣。

知识分子银幕形象,是伴随着“文革”逐步被否定、尤其是改革开放的启动而转型的。1977年,“两个估计”被推翻,知识分子——“无论是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还是从事教育工作的”都被重新划归为“劳动者”,获得了清白的政治身份。这里的“知识分子”显然有别于词源意义上“那些接受过教育,具有批判意识和社会良知的一群人”;而是从功能层面上看,只要是能够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出贡献的知识型与技术型人才,都可纳入知识分子的行列。如果不局限于电影艺术,将眼界稍作拓展,便会看到得风气之先的是小说这一艺术门类。刘心武发表于1977年的短篇小说《班主任》,首开历史先河,从正面塑造了青年教师张俊石这一形象,为知识分子形象书写建立了新的谱系。在此之后,才有了《苦恼人的笑》(1979)、《巴山夜雨》(1980)、《庐山恋》(1980)、《天云山传奇》(1981)、《牧马人》(1982)、《快乐的单身汉》(1983)等一批知识分子题材影片。以至于,一时间知识分子几乎占据了观众的视觉中心,形成了一条不容忽视的风景线。

已有不少学者对上述影片进行了有效分析,尤其在影片主题和知识分子形象的归类研究上着力颇深。然而,对于影视这门叙事艺术而言,叙述方式与所述内容同样重要。甚至可以说,在太阳底下无新事的当代社会,如何翻新叙事技巧、更新电影语言,用叙述激活思想已然是道要求电影人作答的必答题。因而,就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电影而言,有必要从叙事学角度追问,影片在塑造知识分子正面形象时采用了哪种策略,从而为知识分子从旧时代的弃儿成长为“四化新人”赋予了内在逻辑,又是通过哪种方式,弥合了知识分子的个人欲望与人民的集体想象,调和了知识分子的个人诉求与新时期的政治文化需求,只有回答知识分子题材影片“讲述了怎样的知识分子故事”,以及“为什么这么讲述”,才能有效解释改革开放初期知识分子叙事与政治文化的关联及其原因。因而,本文将借助叙事学分析方法,拆解上述知识分子题材影片的叙事要件,归纳上述影片叙事形式的基本特征,以此呈现政治文化与知识分子叙事的互动方式,以及知识分子叙事所隐含的价值诉求。

一、“动作—反动作”叙事矩阵中的“善—恶”转化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尤其是第四次文代会的召开,文学艺术界普遍受到新时期政治文化的感召,兴起了塑造“社会主义新人”的热潮。在“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创业者”行列中,知识分子无疑“预定了”一席之地。然而,“新质”的产生必然建基于对“旧质”的清理和盘点之上。如果不先给“文革”一个“说法”,中国人“似乎都还不能从文化、道德及价值观的断裂心创中真正‘生还’”。这也就意味着,有效阐释知识分子在旧时代的受难经历、宣告现实与历史之间的断裂或迁延,是打通知识分子“旧我”与“新生”的逻辑起点。

包括《苦恼人的笑》《巴山夜雨》《牧马人》在内的影片,普遍将知识分子的受难归因于少数激进派干部的作恶。即由于个别干部的阳奉阴违,使知识分子遭受了原本不必要的苦难。而人民群众,作为历史的创造者,不仅心明眼亮、不被蛊惑,并且能够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保护知识分子,为现代化建设留下“火种”。比如在《苦恼人的笑》中,以地委宋书记和报社主编为首的干部颠倒黑白、欺上瞒下。他们串通一气,上演了“考教授”的闹剧,并要求青年知识分子傅彬对此做出正面报道。然而,身为记者的傅彬,受到道德律令和职业伦理的规约,坚持忠于事实,拒绝做虚假宣传。在良心的痛苦煎熬中,傅彬最终忍无可忍,对宋书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党不赞成你们,人民不赞成你们,所以你们必定要垮台。”认同也意味着区别,求真向善的傅彬无疑将自己推向了反动力量的对立面。傅彬因此惹祸上身。但是,作为知识分子的保护者,人民群众绝不会允许“高尚沦为高尚者的墓志铭”。在傅彬被捕入狱、登上囚车之时,闻讯而来的群众夹道目送傅彬,以此抱慰他的冤屈,给他鼓励。

如果说,在《苦恼人的笑》中,群众还只是象征性地赋予知识分子信念层面的支持的话。那么在《牧马人》等影片中,民众在一定程度上,凭借民间智慧、借助民间话语稀释着“左倾”意识形态,从而将自身转化为知识分子的守护力量。下放牧区、劳动改造的“右派”单身汉许灵均坐在边塞陋室里,就“捡”到了李秀芝这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个中缘由还要从热心牧民郭大叔说起。在“文革”的高潮阶段,革命声浪席卷全国各地时,故事的发生地西北牧场却像是世外桃源,牧民们对外界的革命似乎一无所知。牧民问许灵均,“人说你是右派,啥叫右派?”当事人许灵均尚未给出充分的解释,一旁的放牧员郭大叔便插话说道,“右派就是五七年说了点实话的人”。在牧民眼中,许灵均不仅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并且还有耿直诚实的真性情。也就是说,影片里的布衣百姓代表了一种有别于官方价值的民间立场,他们仍然基于一个人的道德表现来认识人、判断人,并用好人/坏人、善良/邪恶的道德判断置换了左派/右派的政治裁决,悄无声息地给知识分子进行着“平反”。牧民的是非观,即便不违背“左倾”时期的政治标准,也与之有较大区别。因而,当李秀芝逃荒至此,牧民马上想到找单身的许灵均来“拉郎配”。也只有在理解人民群众与革命对象之间信任与被信任、守卫与被守卫关系的前提下,才能明白牧民极力促成了一桩“好事”,而不是把身份清白的少女往火坑里推。

经由上述分析,不难看到,围绕知识分子,知识分子题材影片普遍采用了“动作—反动作”的叙事矩阵。知识分子、群众(非知识分子)与反动当权派(反知识分子)作为文化符号被赋予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内涵。按照格雷马斯的叙事学理论,在这三者之外,必然还存在着“一个最初的缺陷”。并且,由于“叙事的过程就是要排除这种缺陷”,这一要素将发挥贯穿叙事线索、为叙事提供持续的动力的作用。具体到《苦恼人的笑》《巴山夜雨》《牧马人》等影片来看,构成“非反知识分子”的第四叙事要素无疑是对于现代化建设的渴望。对知识分子来说,实现现代化是职责所在;对群众而言,实现现代化目标是心之所向;而反动干部则阻碍现代化建设的实施,或受到现代化理想的感召,最终朝着正向价值转化。这一矩阵可借由下图得到直观呈现:

以《巴山夜雨》为例,影片中的宋敏生受到时代洪流裹挟,成为红卫兵,参加了“破四旧”以及揪斗诗人秋石等造反运动。然而,时过境迁,宋敏生由破坏者摇身一变成为时代的建设者,他因为工人无法开工、工厂无法投产而陷入焦虑。可以说,是现代化的号角,唤醒了宋敏生,使他从“反知识分子”转化为“非知识分子”。在这种转型完成之后,宋敏生一方面回护秋石,将保存其诗稿的情况如实相告,以此增强他的信念;另一方面,宋敏生向刘文英提出异见,促成了她的转变。与其类似,影片中的女教师和老大娘作为“非知识分子”中的一员,无不起到保护知识分子、对抗和唤醒反动干部的作用。最终,就连负责押解、看守秋石的革命干部李彦和刘文英也认识到了自身思想的错误,决心痛改前非,走出“文革”迷思。以至于在影片结尾,剧中的所有人物都转化成为有益、至少无害于现代化建设的人。

通过复原叙事矩阵,可以看到,知识分子叙事无法对历史创伤保持沉默。但是,所有的讲述创伤的叙事行为,都不是为了把伤痕放在艺术的放大镜下打量。在影片中,历史是现实的回音壁,呈现历史也好,指控历史也罢,它们都具有未来指向性。它预示着,走过的弯路可以得到修正,受到压抑的知识分子也将从罪人腾挪转变为现代化建设的主导力量。由此可见,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影片普遍包含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这一政治问题框架,影片通过各种社会力量的变化浮沉,转喻社会和国家从幽暗历史通往光明未来的可能性。而那些不具有走向未来能力的历史,则不具备叙事的合法性。

二、爱情资源的再分配

在“左倾”的政治文化氛围中,知识分子和爱情是一组捆绑概念。知识分子被视作资产阶级,爱情则被视作资产阶级的生活经验。因而,影片在塑造正面人物时,不仅对知识分子避而不谈,对婚姻家庭的叙事线索也是三缄其口。其中比较有典型性的是《金光大道》。男主角高大全在离京返乡后,看着两个月未见的妻子,看着妻子深情的眼神,没有丝毫情感波动,更不要说表现出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之情,他只是咧嘴笑笑,就算是打了招呼。夜间,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除去谈带着全村闹增产之外,就是相安无事、各自安眠。如此安排是为了规避个人情感对革命意志、婚姻家庭对集体事业可能产生的解构效果。然而,检视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电影,不难发现,影片无一例外地涉及了知识分子的情爱经验。以至于,当我们讨论知识分子电影时,不得不加上“爱情”的前缀;当我们试图研究爱情题材影片时,又要以知识分子为定语。然而需要追问的是,个人化的爱情在知识分子影片中起到了怎样的叙事功能,搭载了怎样的价值诉求?

首先,电影艺术作为意识形态的载体,不同于强制性的国家机器,它以柔性的、隐蔽的、象征性的方式表现国家对知识分子态度的转变。知识分子在爱情戏中扮演主角,独享爱情,是影片的表意手段。影片通过分配情爱资源,迂回地表达了知识分子在新的社会结构中的重要性。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几乎是在男性知识分子最落魄、最无助之时选择与其共享时艰。要知道,处在“左倾”的意识形态氛围之中,与知识分子结合,需要的不仅是激情和勇气,更需要对现实的政治打击和世人白眼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在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影片中,女主角集束式地上演了“才子受难、佳人搭救”的戏码。以电影《天云山传奇》为例,考察队政委罗群被错误地划分为“反党分子”,恋人宋薇基于现实利害切断了与他的关系。作为一组对照设置,冯晴岚却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成就罗群。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头顶金字招牌的大学生,如今却心甘情愿地成为在男人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无独有偶,在电影《苦恼人的笑》中,妻子起初不同意傅彬与宋书记等人对抗,因为她知道,以卵击石会危及个人的幸福生活。然而,当傅彬毅然与宋书记等人决裂,并且因此被捕入狱时,妻子不仅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要傅彬相信她:“虽然现在的这种生活,逼得我有些变了,但是,我心灵深处的东西没有变。”不难理解,她心中不随政治气候转变的,是对正义的坚守,以及对丈夫的信任和爱恋。影片中妻子们的选择具有统一性,她们义无反顾地相信理解知识分子,守护激励知识分子。

其次,影片中的爱情,还承担了整合国家意识形态的任务。其具体编码方式是,为从属于不同阶级、国别的男女主角搭建婚姻的桥梁,以爱情的缔结转喻改革开放初期各类社会矛盾的消解。在影片《快乐的单身汉》中,丁玉洁与刘铁分别表征了富有与贫穷、官僚与百姓等概念。这些对立的范畴,在“左倾”时期不仅被政治化了,也被道德化了,成为水火不容的对立二元。丁、刘二人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随着两人年龄增长,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丁母基于现实考虑,执意切断两人的往来。她瞒着女儿辞退了刘母,并亲自向刘铁下了逐客令。因此,刘铁决心抛下前尘往事,不辞而别。然而,时隔五年,大学毕业的丁玉洁到中华造船厂担任教师时,与刘铁再次重逢。蒙在鼓里的两人终于冰释前嫌,他们不仅重温了爱情的甜蜜,并且决定用爱情挑战门第、阶级等陈腐的观念。

显而易见,在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电影中,爱情的出现一方面更新了正面人物的塑造模式,影片不再为了凸显阶级性对人性的改造、集体主义对个人主义的征服,刻意遮蔽正面人物的情感叙事线索。而是在公共与私人这两个空间中,铺演人物性格;另一方面,知识分子叙事中所述爱情的目的可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知识分子的情与爱绝不像马尔库塞指出的那样,充斥着个体欲望与群体秩序的对抗。它的旨归也绝不在于表现个人化、私人性的情感世界,不在于营构前卫的道德观念和伦理诉求,而是以新时期政治文化需求为导向,呈现知识分子个人欲望与社会集体理性之间的契合点。

三、知识分子选择与影片叙事伦理的彰显

经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到,即便是在最黑暗的历史隧洞中,仍然不乏正义的守夜人,他们以明辨是非的人民群众和贤惠大度的妻子们为代表,对知识分子起到了庇护作用。然而,需要继续追问的是,面对群众和妻儿的信任,知识分子的表现如何?只有回答这一问题,明晰知识分子的价值选择,才能最终解释改革开放初期知识分子题材影片的伦理诉求。

如果说,面对历史浩劫,知识分子表现出的不是反抗意识而是忏悔意识的话,那么接受人民群众的信任,则让知识分子产生了更加沉重的思想焦虑和“报恩心理”。按说,面对不公平的政治裁决,人的本能是放手还击,更何况是学识渊博、持守道义的知识分子?然而,在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电影中,以许灵均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们却很少将矛头对准充满问题并对其造成伤害的外部世界,更不要说凭借强大的主体意识去质疑客体世界的合法性。在银幕上,我们几乎看不到诗歌《回答》中,那个敢于向世界发难,宣告“我不相信”的叛逆者。我们看到的是,知识分子产生了认知障碍,他们把矛头转向自己,责问自身是否真的存在某种过错并且罪有应得。电影《牧马人》中的许灵均就是一例。由于受到“出身论”影响,“左倾”年代普遍相信原生家庭对个体人格具有决定作用,而忽略了社会环境对一个人的后天影响。局囿在这种错误思维中,出身于革命家庭的子女自然而然地具备了革命基因,而出身于“黑五类”家庭的子女拥有的则是政治原罪。这也就意味着,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许灵均天然地需要被改造。可实际上,许灵均自幼便被父亲许景由抛弃。是娘死爹弃,睡在马槽里的苦命孤儿。无论是他的生活方式,还是他的价值选择,都够不上资产阶级的标准。面对歪曲的现实,许灵均却内化了政治激进派的准则,认定了自己就是右派。现实的自我否定了历史的自我,许灵均陷入了人格分裂的困局。因而,当许灵均受到以郭大叔为首的乡亲邻里的关怀和信任时,他不仅没有借机确证自我,反而愈加焦虑。他怀疑自己是否担得起这善意,以及是否能够在未来回报这份善意。越是焦虑,越是要将个人的生命融入集体的事业当中,越是要放大个人欲望与社会需求之间的契合点。因而就不难理解,当年迈的许景由返乡探望,试图把家族企业托付给许灵均时,许灵均为何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父亲的安排,选择留在西北农场奉献终生。总而言之,他们历尽了劫难,却无法摆脱对人民和祖国的苦苦热恋。稍加检视,便会看到,傅彬、罗群、秋石无一不是如此。只要能够对家国有益,宁愿一生被误解,他们也心甘情愿。

另一方面,面对女性的追求,知识分子考虑的亦是家国大业,尤其是对于现代化建设的思索。以《庐山恋》为例,周筠与耿桦第二次邂逅时围绕“现代化”展开了一番对话,对两人情感的升温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周筠看到耿桦的速写后,不禁调侃耿桦,说道:“您真能夸张,眼前可并没有现代化的建筑啊?”耿桦回答说,“现在是没有,可总有一天会有的”。周筠追问道,“可您画的是速写画,速写画就应当是写实的”。耿桦做出了解释,“我这是想象”。这段对话几乎就是知识分子题材影片的叙事注脚。它借由主人公的问答,道出了为影片所期待的社会效益,即将知识分子纳入现代化建设的队伍中来,把零散的个体召唤为有利于现代化建设的主体力量。耿桦作为东方文化的代表,性格含蓄、内敛;周筠作为西方文明的象征,则开朗奔放。再加上耿周二人在知识背景、生活环境上都不尽相同,可以说存在巨大的差异。然而,对现代化的憧憬以及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的热情却成为他们超越差异、认同彼此的前提。从这个意义上讲,现代化建设和知识分子爱情作为两个独立的母题建构了一组互为因果母题链:“渴望现代化”不仅是“爱国”的表现,更是“爱情”得以延续的前提;而婚约的缔结和家庭的组建又进一步滋养了知识分子“爱国”和“干四化”的信念。知识分子爱情与现代化建设的辩证关系在电影《天云山传奇》中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影片中,包括宋薇、冯晴岚、周瑜贞在内的三位女性,先后进入了罗群的生活。然而,除了宋薇意外打开过恋人罗群的情感世界、获得过爱的回应之外,冯、周二人似乎都没有这种荣幸。这是由于,萦绕在罗群心头的是现代化建设事业,紧迫感、焦虑心都令他无法从容不迫地享受爱的甜蜜,或在一己悲欢中怡然自得。对他来说,只有支持“四化建设”的女性才符合他的“爱情动力学”,只有能够对现代化做出贡献的婚姻家庭才具有合法性。因而,也就可以理解,冯晴岚与罗群结合后,没有用个人积蓄布置二人世界,而是倾其所有为罗群购买了科研书籍。而当冯晴岚病逝之后,周瑜贞取而代之,她更加直接地对罗群表白道:“你的那几本书,让我来帮助你整理好了,我应当继承晴岚姐姐的遗志,你呢,指挥你的天云山建设部队,大打一场现代化的战争吧!”由此可见,处在罗群身边,她首先是扮演了现代化建设者助手的角色,其次才是一个妻子。

结 语

对改革开放初期的知识分子题材电影进行举隅式的分析,可以看到:在改革开放初期,以《苦恼人的笑》为代表的知识分子题材电影中,人民群众作为价值秩序的捍卫者,总能在知识分子饱受屈辱之时给予其必要的保护;而那些温柔体贴的女性,亦能在知识分子孤立无援的时刻,如飞蛾扑火一般相伴左右,甚至不惜蹉跎岁月,与身处苦难中的知识分子厮守终身。总而言之,无论是在社会这一公共领域,还是家庭这一私人空间中,正义的力量不仅没有缺席,并且始终具有主导性。作为一种回应和报答,重获清白的知识分子在对历史浩劫进行反思时,没有推脱自己的责任,反之,将个人追求与国家和人民的需求叠合在一起,用社会理性修正自身的情欲需求,全心全意投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宏伟规划中去。知识分子叙事模式的雷同说明了,知识分子题材影片主动回应着“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政治文化需求,亦可以说,改革开放早期的政治文化诉求矫正了上述影片的主题思想及叙事法则。最终的银幕呈现,是影视艺术与所处时代主流意识形态交互影响的结果。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够解释,为何在电影银幕上呈现的几乎全是社会转型时期知识分子个人信仰重建、从旧时代走进新未来的动态过程,而不是止步于家国伤痛的静态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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