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尽头
2021-02-22冯旻悦
小布尔向往着村庄外面那条铁轨的尽头。他常常趁着傍晚的暮色,摸索着爬到山坡上,远远地望着那消失在尽头的铁轨。偶尔,有辆吭哧作响的火车路过,喷着布满黑粒的浓烟,还不忘幽怨地鸣叫上一声。只是,火车上装的不是旅客,而是数不尽的煤炭和黑铁。
这条铁轨对小布尔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至于为什么,他也没想清楚。或许是因为母亲曾告诉他,父亲是乘着一列火车出门旅行的。
可是,他从未见到一辆运人的火车经过。
那是云彩斑斓的一天,云朵轻描淡写地描绘着夕阳的艳丽。小布尔慵懒地倚在小土丘上,微风荡漾着小草,挠得他的手臂直发痒,他又在等火车了。
远远地,火车吭哧吭哧过来了,小布尔发现驾驶室的门口站了一个人,正挥舞着帽子。
这是小布尔第一次看见火车司机,那个人还在和他打招呼。他穿着破旧的军人制服,拼命摇着帽子,似乎对这个短暂经过的地方满怀深情。
小布尔立刻站直了,像模像样地回了个军礼,然后朝那个激动的人挥了挥手。
那人将帽子扔了过来,棕褐色的军帽被抛向了小布尔站着的这片大地。这是一顶破旧不堪的帽子,帽檐已经磨损,还夹杂着煤炭屑。
火车过去了,去了远方,还在战争的远方。
小布尔久久凝视着铁轨的远处,直到最后一丝亮光也掉进了地平线的下方,才带着军帽回家了。
看到那顶军帽,母亲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将它洗干净,又还给了小布尔。
一晃又是一年,小布尔成年了。村子似乎一如既往的宁静,又似乎一点也不宁静。每到夜晚,总能听见炮声,很远,但又不远。
直到一天,铁路上的火车停下来,卸下一整车的人,有活人,也有死人。
火车停靠在小布尔常去的那个小山坡旁,衣衫褴褛的人鱼贯而出,他们的衣服上沾染着煤灰,脸上沾染着泪,身上沾染着血。还有好多人,是被担架抬出来的。
村民们都来了,小布尔的母亲也来了。她脸色苍白,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到她看到了那个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
她凝视着那具没戴军帽的身体,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
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母亲压抑而悲切的咽泣声。有个军人抚摸着小布尔头上的帽子,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们的英雄,那位是老布尔,一個优秀的同志。”他思索了一下,“孩子,等一些无法继续战斗的人在这里留下,我们就要走了,你来吗?”
小布尔愣住了,他看向那段铁轨,那是他一直向往的铁轨的尽头啊,尽管他并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埋葬的那个人,他知道了,是他的父亲,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的父亲,终于旅行回来了。现在,他也要去旅行了。
母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那个旧军帽檐上缝补了几针,那个磨损的“大”字变成了“小”字。
小布尔上路了,乘着那列拥挤的火车,是老布尔乘过的火车啊。他望着那片山丘,他曾经停留的地方。现在,他要去铁轨的尽头了。
冯旻悦:江苏省南京市第十三高级中学高二(7)班学生
编辑 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