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研究的万花镜
2021-02-21徐丽芳
徐丽芳
摘要:阅读是一种个人化的认知行为,但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人群和社会的文化活动和现象。阅读首先是一种精神活动,但其所倚赖的生理基础和其所伴生的消费活动都是物质维度的;阅读是社会成员自组织的利器,但也是开展社会控制的有效手段。《阅读社会学》一书从社会学视角研究阅读,深入、系统地揭示了阅读作为一种复杂人类活动所具有的丰富维度。
关键字:阅读 阅读社会学 认知 文化消費
阅读是人类通往精神和意义世界必经的关隘,也是徘徊往来、纵横驰骋于这个与物质世界平行的虚拟世界的舆马舟楫。这个世界与人们身处的大千世界、紫陌红尘一样丰富多彩、变幻莫测,而阅读作为其间的工具和手段,在多样性、丰富性上不遑多让。《阅读社会学》一书让读者透过社会学的万花镜,看到阅读作为一种错综复杂的人类社会现象,相反相成、对立统一的各种向度和表现。粗略地说,阅读既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既是自组织的也是社会控制的。
一、阅读:个人和社会的视角
阅读是颇为个人化的行为。在中国其一直被视为文人墨客专属的风雅之事,如倪文节公所言:“松声、涧声、山禽声、夜虫声、鹤声、琴声、棋子落声、雨滴阶声、雪洒窗声、煎茶声,皆声之至清,而读书声为最。”而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实际上是说不同读者因为生活经历、兴趣爱好、受教育程度等的不同,对同一个文本的艺术形象会有不同解读,强调的是阅读感受的个人化问题。讲到阅读偏好,更常常有人援引西谚“谈到趣味无争辩”,而拒绝对读书相关的高下、雅俗、有用无用的指指点点。
但无庸讳言,阅读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人类群体、社会的活动和现象。就像《阅读社会学》指出的,阅读是一种社会交往方式。19世纪中期,很多美国人阅读杂志小说的动机是获得谈资以方便社交。就像科尔顿所言:“有些人为搜集谈资而读书,这些人占读书人的大多数”。而成为读者,是现代人的社会权利和责任。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图书宪章》第1条就明确规定:“每个人都有阅读的权利,社会有责任保障每个人都有机会享有阅读的利益。”阅读同时也是社会身份和社会地位的标志和象征。从公元前2000年前后巴比伦的达官显贵、埃及的法老国王、古印度的高等级社会阶层到17世纪法国的特权阶层,读写能力和阅读行为都是重要的社会分层和区隔标准。现代社会虽然逐渐普及阅读,但是仍可通过阅读相关的状况大致判定不同读者的社会地位、职业类别、家庭收入、自身修养等方面的差别。而从宏观角度来看,阅读是社会历史文化积累与传递的非常通道,因为就像俄国作家赫尔岑所说“人类的全部生活都依次在书本中留下印记”。此外,阅读也是提高人口质量的重要途径,以色列、德国、日本国民都酷嗜读书,其国民也相对地对人类做出了较大贡献。同时,就像《阅读社会学》指出的:一个社会阅读的深度和广度“既能体现该社会对人类文化的接受、吞吐能力,消化、创造知识的潜能,又是测量这个社会文化程度的重要标尺,还是社会进步的基础”。
二、阅读:物质和精神的维度
阅读诚然是一种精神活动,是一种从书面语言和其他书面符号获取意义的社会行为、实践过程和心理过程。其本质是理解文本,学习文本,然后构建新文本。同时,阅读亦是使精神生活丰盈、美好的必要条件之一。苏轼《记黄鲁直语》曰:“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培根则说:“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长才”。而且不同的阅读活动有不同的功用,“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道德使人有修养,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同时,阅读亦有其扎实的物质基础和表现。首先,阅读的发生均有其生理基础,即先由眼睛感知文字等符号,然后将信息通过神经传至大脑,再通过大脑视觉中枢、言语听觉中枢等协同进行复杂的分析、综合活动以理解当前信息,并根据特定方式进行大脑的编码、储存。美国埃默里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读完一本好书后,人的大脑会发生实际的、可监测的积极生理变化,并且这一变化会持续至少5天。而非智力原因的阅读障碍往往是大脑结构异于常人,或神经与器质性损伤等原因造成的。其次,阅读作为一种文本消费过程,不仅涉及文化、精神内涵的消化、吸收,同时也涉及对作为“物”的文本的消费。而正是由于阅读涉及的物质消费,许多国家和地区通过法律规制等为国民阅读提供切实的物质保障和制度支持,如将国民阅读经费纳入财政预算,免费提供读物,提供公共阅读场所、阅读设施和阅读资源,等等。而在经济和产业发展的意义上,阅读的这个维度拉动了满足人们文本需要的产品和服务的生产、分配和交换,从而形成阅读的社会产业。这个产业在全世界的许多国家日益成为国民经济重要的组成部分。
三、阅读:自组织和社会控制的手段
阅读还是一个社会自组织的利器和主要手段。其主要表现形式之一,是各种以阅读为纽带的诗社、文社、读书会等。一般认为1902年瑞典奥斯卡·奥尔森创立的“学习圈”是世界上最早的现代读书会。但就阅读自组织实为志趣相投者以书籍和阅读为纽带的集会、交流而言,其在世界各国的发展有着更为久远的历史。我国早在《礼记·学记》中即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陶渊明亦谓:“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中国文人向来有志同道合、意气相投者集会结社的传统。这种文人阶层或吟风弄月、赋诗作文,或揣摩时文、交流心得,或结伴出游、宴饮赏乐的自组织活动自魏晋南北朝开始萌芽,经历宋元的发展在明代达到顶峰,至清朝开始衰落。而近代随着图书馆、阅报所、民众教育馆、民众学校等公共文化机构兴起并纷纷举办各种读书会,如1931年江苏宜兴县图书馆成立宜兴县立图书馆读书会、1934年浙江流通图书馆成立均益读书会等,遂使对阅读有兴趣的普通民众亦有机会加入各种读书社团和阅读活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随着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提高,各种依特定读物、特定主题、特定读者群体、特定机构、特定地区而生的读书会如“日本《红楼梦》读书会”“音乐晚茶读书会”“红领巾读书会”“金融博物馆书院读书会”“华夏医学读书会”等蓬勃兴起。它们在政府机构和政府职能鞭长莫及的地方,发挥着文化认同、社会整合和公共域构建等功能。
而与此同时,由于社会阅读活动对个体思想和行为具有特殊的影响和作用,因此,这往往也是开展社会控制的有效途径和手段。《阅读社会学》认为,阅读社会控制的内涵是社会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以强制或非强制的手段对其成员的阅读活动加以规定或影响,目的是使阅读活动系统规范化,从而维护社会的正常秩序——这也是阅读社会控制的必要性和正当性之所在。此外,笔者梳理了阅读社会控制的内容和类型,包括:对读者阅读活动权能的社会控制;对阅读内容和阅读资源的社会控制;对阅读文本生产、传播、消费各环节和各领域的控制,等等。其中,笔者特别探讨了阅读领域的“反控制”,如古今中外官方越是查禁某些读物,其越能在地下流行乃至出现洛阳纸贵、一书难求的状况。更深一层则是,书籍本身就代表秩序——不管其为创作者、生产者所预设,或为权威人士、机构所强加,或出于认知和阐释的需要,并表现为一套限制、义务、规矩或名分。但是,总有读者试图打破甚至颠覆其中的秩序,从而达成“反控制”的目的。
阅读是一种迷人的活动,其可以作用于个人的情感、理智、修养;也可以形成、形塑一时甚或一代的文化、精神偏好和趣味;还可以影响国家和社会的文化、经济、政治面貌与走向。而《阅读社会学》的问世,为所有对阅读感兴趣的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了一副“新眼镜”,可用之灵动而不失严谨、科学地观察和领略阅读的万千气象。
作者系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数字出版研究所所长、教授
参考文献
[1][新西兰]史蒂文·罗杰·费希尔.阅读的历史[M].李瑞林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2]蒋萌.全民阅读中的社会自组织研究[D].南京:南京大学,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