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张 立

2020 年冬至的前一天，妈妈打来电话：“新买的家具、电器都送到了，其他东西也都搬到新房子了，我总算有自己的家了！”她说这话，充满了欣喜。之前妈妈很长时间是租房住，搬了许多次家，她此刻的心情我很理解。

30年前，我离开出生成长的家乡，来到北京上大学。从第二年起，我的爸爸妈妈也开启了“迁徙”生涯，每隔几年就要搬一次家。起因是爸爸工作调动，他调到另外一个县工作，车程一趟要两个多小时。妈妈没有马上跟随前往，因为弟弟正在上高中，搬家、转校无疑会影响他的学习。爸爸来回跑了两年，笑称自己是“走读生”。直到弟弟顺利考上大学，妈妈决定搬到爸爸工作的那个县。要离开生活工作了几十年的家乡，妈妈心里的确是依依不舍。搬家那天，下起了雨，前来帮忙的邻居说：“老天都不愿意让你们搬走。”

到了新的县城、有了新的家，爸爸妈妈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但是他们从心底觉得这儿不是养老的地方。爸爸的工作再次调动，调到了市里。市里给了一套周转房，六层楼的顶楼，没有电梯。爸爸妈妈第二次搬家，打包的箱子堆在屋子里，有的都没有拆开，爸爸的单位许诺会分给一套新房，他们等着往新房搬。但是新房并没有很顺利地分下来，其间爸爸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让弟弟的婚礼在新房里举办，这个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弟弟结婚后的第二年，新房子终于分下来，楼层是二层，房子也大，爸爸妈妈又是一通忙活，装修、搬家，上次搬家没有拆开的箱子也都打开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这套房子是爸爸妈妈辛勤工作一辈子分到的唯一一套住房，是他们打算养老的住所，各方面都是精心布置，卧室铺了实木地板，客厅墙壁上挂了字画，书房摆放了玉石摆件，还放了一架电子琴。爸爸妈妈临近退休，他们在计划着退休后的闲适生活——读读书、写写字、弹弹琴。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爸爸妈妈退休后的第一年，弟弟有了孩子。当父母的一心为子女着想，爸爸妈妈二话不说，离开只住了两年的新家，带着大包小包来到北京，照看我的小侄女。妈妈一直说，自己住惯了大房子，住不了小房子。挤在弟弟的房子里，照看孩子每日忙忙碌碌，妈妈也习惯了这种紧张的生活，只是时不时地说，等孙女上了幼儿园，她和爸爸就回老家，住回大房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侄女要上幼儿园的前夕，爸爸突发心梗去世。妈妈再不提住回大房子，一心一意地照看小侄女，接送她上幼儿园、带她上兴趣班。一晃三年过去了，小侄女该上小学了，妈妈决定搬出弟弟的房子，为小侄女腾出单间。弟弟在附近租了一套一楼的一居室，妈妈再次搬家。租的房子小而旧，自然比不上老家的大房子，妈妈成了“北漂”老人，在她的观念里，从来没有想到租房住。好在她接受了现实，北京毕竟和老家不一样，租房是常见的。

我对妈妈说，我和弟弟都在北京，以后你不要回老家了，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来北京买房。妈妈接受了我的建议，回了一趟老家。我感叹妈妈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她亲手把精心布置的房子里的东西一件件送给亲戚朋友，留下能带到北京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偌大的房子搬空，挂在市场上卖掉。当房款到手后，妈妈担心北京不断上涨的房价会让手里的现金不断缩水，在第一时间决定买房。网上查、实地看，北京高昂的房价是老家房价的数倍，卖掉老家大房子的钱只购得北京回龙观地区一套40 多平米的大开间，好在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妈妈还看中这套房子窗前有一个晾台，说可以在台子上种花、种菜。

买好了新房，妈妈没有搬去住。回龙观离弟弟家太远，她依然住在租的房子里，方便接送小侄女上下学。租的房子是学区房，房租每年都在涨，涨幅冲击着妈妈所能承受的心理底线。妈妈把回龙观的房子租出去，获得的租金可以抵掉租住房子的一部分租金。一楼的房屋光线不好，弟弟给妈妈换了一套位于高层的大开间，房间虽小但比较新，很亮堂，里面的家具、电器也都新。妈妈又要搬家了，这一次她心里有盼头：等小侄女上了初中不需要接送了，她就搬到自己回龙观的房子住。

去年6 月，妈妈租住的高层大开间租期到了，房东说要续的话就要续租三年，而且房租还要涨。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小侄女居家学习，不需要接送。但是回龙观的房子租期是12 月才到期，于是妈妈在回龙观租了一个短租房，租期半年。每次搬家都会扔掉一部分东西，妈妈这次搬家并不麻烦，几个箱子便搬好了。

终于等到了12 月，房子收回来了，我专门休了一周假，帮妈妈收拾。刷墙、铺新地板、添置新家具新电器、打扫卫生，房子焕然一新。我算了算，从第一次搬家至今，20多年妈妈搬了9次家，平均每三年就要搬一次家。爸爸生前忙于工作，每次搬家装箱打包的主力都是妈妈，为此她说自己是“劳碌命”。爸爸去世后，妈妈心系我和弟弟，改变了县城里的生活观念，努力融入北京大都市的生活。现在的房子虽然小，但妈妈很满意，说能在北京有自己的一套房子知足了。她现在的愿望是我和弟弟能经常带着各自的孩子去看她。

接到妈妈的电话，我对妈妈说：“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就安稳、踏实了，你不一定只在自己家里住，还可以经常到我家和弟弟家住。”几经辗转，我深深地感到，家人在一起是最大的幸福，亲情是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