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同集聚、产业结构升级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2021-02-23王斯琪
王斯琪 向 艳
新疆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2
目前我国经济增速放缓,产业结构调整进入深水区。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推动以产品附加值大,产业知识溢出效应强为特征的高技术制造业发展,是促进国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主导力量。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时代后,制造业仍存在结构低端、竞争力不强等问题。在我国产业结构调整和协同发展逐步推进的背景下,异质性产业协同集聚具有交易成本更低、产品更具多元化等优势,逐渐替代了部分的传统单一产业集聚。高技术产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具备较高的产业关联度,两大产业不断融合协同发展不仅有助于专业化分工水平的不断提升,而且能促进制造业生产效率的提高,使得高技术产业价值链不断向高端化攀升,进一步提升我国制造业的竞争力。
在异质性产业协同发展的背景下,产业协同集聚是否能在真正意义上提升经济发展质量?在调整经济结构,转换发展动力,推动产业结构合理化、高级化的背景下,产业结构升级在产业协同集聚和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研究以上问题,对丰富产业结构理论和探索经济高质量发展路径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1 文献综述
现有文献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主要回答了以下3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什么是经济高质量发展?国内众多学者如赵剑波等[1]、王锋等[2]都对其进行了定义和解读,基本上可以将经济高质量发展总结为为了满足人们对生活质量提升的需求,经济发展动力、产业转型等需要进行不断转变的过程。二是经济发展质量水平测度方法有哪些?目前,主要用单一指标或者构建指标体系来对经济发展质量进行测度。在单一指标法方面,学者如龚六堂等[3]、常建新[4]一般用全要素生产率TFP来表示经济发展质量,其余大部分学者主要从经济高质量发展内涵出发构建指标体系,如张昌兵等[5]从创新、经济结构、区域协调、生态文明建设和经济稳定增长5个方面测度经济发展质量。三是影响经济发展质量提高的因素和机制有哪些?师博等[6]认为促使经济发展质量提高的原动力是技术创新。任保平等[7]认为驱动经济发展提高的因素有科技创新、高质量的人力资本、高质量的生产力要素协作水平等。
当前,探究产业协同集聚的文章不算太多,且在探索产业协同集聚与经济发展质量关系的文献中,绝大部分以服务业与制造业的协同集聚为分析对象。如吕平等[8]基于省级数据和空间计量模型实证了技术创新在产业协同集聚促进经济发展质量过程中的中介作用。伍先福[9-10]用面板门槛模型实证了产业协同集聚与经济高质量增长的非线性关系,并且在制造业集聚度超过门限值时有一个负转正的过程。还有部分学者研究了产业协同集聚对区域经济质量增长的影响,如王静田等[11]以长三角城市群为研究对象,发现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集聚对城市经济高质量增长呈正向促进作用且具有行业异质性。张治栋等[12]以长江经济带为例,实证了无论是异质性产业协同发展还是单一产业集聚均对城市经济质量增长有正面效应且有显著的地域差异性。
在研究产业结构升级与经济发展质量关系的文献中,就独立效应而言,史丹等[13]、任晓燕等[14]利用省级面板数据实证了产业结构高级化对中国的经济增长存在“结构性红利”,有助于推动中国实现高质量发展,但会扩大中国区域经济的发展差异。从协同效应来说,任晓燕等发现技术创新与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协同效应可以明显提高我国经济发展质量。李远天等[15]认为产业结构要和金融结构一起协调发展才能进一步推进经济的高质量增长。崔耕瑞[16]、贾洪文等[17]将产业结构升级作为中介变量,分别验证了消费升级、科技创新在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中产业结构升级发挥的中介作用。其中,崔耕瑞认为产业结构升级作为中介变量能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贾洪文等则认为产业结构升级显著抑制了经济高质量发展。综上所述,近年来探讨经济发展质量和产业协同集聚的文献在逐渐增加,但少有学者将产业结构升级纳入其中一起分析。实际上,产业协同集聚对促进产业结构高级化和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与此同时,产业结构升级也是促进经济发展质量提高的重要动力源泉。因此,研究产业协同集聚、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高质量发展三者之间的关系,对我国经济转型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 理论机制
2.1 产业协同集聚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
根据部分学者已有研究,产业协同集聚对经济高质量增长既有积极影响又有消极影响。正向作用可以总结为以下3个方面。
(1)协同集聚产生经济外部性。根据马歇尔的外部性理论,协同集聚的产业由于地理空间上邻近并且产业链上具有紧密的关联关系,可以降低运输、交易等成本并且共享由集聚产业各自带来的劳动力市场和供需市场,从而获得规模经济效益,不断扩大集聚规模,这些都为新知识和新技术更好地在企业间溢出,进而推动经济更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2)异质性产业间的良性互动提升企业生产效率。根据Jacobs外部性理论,异质性产业间的知识溢出效应往往比单一产业集聚时更加显著,生产性服务业与高技术产业又都属于技术、知识密集型产业,两者在协同集聚、交叉融合的过程中,产业专业化分工水平不断提升,有助于深化产业融合程度,更容易产生突破性的技术创新,进而不断促进集聚产业生产率共同提升,增强协同集聚区在面对外部市场环境变化过程中的竞争力。
(3)产业协同集聚推动绿色经济发展。在合理集聚水平以内,由于异质性产业间较强的产业关联和贸易沟通,产业协同集聚更有利于劳动、技术、资本等要素资源集中合理利用,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同时也利于废弃物集中处置,通过构建绿色循环利用体系,扩大经济共生效应,促使经济绿色化发展从而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
除上述积极因素外,一些消极因素会导致产业协同集聚抑制生产效率的提高。一是当产业过度集聚时,集聚要素过多产生拥挤效应。当过多的要素资源向同一地域集聚时,劳动力、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可能发生资源错配,产生规模不经济效应。另外,产业协同的过度集聚可能会恶化集聚区的资源环境,造成交通拥堵、环境污染加剧等问题,从而阻碍经济发展质量的提升。二是路径锁定带来的挤占效应。生产性服务业和高技术产业的协同集聚,会同时吸引大量生产要素的汇聚,发展到一定阶段可能会产生路径锁定效应,使得新技术不能快速被其他产业吸收,同时还会对其他地区的资源产生挤占效应,阻拦了其他地区经济质量的提升。三是沉没成本。沉没成本的存在致使一些低生产率或者高污染的企业无法轻易退出产业协同集聚区,进而降低产业整体的生产效率。
2.2 协同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产业协同集聚可以通过下列路径对产业结构升级发挥正向作用:产业的协同集聚使得高技术产业和生产性服务业这两种互补性的产业在协同发展的过程中由于知识溢出,碰撞出新知识、新技术,新技术的诞生在两产业的运用中不断降低产业的生产成本。两产业不断互补、融合、共同成长,产业规模和产业质量不断提高,实现产业结构的升级。生产性服务业在高技术产业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将自身专业的服务提供给高技术制造业生产链的各个环节中,提升高技术产业的生产效率,促使产业向更高技术含量和更高附加值的方向发展,产业链的高级化最终推动产业结构不断高级化。但是,产业结构也可能由于无效率的产业协同聚集或者产业路径被锁定在低端价值链等情况导致其无法提升高级化水平。最后,产业协同集聚水平也会因为地域不同存在差别,部分地区可能由于产业规模不够大、产业协同程度不深导致协同集聚外部性不能得到有效发挥,从而无法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2.3 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作用
产业结构升级就是资源从低生产效率部门流入高生产效率部门,使得资源配置更合理的过程。一方面,产业结构高级化对经济发展质量水平的提高有积极作用。产业结构高级化通过促进劳动、资本等要素向高附加值部门流动,实现各经济部门之间生产要素的均衡配置,减少各经济部门在协调时产生的摩擦,促使经济在和谐的社会环境中平稳运行。同时,产业协同程度的加深也会提高生产效率,促使产业结构适应社会需求并且和要素结构逐渐趋于协调,进一步提高社会整体资源利用效率,从而推动经济发展。另一方面,产业结构高级化对经济发展质量可能有消极作用。部分地方政府由于过度追求发展第三产业,导致生产要素错配,与地方经济的现实情况相违背,阻碍了经济的健康发展。第三产业的过度增长还可能带来环境污染加重,降低绿色经济增长水平。另外,产业结构升级的进程易受人力资本结构等因素的影响,这给产业结构升级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带来了不确定性。
3 研究设计与数据说明
3.1 计量模型设定
3.1.1 基准回归模型
为了分析产业协同集聚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本文构建面板数据模型如下:
其中i代表地域,t代表时间。被解释变量GZL表示经济高质量发展程度,核心解释变量CO表示高技术产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集聚水平,control为控制变量。
3.1.2 中介效应模型
为了揭示在产业协同集聚促进经济发展质量提高的过程中,产业结构升级是否起到中介作用,本文参照温忠麟等[18]的方法构建了中介效应模型,具体如下:
中介变量SH表示产业结构升级,本文采用逐步回归法对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同时用Sobel-Goodman与Bootstrap检验法来增强结果的可信度。
为了从动态角度考察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作用,将一阶滞后的被解释变量纳入模型中,建立动态面板模型如下:
3.2 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
3.2.1 被解释变量
经济高质量发展(GZL)。本文借鉴胡德顺等[19]构建的经济高质量发展综合指标。被解释变量的测算:测算经济高质量发展综合指数的方法有因子分析、主成分分析、熵权法等,本文选择熵权法这种客观赋权的分析方法来测算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
3.2.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是产业协同集聚水平(CO)。参考汤长安等[20]的测度方法,构建产业协同集聚指数如下:
3.2.3 中介变量
3.2.4 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的相关研究成果,选取投资规模、政府干预程度、人力资本水平和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作为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控制变量,具体测度方法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3.2.5 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选取中国2009—2019年28个省(区、市)(不包括香港、澳门、台湾、西藏、青海和新疆的数据)的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原始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中国第三产业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局官网数据、各省统计年鉴及各省统计公报等,缺失的数据用插值法补充。为了降低时间序列数据中多重共线性、异方差等因素的干扰,需要对全部变量取对数。实证前,为了避免伪回归,提前进行了多重共线性分析及平稳性检验,方差膨胀因子均小于10,不存在多重共线性,且变量皆一阶单整通过了平稳性检验,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2。
表2 变量的描述统计
4 实证分析
4.1 基准回归分析
表3呈现了产业协同集聚与经济高质量增长的实证结果。第(1)~(3)列使用了最小二乘(OLS)法、随机效应(RE)和固定效应(FE)对模型(1)进行回归,样本使用的是全国数据。第(4)~(6)列则是采用固定效应(FE)对东中西三大区域数据分别进行回归。
表3 产业协同集聚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依据回归第一列至第三列的结果,可以看出lnCO的回归系数都是正数,仅是系数大小有所不同,该结果符合上文的理论预期。接着用LM、F检验和Hausman检验,确定固定效应更适用于本文的数据。依据回归(3),产业协同集聚水平每提高1%,经济发展质量便能提高0.262%。其余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均合乎理论假设,投资规模、人力资本水平、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分别在5%、10%、1%的显著性水平上存在正向影响。即投资规模每扩大1%,经济发展质量提升0.066%;人力资本水平每提升1%,经济发展质量提升0.411%;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每提高1%,经济发展质量提升0.293%。政府干预程度的回归系数合乎预期但系数并不显著。
从回归(4)~(6)可以发现,产业协同集聚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在东中西部的效果都是显著的,这与全国面板数据得出的结论相同。系数相近,说明产业协同集聚对经济发展质量影响不随区域异质性变动。从控制变量来分析,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固定资产投资都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这主要是因为投资规模的扩大能增加社会资本存量,充足的资本存量为经济发展提供支撑。政府干预程度对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质量表现出显著抑制作用,对东部和中部作用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西部地区政府对经济的过度干涉,导致资源错配,进而抑制了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西部地区的人力资本水平对经济发展质量的促进作用不显著,东部地区特别显著,这主要是因为东部地区人均教育年限相较于中西部地区显著较高,西部地区受教育水平较低造成的,东部地区高级化的人力资本更容易产生知识外溢和技术进步,从而为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带来动力。中部和西部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的提升能显著提高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但东部地区存在不显著的抑制作用,原因可能是东部地区在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方面已处于较高水平,而近几年中西部不断加大投入在基础设施建设上的资金,因此中西部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的提高可以显著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4.2 中介效应分析
本文采用逐步检验法来验证生产性服务业和高技术产业协同集聚能否通过产业结构的高级化间接促进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表4为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检验。
由表4可知,两产业协同集聚水平的提升对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和产业结构的高级化都具有正向作用。在回归(6)中引入中介变量产业结构升级后,协同集聚水平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系数下降了0.033,说明在产业协同集聚水平提升促进经济高质量增长的过程中,产业结构高级化确实发挥了中介作用。为了提高中介效应存在的可靠性以及测算产业协同集聚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有多少是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实现的,通过Sobel和Bootstrap检验法对中介效应再一次进行验证,检验结果都是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显著。其中,中介效应大小为23.36%,即两产业协同集聚促进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有23.36%是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间接实现的。
4.3 异质性分析
表5 中介效应异质性检验
但是,在对西部地区进行Sobel检验时,发现西部地区Sobel、Goodman-1、Goodman-2的Z值均不显著,进行Bootstrap检验时,进行的Bootstrap抽样次数为500、1000、2000次,95%的置信区间均包含0,系数乘积显然为0,这说明西部地区的产业协同集聚促进经济发展质量水平提高时,产业结构高级化并未在其中起到中介作用。这可能是由于西部地区的产业分布长期不合理,资源未能得到有效配置,产业结构失衡导致西部地区的产业协同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促进作用无法有效发挥,进而导致西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不明显。
5 结论和政策建议
本文首先对相关论文进行文献梳理,总结概括出产业协同集聚、产业结构升级对经济发展质量影响的理论作用机制。然后运用固定效应和GMM模型检验其直接影响机制和间接传导机制,并进一步分东中西三大区域进行检验。主要研究结论如下:①高技术产业和生产性服务业协同集聚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显著正相关,即提高产业协同集聚水平有利于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②产业协同集聚水平提升可以促进产业结构高级化,而产业结构高级化与经济高质量增长也显著正相关,产业协同集聚能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间接地促进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③产业协同集聚促进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没有明显的区域异质性。但产业结构升级在其中起到的中介作用有明显的地区差异性,东部和中部地区的产业结构高级化在协同集聚促进经济发展质量提高的过程中具有显著的中介作用,但西部地区的中介效应不显著。
根据结论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提高异质性产业集聚水平、加强产业协同深度。首先,对于单一产业专业化集聚程度较低的地区,当地政府可以通过政策引导、投资补贴等方式吸引互补的异质性产业在该地集聚;对于集聚水平较高的区域,应更加注重产业集聚的空间布局是否合理,避免过度集聚引起的拥挤效应。其次,利用生产性服务业和高技术产业在产业链上的关联性以及知识密集型产业这一共性,借助传统和新型的基础设施,如大数据、物联网等来加强两产业间的交流和融合,促进高技术产业从生产型制造业向生产服务型转变,加深两者之间的协同集聚程度。最后,建立高技术产业和生产性服务业一体化的产业政策体系,提高政策实施效率。
第二,最大化协同集聚水平提升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正向促进效应,进而加强产业协同集聚对经济的提质增效作用。一方面,各地方政府应鼓励跨产业的技术合作和学习,强化产业协同集聚水平的提升带来的经济正外部性。另一方面,由于各区域资源禀赋和产业发展的差异,政府应充分考虑产业集聚和产业发展区域异质性,因地制宜地制定相关政策。对产业布局不合理的地域,政府应以优化资源配置、调整产业结构为主。在此基础上明确具有发展优势的高技术制造业,鼓励与之互补的生产性服务业在同一地域协同发展。对于产业发展已经陷入低端路径锁定陷阱的地区,政府必须发挥跨区域协调能力,不断提高技术、知识在产业中的投入比例,从而改变路径依赖,促进产业结构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