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愿你拔节生长

郑华蓉

仲春时节，田野上的花格外热闹。

家访路上的我，却格外忧虑，繁花满眼，无心欣赏。

这次去家访的学生小哲，在校是“独行侠”，热衷于网络游戏。这段时间都是线上教学，但这孩子从不上网课，电话又打不通，处于失联状态。

家访的路，七弯八拐;我的心，七上八下。

忐忑不安中，终于来到小哲家门前。

他家是一栋三层的旧楼房，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正热热闹闹地开着串串槐花，槐树下有一大群鸡鸭鹅在慵懒地晒太阳。坐在门前的小哲一见我，抱起侄女就进屋，然后关紧大门。

站在门口的我，既不能进又不能退，怎么办？

“小哲，老师不是来检查作业的，也不是来批评你不上网课的，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的。”说完后，我在门口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不见面不罢休的姿态。

彼此就这样僵持。半小时后，小哲“千呼万唤始出来”。

那天，温度逼近28℃，我穿的是中袖衬衣，但小哲穿的是厚厚的黑色羽绒服，还戴着羽绒服的帽子。

我拉他坐下，从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递给他和侄女。

当他伸手来接巧克力时，我看到了脏兮兮的指甲，还有袖口上明晃晃的污迹，疼惜之情涌上心头。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穿薄一点的衣服？你看，额头都汗湿了。”我边说边摘下小哲的帽子，他的头发已经齐肩，油腻且凌乱不堪，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涣散。

“你父母呢？你平时怎么吃饭？每天啥时睡觉？”

“爸妈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劳作，我平时就做鸡蛋炒饭或者煮面条。至于睡觉，没有固定的时间，游戏玩累了就睡。”

这样的处境，给他讲大道理是无用的，必须从解决实际问题出发。

“那这样，我来看管小侄女，你去洗个澡，换一身薄一点的衣服，然后我带你去理发。”我催促道。

一个小时后，来到理发店，师傅给他理了个帅气的发型。

小哲羞涩地笑了，和这四月的春光相应。

回家的路上，他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老师，你知道不？我在网上发现了一份高薪工作。”小哲很兴奋地告诉我。

“什么工作？”

“就是潜水员，据说蛮赚钱的呢。”

“潜水员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的，我记得你在校时大课间都不参加，说不能做激烈运动。想做潜水员，得从提升身体素质开始。怎样提升身体素质呢？最起码要有规律的生活，有意识地加强体能训练。能做到吗？”

“虽然很难，但我会尽力做到。如果我忘了上网课，您就给我打电话。”他把新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日子如期前行，小哲按照我们的约定开始上网课，还发来他在乡间小路跑步的视频，还有他自己做的营养餐，还破天荒地传来完成的作业。

我赶紧点赞，并纠正作业中出现的错误。

半个月后，我依然穿过开满鲜花的田间小路，来到小哲家。

大门敞开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槐花仍然在怒放，鸡鸭鹅仍然在槐树下慵懒地晒太阳。

穿得齐整的小哲，泡好了茶，在等我。

先检查作业，虽然和良好的标准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能认真完成作业就是进步，值得表扬。

拿出给他准备的书《哈利·波特》和一套夏天穿的运动服，那运动服是红白拼色，很阳光。

小哲很喜欢，我趁机对他说，把自己收拾干净，多读书，比网络游戏有意思多了。

是的，跑步时才发觉乡村的春天特别美：第一次看见老楝树开出的淡紫色花;第一次发现金银花的花蕊真像一根根金针银针;第一次聆听布谷鸟忽左忽右忽东忽西的叫声，就是不知道它到底藏在哪儿……

乡村的美，不仅养眼，还养胃呢。你上网查查槐花饼是怎么做的，你能不能试着做一做呢？然后把做的过程写下来就是一篇好文章，如果配上拍的图片，就是图文并茂的美文呀。老师很期待。还有，如果你能和前两个星期一样，坚持上网课、跑步，半个月后，我再送给你一本《平凡的世界》。读了这本书你会发现，我们身边仍然有诸多的孙少平孙少安，只需些许微光碎暖，他们就拔节生长。

半个月后，我如约把《平凡的世界》送到他手中。这次见面非常有意思，他先端出早准备好的一盘槐花饼，吃一个，香香的;再翻出他做饼时拍的图片，美美的;最后拿出他写的文章，虽然还有错别字，表达也不流畅，但是，有真情有实感。

结尾他写道：赏槐花，摘槐花，做槐花饼，真是愉快美好的一天。

他能感受愉快美好，这个变化让我特别开心。而且他的眼神明亮清澈，和那个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双眼通红的小哲，已判若两人。

分別时，小哲特意从菜园里割新韭、划蒜薹，送给我。

就这样，每半个月，我和小哲见一面，直到开学。

开学第一节课，一进教室就看见小哲，穿着的正是我送给他的那套红白拼色的运动服，干净齐整的他，明眸皓齿的他，正在认真预习课文，是青春少年的神韵。

师爱是什么？就是学生在茫然无措时，还能感受到微光碎暖。这微光碎暖，让他领悟善，品味美，拔节向上。

编辑 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