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有两种滋味
2021-02-22陈艳平
陈艳平
那一年是1985年。我9岁,正上小学三年级。父亲工作到农历腊月廿八才回家。晚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过年的菜谱。
我忽然想起中午时,隔壁龚奶奶炖了藕,她的孙女把藕穿在筷子上,想吃的时候随时咬上一口,像握着一串珍宝。我眼馋嘴也馋。
我脫口就说我要吃藕。话一出口,我就为自己的莽撞懊恼。我们村虽然在湖区,却没有藕塘,挖藕要到河对岸的隔壁村。村里的壮劳力大都三五人结伴而行,天未亮便早早过河,再约好返回的时间让船夫来接。何况现在都已经过了挖藕的时节了。很少会有人在除夕的前一天出去挖藕。
听了我的话,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后,屋前屋后都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 我问母亲, 母亲淡淡地回了我一句: “ 挖藕去了。”
那一天我们几姐妹都很默契地老老实实地跟在母亲身后忙碌,为第二天的年夜饭做准备。
冬日光阴短,黑得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把饭菜放在锅里,然后跑到河边央求船夫再等一等。如果没有船直接过河的话,父亲要绕道十几里路才能回家。
一等再等,父亲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夜色越来越深,河风也开始肆虐。船夫无奈地表示不能再等了,因为他也要回家过年。
母亲步履踉跄地回来,坐在堂屋的火堆旁,火光忽明忽暗。家里的小黑狗,一有动静就站起来摇尾巴,门一次次被打开,风一次次灌了进来。全家人都在沉默中等待着。
终于门外响起父亲的声音,我们雀跃起来。父亲进门就放下担子,脱下防水服,一屁股歪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父亲显然累坏了,脸上溅满泥巴,身体几乎被冻透,把手放在火上烤一下,火苗都怕那份寒气,斜逸着躲开。等父亲缓过神来后,母亲示意我们去睡,她陪伴父亲。
次日早上醒来,母亲把藕切了滚刀块,用腊肉骨头炖了一大锅。吃年夜饭时,母亲给我盛了一大碗藕。我低着头,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软糯香甜。
父亲没有给我们说过那次挖藕的经历,我们谁也没有问过。直到前几年看《舌尖上的中国》,有一个篇章介绍挖藕人,腰弯成弓,在泥水里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我才对父亲当年挖藕的辛劳,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认识。
周燕摘自《智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