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往事

刘九如

元旦前，由电子工业出版社有限公司、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联合主办的《全联网标识服务》新书发布会暨全联网发展高端研讨会在北京举行。工业和信息化部信息技术发展司副司长王建伟、原国家信息化专家咨询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周宏仁、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主任曾宇、中国互联网协会副理事长黄澄清、互联网域名系统北京市工程研究中心主任毛伟、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总工程师李丽、中国工业互联网研究院总工程师张晓彤、北京交通大学工程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黄磊教授、北京邮电大学网络技术研究院马严教授、北京科技大学王志良教授等各路专家出席新书发布会，并参与研讨交流。

面对新老朋友，解读《全联网标识服务》新书出版的意义，我在主持发布会时情不自禁聊起一桩往事。

与罗伯特.卡恩见面

8年前，我在工信部电子科技情报研究所（电子一所）担任副所长，主管科研业务。记得2012年9月的一天，时任工信部软件与信息服务业司两化融合处的王建伟处长给我打电话，说有人介绍一位美国朋友，近期要来北京，想与电子一所进行业务合作，让我抽空见一下。不久，一位名叫羅伯特.卡恩（Robert Elliot Kahn）的美国老人，在其翻译孙洵博士的陪同下，来到北京石景山万达广场南侧的电子一所办公大楼，我便叫上一所下属信息化研究中心的周剑博士一同与他见面进行了交流。

老人非常健谈。他从参与发明TCP/IP协议开始，谈到通信与互联网的发展历程，进而系统地聊起当时已经非常火热的物联网发展前景。他认为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与应用，改变了人类的生活和工作。但这些刚刚开始，物联网技术推动世界万物互联，才是未来互联网更加难以想象的美好氛围。

罗伯特.卡恩博士强调，物联网是通过信息传感设备，按照约定的协议，把任何物品与互联网链接起来，进行信息交换和通信，以实现智能化识别、定位、跟踪、监控和管理的一种网络，是在互联网基础上延伸和扩展的网络。而通过物联网实现万物互联，首先需要解决信息的标识与解析问题。比如工厂中，要实现机器、设备、人之间的互联，满足机器与机器之间、物与物之间的数据交互，需要利用标识技术来对感知设备、产品、人等对象、终端、网络节点以及各类业务应用进行识别，并通过标识解析与寻址进行数据映射、转换，以获取相应的地址或关联信息。

于是他转入正题，向我们详细介绍和演示起他主持研发的Handle信息标识技术。他介绍，Handle系统是由美国国家创新研究所（CNRI，Corporation for National Research Initiatives）于1995年研发推出，主创人员就是罗伯特.卡恩博士。Handle技术主要应用于数字内容领域，为数字内容提供永久且唯一的标识与动态链接、定位的唯一标识符，从而为数字内容提供标识、解析和安全管理等。

他还介绍，Handle 系统作为国际上诞生较早的通用的信息标识服务系统，已经在全球注册和管理了超过10亿个标识符，已成功应用于数字图书馆和数据仓库、数字出版（DOI系统）、非正式出版物管理、科学数据管理、数字权益管理等领域；2010年被批准为ISO国际标准的数字出版领域的DOI系统就是Handle系统最著名的应用场景；DOI系统基于Handle 技术对数字内容的唯一标识符——DOI进行注册、管理和互联网解析。

罗伯特.卡恩博士介绍，他非常理解，国际社会对“Internet治理”极为关注，植根于美国的数字信息管理系统，令世界众多国家担忧，许多对开发和部署数字对象体系结构（DOA），尤其是标识符/解析机制感兴趣的国家和组织，都认为扎根于中立论坛的信息系统将是更好的选择。因此，他正在推动将Handle系统转让给国际电联（ITU），并将在瑞士日内瓦成立非营利性组织Handle 基金会（DONA Foundation），计划在全球各地设立Handle根系统管理节点（Multi-Primary Administrator，MPA），MPA之间的关系是平等、协商、共管，每个MPA均可以创建新的Handle编码，并有权对该编码进行管理。他殷切期望中国成为第一批经认可的MPA，由此期望与电子一所深入合作，希望电子一所联络推荐相关专家进入DONA基金会，在中国部署建立MPA，并推动Handle技术在中国各行各业的应用。

“擦边”决策

罗伯特.卡恩博士的一番介绍，让我联想到当时物联网应用的热潮和中国引领互联网发展需要构建的基础技术应用，以及网络安全相关问题化解的迫切性，基于自己的研究积累与直觉，我感到非常兴奋。随后又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罗伯特.卡恩博士不仅是美国著名计算机科学家、美国国家技术奖和图灵奖获得者，他还是TCP/IP协议的合作发明者，被称作“互联网之父”，也是美国“信息高速公路（NII）”概念的创立人，现任美国国家创新研究机构（CNRI）的主席，由此令我更加肃然起敬。同时，我了解到，罗伯特.卡恩博士确实是看到了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经济快速发展，尤其是互联网在中国发展取得巨大成就对世界的影响和贡献，面对中国如此庞大的广大网民群体，以及一波又一波对互联网的追赶浪潮，他以独特的眼光，敏锐的观察，清晰地意识到，最好的技术、最好的系统只有先得到中国市场的推广应用，才能更好地产生价值，形成广泛影响力。

经过调查，我还了解到，此前罗伯特.卡恩博士与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科技信息研究所就数字图书馆建设做过合作，推广Handle寻址技术的应用。但他认为这些机构，还没有充分认识到物联网发展、万物互联时代到来，信息标识解析技术的重要性。他看到电子一所当时正在深入研究工业行业数字化转型和信息化发展规划，了解到我正在主持对30多个工业行业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发展项目进行深入调研，正在组织起草制定信息网与工业化融合标准，由此与电子一所的合作意愿强烈。从各方面情况了解，罗伯特.卡恩博士的合作愿望是真诚的、可信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确实是很有意义的。

于是，我将此事马上报告电子一所所长，明确建议尽快推动合作。所长新到任，做事非常谨慎。他略一沉思，认为这涉及外事，与外国人打交道，要特别注意，没有工信部的批准，最好先不要深入接触，由此推脱不见。周剑博士便开始嘀咕：如果报工信部，不仅要准备充分的申报材料和论证报告，而且还要先得到业务司局批准认可，再向国际合作司打报告，等部领导批准。这个流程比较漫长，能否想办法先合作起来？我思考权衡了一下，对周剑博士说，打个擦边球吧，我是你的分管领导，你以信息化中心的名义将合作建议报给我，我来拍板批准，符合程序；你们以所里下属研究部门名义先与对方合作起来。由此，很快与罗伯特.卡恩博士达成了合作意向，后来又通过其翻译孙洵博士在华同学的一家企业法人---中数数码技术有限公司作为卡恩博士的代理，与电子一所签订合作协议，进一步规范了合作关系，从而促使Handle技术在中国工业领域，尤其是后来工信部组织实施的有关工业互联网的一系列项目中的深入应用。

倍感荣耀

既然明确合作，我马上与王建伟、周剑等研究商量，推荐中国互联网协会副理事长高新民老师去做DONA理事，参与Handle基金理事会的工作。高新民老师曾任国家信息中心主任，是我在《计算机世界》任总编辑时就熟识的老专家，德高望重，对信息化和物联网的跟踪研究非常深入，当时在指导电子一所研究人员开展信息化相关课题的研究。高老师与罗伯特.卡恩博士本来就有联系，了解情况后，认为与卡恩博士的合作、推动Handle技术应用确实有意义，但他说我怎么参与才合适呢？于是，王建伟主动去请示信软司领导和当时的主管部长杨学山，得到他们的支持，高老师便与罗伯特.卡恩博士直接联系，后来参与了2014年在瑞士日内瓦成立的DONA基金会的运作，并推动中国成为Handle服务联盟中第一个经认可的MPA（即Handle系统根服务节点），这是后话。

基于Handle 系统技术，2012年底我还与周剑博士等一同策划，向国家发改委高新技术司申报了“国家物联网标识管理公共服务平台”，我专程登门去向国家发改委高新技术司的伍浩副司长（现任国家发改委副秘书长）汇报，并亲自带队去项目招标现场答辩，促使电子一所成为国家发改委2013年国家高技术产业发展专项“国家物联网标识管理公共服务平台”参与单位之一。

2013年1月，工信部调任我到电子工业出版社担任总编辑兼副社长，离开了电子一所，但我还与周剑博士以及后来升任工信部信息技术发展司副司长的王建伟等保持密切联系，时刻关注着Handle 技术的推广应用情况。我非常欣喜地看到，在王建伟等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推动电子一所应用Handle技术，建成了“国家食品质量安全信息追溯公共服务平台”。促使伊利、完达山、三元、雅士利、辉山、明一等婴幼儿配方乳粉企业，率先应用Handle系统进行产品标识，其产品已面向市场全面推广。随后又采用Handle 系统推动了“医药行业全程信息共享示范系统”、“工业4.0信息服务平台”、“现代服务业共性关键技术支撑体系”、“食品全程透明供应链”等项目的建设。2017年11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化“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发展工业互联网的指导意见》，明确强调要“推进标识解析体系建设。加强工业互联网标识解析体系顶层设计，制定整体架构，明确发展目标、路线图和时间表。设立国家工业互联网标识解析管理机构，构建标识解析服务体系，支持各级标识解析节点和公共递归解析节点建设，利用标识实现全球供应链系统和企业生产系统间精准对接，以及跨企业、跨地区、跨行业的产品全生命周期管理，促进信息资源集成共享。” Handle系统被推荐为工业互联网标识解析技术平台。

想当初，打一个擦边球，似乎冒着一点决策的风险，但今天看到这一冒险，对于推动国家工业互联网发展战略顺利实施进行了前期探索，对于工业行业信息化建设发挥了一定效用，对社会各界进一步关注物联网信息标识解析体系建设引发了更加深入的思考，我倍感欣慰，充满荣耀。联想起自己从计算机世界传媒集团回到电子一所主持科研业务的5年，打破电子情报研究原有文献、档案、音像的“老三样”，尽量让文献资源活起来，排除阻力，推动创新，加大研究力量，毅然决然推动组建信息化研究中心、信息安全研究部、工业技术研究部等研究团队，与尹丽波、李丽、张晓彤、周剑、黄鹏、刘迎等研究员一道，推动电子一所业务转型，充满了成就感。人生难得几回搏，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是某个系统中的螺丝钉，能在一些节点派上用场，发挥作用，真正做成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情，这不就是我们的追求吗？

再续前缘

去年底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的曾宇主任找到我，说是他与周宏仁主任编撰了一本《全联网标识服务》的书，希望能在电子工业出版社出版，我一听书名便觉心头一震，了解到书中内容正是研究如何利用Handle等技术，构建安全可控的物联网信息标识解析技术平台等，我以此再续前缘，积极参与图书的编审，并有意识地参与信息标识解析技术的跟踪研究。

《全联网标识服务》一书，周宏仁、曾宇以及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的众多研究人员，以独特的研究角度和前瞻敏锐的思维方法，第一次梳理澄清并系统提出了“全联网”概念。他们认为，当前，物联网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也就是物联网2.0时代，或“全联网”时代。在英文中，物联网一般以“internet of things（iot）”表示，即internet和things的第一个字母均为小写，以表示这样的物联网很多，不具有唯一性；而全球物联网则以“the Internet of Things（IOT）”表示，除了Internet和Things的第一个字母均为大写之外，前面还加了一个定冠词“the”，用以表示这个物联网是世界上唯一的物联网，即全联网。在中文的表述方法中，一般没有大小写之分；可见，用“全联网”一词可以比较好地区分“物联网1.0”和“物联网2.0”。

书中明确定义：全联网将是一个一体化集成的，人、机、物无处不在、始终在线的，世界上最大的超巨互联网系统。 “人”是指计算机化的人、“机”是指各种形态的计算机，包括主机、微机、智能手机等，互相联接组成的互联网、“物”是指物-物相连组成的物联网，三者共同构成了全联网。如果说物联网1.0只是互联网应用向“物”的延伸，那么全联网则不只是一个“物-物”互联的网络或宽带生态系统，而将成为一个全球经济社会活动日常运行的基础设施和系统。全联网是构造人工智能驱动世界的切入点，是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赖以持续发展的基础，对数字经济和经济社会转型带来的效益将最为显著，影响也将最为直接和深远。

正如周宏仁主任在《全联网标识服务》新书序言中明確提到的：“人、机、物”等异构信息源共存的全联网时代，网络节点将暴增至百亿甚至千亿数量级，网络的规模将是互联网的数十倍，或者更大。如此量级的大规模扩容，意味着对网络标识服务体系必须进行一系列的重大改造和创新，使其能够满足全联网的功能需求。

全联网时代下，网络实体、内容和服务等对象的命名、寻址既是全联网发展的基本前提，也是全联网的关键功能和基础服务。标识体系的安全可控、高效、智能、稳定，关乎网络空间安全，提前布局全联网标识解析技术，对于保障我国网络空间安全和推动我国网络强国建设，以及推动中国数字经济的创新发展和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均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将拥有全世界最大数量的“人、机、物”，如能构造一个智能化、全覆盖、全兼容的全联网标识服务体系，无疑是中国引领全联网发展的重大机遇。

基于这样的背景，《全联网标识服务》一书的出版正当其时，其研究的深入、知识体系的完整以及深入浅出的内容，值得关注互联网发展态势、物联网发展研究，以及工业互联网、网络信息安全、网络关键技术、信息标识节解析技术等相关的政府主管、企业主管和科研人员，以及关注互联网产业未来发展的社会各界人士认真参阅。

作者系本刊总编辑。此文是根据作者在2020年12月27日召开的《全联网标识服务》新书发布会暨高层研讨会上的讲话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