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策略对杨柳青年画发展的启示

赵康林

（天津理工大学 艺术学院，天津 300384）

中国年画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在劳动生产中不断积累、沉淀下来的一种情感符号，它蕴含着深厚的文化积淀，是中国民俗文化艺术的代表之一。作为首批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杨柳青年画是中国著名民间木版年画，与苏州桃花坞年画并称“南桃北柳”。杨柳青年画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文化内涵。但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杨柳青年画遇到了发展的瓶颈。如何保护这一文化遗产，并使其发挥应有的文化价值，是值得人们认真思考的问题。波普艺术是西方近现代工业化社会的产物，是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和大众传播媒介的繁荣而发展起来的艺术形式，是一种大众性的、流行的文化艺术。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波普艺术家为了将波普艺术更好地融入大众生活，于是将波普艺术转化为一种文化策略，即波普策略①。从这种意义上讲，这种策略是时代特色的产物，它有利于将文化与大众生活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诸多事实表明波普策略可以促进大众文化艺术发展。“从一开始便理解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整个艺术发展史中不是技术熟练程度的发展史，而是观念和要求的变化史”②。本文试图通过对杨柳青年画与波普艺术的对比分析，期冀借波普艺术与波普策略的成功之处，为探索杨柳青年画的创新与发展提供一种新思路。

一、杨柳青年画发展面临的困境及原因分析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年画逐渐失去活力，天津杨柳青年画也是如此，销售量大幅下滑，出现了衰退的景象；创新发展严重不足，创作方式和经营方式也没有突破性进展；传承者和继承者越来越少，创作队伍日渐式微，面临后继无人的境地③。出现这种困境的主要原因，首先是由于传统节日的符号性衰落，导致大众群体对传统节日的忽视，从而也忽视了伴随节日而衍生的相关传统文化艺术产品。一些大型城市的人们在春节期间甚至都不贴对联，因而年画的张贴更是可有可无。其次，从题材角度而言，杨柳青年画的内容由多样性题材转向单一性题材。戏曲题材成为杨柳青年画的主要表现方式④，而这些戏曲由于时代的变迁而导致自身的衰落也势必影响年画的销售与发展。现在市场上出现的多为寓意吉祥的较为单一的题材内容，如“连年有余”等。再次，传播媒介由单一性转向多样化。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大众文化艺术的视觉表现途径由最初的纸张传播被电视、网络、多媒体、短视频等高科技介质所替代，年画的纸媒介载体受到冲击。最后，城镇化进程加速了年画的销售区域的缩小。我国城镇化进程步伐的不断加快，使农村原有的生活方式发生改变，因而很多习俗也随之改变，在大时代变革下年画受到冲击而即将消失。

二、波普艺术的盛行与波普策略

波普为Popular的缩写，意即流行艺术、通俗艺术。Pop这个词是1954年英国艺术评论家阿洛威首先提出的，用来指称由大众媒介制造和传播的流行性文化艺术。英国画家查理德·汉密尔顿曾把波普艺术特点归纳为：普及的（为大众设计的）、短暂的（短期方案）、易忘的、低廉的、大量生产的、年轻的（对象是青年）、浮华的、性感的、骗人的玩意儿、有魅力和大工业式的⑤。波普艺术萌发于英国20世纪50年代初，后鼎盛于美国。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波普艺术诞生到其发展高峰，波普艺术顺应了欧洲及美国同时代的大众需求。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以及工业化大生产为背景，大众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提高，群体文化素养也有较大提升，个体追求独立和思想多元化，导致大众文化思想出现一个相对空缺的状态。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波普艺术孕育而生，使得艺术由精英群体走向社会群体。从代表人物安迪·沃霍尔到汉密尔顿，从波普艺术和大众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使波普艺术的平面化变得更加商业性，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吉斯·哈林将波普艺术有意识经营成一种文化消费的策略，以及在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前十年的日本艺术家村上隆等艺术家，将波普艺术特色变得更加策略化⑥，这些行为，既符合了时代需求，也满足了大众群体一定的精神需求。整个过程使得波普艺术在融入到大众生活的方方面面的同时，也上升成为既有文化意义，又有经济价值的一种策略行为，波普策略孕育而生。

三、杨柳青年画艺术与波普绘画艺术的异同

据考证，天津杨柳青木版年画产生于元末明初。作为通往首都北京的南北水路漕运枢纽，杨柳青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其南来北往的商家客户，促进了当地的经济的发展，随着人口和商铺的不断增多与发展，反映大众艺术生活的杨柳青年画也随之产生。杨柳青年画与波普艺术虽然产生时间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内涵不同，但是两者都是为了满足当时大众的精神生活，它们既是一种文化方式也是一种经济形式，因此二者之间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以参考与借鉴，故而对二者的异同点进行分析比较。

（一）相似之处

1.波普艺术和杨柳青年画的对象都是以大众为主要群体的通俗艺术，创作的对象和消费的对象多是普通的大众。

2.都具有鲜明的时代性，突出实用价值导向。年画创作和生产主要满足群众节庆和驱魔避灾、讨吉祥的需要，是以实用为导向的。杨柳青年画在不同的阶段会根据当时的风土人情和群众爱好进行一些创新，虽然这种创新有可能是局部的、缓慢的，但也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波普艺术中很多创作符号和元素直接取材于现实，比如罐头、名人头像等，与时代紧密相连。其艺术服务于大众，是通俗的艺术，实用倾向明确。

3.早期的创作技法都受到版画的影响。基本都采用套印手法，既可以进行一定的批量生产，同时又有一定的个性化定制。

4.格调上色彩鲜亮明快、主题突出，都是以所处时代的潮流趋势为目标和特色。

（二）不同之处

1.主题意涵不同。波普艺术强调即时性、短时性、易忘性和流行性，与消费文化紧密结合，以完全的实用主义为基础，不太考虑深层的文化价值。杨柳青年画虽是以大众喜闻乐见的题材为内容，但包含一定的哲学思想和文化底蕴，具有美好情感的传承或劝诫性，每一幅年画都具有一定的约定俗成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2.创作方法不同。杨柳青年画以中国画绘画方式和版画雕刻为主，以刻与绘相结合的“木刻彩绘”手法⑦，具有一定的手艺性特点；波普艺术表现方式多样，有拼贴、卡通绘画、装饰性雕塑、丝网印刷等多种方式。

3.主题效果不同。杨柳青年画视觉效果相对完整，有一定的寓意和故事性；波普艺术以直白、视觉冲击为主，画面效果可以是局部的抽象性的，有一定的暗示性，但不强调完整性。

四、波普策略对杨柳青年画发展的启示

如今在欧美等发达国家，波普艺术的发展已经渗透到了各个领域，并且上升到一种策略行为。无论是建筑形式、媒体广告，还是服装造型、交通工具，在人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都能感受到在波普策略下其所带来的文化影响。杨柳青年画所面临的的困境，正是因为其在功能价值等方面没有与大众时代生活需求同步，而依旧保持着较为传统的“曲目”内容，暂时无法满足当今时代大众关注热点问题，以及热点背后所承载的时代特色和文化发展趋势的思考。因此需要借鉴波普艺术的发展方式，甚至是波普策略，将其作为一种突破传统“曲目”继而创新的思维方式。借鉴其发展价值，将自身进行适当的调整，使其更好地适应社会需求才是关键。当然，创新并不意味着抛弃传统优秀“曲目”，只是在保留原有价值的基础上，尝试如何与时代更加紧密同步，以其特有的艺术形式更加紧密地反映大众生活。

（一）顺应时代变化，丰富和拓展年画创作的载体

在波普策略的影响下，波普艺术充分地融入商业中，使得艺术更加紧密地参与到大众的消费生活中。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例如服装品牌ONLY、大嘴猴、A02等，这些服装的图案多夸张、怪异，还有艳丽的色彩装饰，此类服装得到很多年轻人的喜爱⑦；再如建筑装饰，以位于珠海市“长隆海上游乐园”附近的马戏酒店为代表。马戏酒店外墙就是以马戏的小丑、狮子等立体造型来进行装饰，室内色彩斑斓有趣，如同置身于马戏团里，其外部装饰和内部房间设计，使消费者仿佛身处一个如梦幻般的童话王国。以上这些建筑形式给人以清新靓丽、舒适、梦幻的感觉，以这种通俗的大众化艺术的美来感受生活的快乐，令消费者记忆深刻，其表现内容与时间、地点、事件紧密结合。当然由于其附属的内在价值的提升，以及制作成本的提高，使得酒店价格也随之攀升，从艺术形式到酒店文化价值的提升，形成了一个较为成功的策略方式。从市场的消费回馈可以看出，无论是时下流行的服装，建筑装饰，还是生活用品（从化妆品到鞋帽）等方面的产品，这些带有波普策略的商业模式得到了大众的广泛青睐，不仅提升了文化价值、促进了经济的发展，而且还有利于商家经济效益的提升。

时代的变化，要求当前应将杨柳青年画的载体进行适当的拓宽，将最初只适用于纸张的载体扩展到其他的生活要素中，杨柳青年画应当借鉴波普艺术及波普策略与商业发展互为辅助的逻辑关系，使年画更好地适应时代需求，成为大众精神生活的一个有益补充。因此需要其不断更新。当然载体在变化时，仍然可以保持自身特有的价值，例如保留木板雕刻这一特色，甚至部分绘画手法，只是从艺术思维上将二者作适当调整，然后通过电脑等科技手段辅助，将最终效果转换到其他新型载体中。这样既保留了手工韵味，又可以借用时代信息快捷的优势，将其艺术形式广泛传播到服装、家居、交通工具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样，一方面通过有意识的有策略性的计划，将年画充分地融入社会生活中；另一方面，与信息媒体行业充分结合，将杨柳青年画的传统图形与现代网络等手段相结合，通过现代科技手段为商业发展服务，既有利于经济效益，又提升了文化价值。

（二）创新年画题材和创作元素的多元化

1.杨柳青年画本身虽然具有地域性特色，但是其题材既要具有能涵盖较大范围的共性，又应当具有一定的地方特色。同时为适应大众心理需求的变化，不能只局限于“过年时表现吉祥寓意的画种”这种具有时间限制的、过于具体的题材画内容。毕竟过年对于中国人而言一年只有一次，这种状态不适应时代的快速变化。当然，随着中国传统节日不断复兴，传统假日也不断增加，其相关仪式与装饰品等方面却存在着滞后的现象，将杨柳青年画逐渐转换为代表中国重要节日的“节日画”，这样一方面延长了杨柳青年画的销售时间，扩大了创作空间，另一方面，也弥补了传统节日的不足，同时也有利于在节日促进商业发展。年画的所有设计题材仍然要保留其弘扬中国文化的价值与内涵，提升地域性城市品位与特色。

2.杨柳青年画也应该成为一些历史重大事件，尤其是利国利民表现科技、文化、对外贸易等带有明显时代符号的实践的宣传角色。

3.在保留自身艺术特色形式的同时，应当更多地考虑年轻的消费群体，只有更好地满足年轻群体的精神需求，才能更广泛地被社会主流群体所接纳。

（三）创新生产经营管理模式促进迭变升级

杨柳青年画由于沿袭的是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传承手段⑧，因而当遇到世界大环境相互融合的时代巨大变革时，其自身的调整力度往往不能及时跟进，因而导致不能很好地适应时代变迁。只有通过创新经营管理体系打破固有的局限，才能使其适应时代变迁。第一，提高创新人员的素质和创新能力，扩展群众的基础认知能力。在各级学校教育中渗透宣传传统年画的传承历史与特色，在高校艺术专业开设传统课程，尤其是有关杨柳青年画的工艺流程以及理论研究，分析比较波普艺术与波普策略；培训相关当地传承人，提高其设计理论水平。第二，加强地方政府的引导能力。例如在电视、网络、多媒体上加大对杨柳青年画的宣传，普及大众的认知。第三，与企业合作，尝试运用年画进行再设计，将杨柳青年画融入商业运作中，最终实现将大众杨柳青年画转化成杨柳青年画策略。

将杨柳青年画向波普艺术策略进行借鉴时，既要学习波普策略中有益的一方面，也要避免过于商业化而失去杨柳青年画中最重要的元素和文化价值。在强调将文化融入经济社会时，要考虑到两者结合的适度性，既不能只为了商业而牺牲文化价值，将文化冠以形式作为销售目的，也不应该将文化价值束之高阁，让它远离大众生活。既要保留杨柳青年画所特有的、主体的文化内涵和元素符号，又要改变不适应时代的一些次要因素。在这一点上，有计划有策略地进行统一规划是很有必要的。当然改进也可能促使杨柳青年画不再是“杨柳青年画”而变成其他新形式，但只要保留住杨柳青年画中最重要的文化内涵和关键形式就是保持了本色。

结语

事实证明一成不变的事物终将会被时代淘汰，只有不断跟进与变化的事物才能发展繁衍下去，像人类的基因传递一样，不同时期的人既有各自的时代特性，又有着整体的延续性。当然，一部分类型有可能转换成新的形式，但另一部分真正传统意义上的杨柳青年画，会保留而存活下来，两部分互为影响互为发展。如果单方面地强调通过政府政策性保护的外在“输血”是不够的，只有内在的“自我造血”系统的正常运行，才更能有利于杨柳青年画的生存与发展。总之，通过激活传统优秀元素使之更好地为大众服务，并创造精神与物质财富，增强中华文化的自我认同，提高民族的凝聚力和创造力，才是杨柳青年画传承与发展的真正目的。■

注释：

①王红媛.波普之路——从波普艺术到波普策略[D].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2005.

② 〔英〕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M].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08：44.

③邢宇皓.杨柳青年画 跋涉于濒危与繁盛[J].当代人，2008（06）.

④ 王树村.戏出年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⑤ 王红媛.波普之路——从波普艺术到波普策略[D].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2005

⑥ 〔日〕村上隆.艺术创业论[M].江明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⑦ 郭平.传统的承续与修复——访杨柳青年画传承人霍庆有[J].非物质文化遗产，2015（04）：74-80.

⑧ 黄旭涛.杨柳青木版年画的现代转型与遗产保护的思考[J].文化遗产，2013（03）：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