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2021-02-07白清林王志宏
白清林 王志宏
我叫白清林,1927年10月19日出生在山东省沂南县高阜庄,14岁任村儿童团团长,16岁任青年队队长和游击队队长,17岁加入中国共产党,18岁参军入伍,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的多次战役战斗。在难以忘怀的抗美援朝战争中,一至五次战役,我都参加了。
那里的山,绵延起伏,一根草一棵树一个高地,都记录着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赤胆忠心
在第二次战役前,我被任命为一一九师三五五团五连连长。第二次战役参加的第一仗是围攻苏民洞,那里由美二师三十八团防守,彭德怀司令员部署我三十八军、四十二军切断其后路,三十九军、四十军正面进攻。那时美军有帐篷,有羊毛被子和胶皮气垫子,保障装备非常好。但正如毛主席所讲的:“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当我团晚上由苏民洞东南、西北实施钳形突然攻击时,敌人根本没有准备,我们狂甩手榴弹、四下开枪扫射,战斗到拂晓,敌人被打得狼狈不堪,逃到山里。敌人丢下的坦克、火炮,我们没有见过,不会摆弄,只好把它们留在原地。
但是美国鬼子飞机多,听说有轰炸机、歼击机等各种飞机700多架。他们每天派三四十架飞机,每隔1小时就出来转两圈。我们连高射机枪都没有,只能把重机枪架起来打,还真的打下来一架。但更多时候,我们只能采取躲避的方法。所以,苏民洞战斗结束后,当敌机开始轰炸我们活动的树林子时,我们就跑到山后隐蔽起来,营部藏到了一个山洞里。
没想到,山洞洞口正朝向昨晚遭受突袭后躲在山上的敌人。他们看到我们隐蔽起来,马上冲下来发动坦克、火炮对准山洞口开火,其中一发炮弹打进洞里,包括营教导员在内的多位指战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随后,敌人利用空中优势组织疯狂反扑,重新占领了苏民洞,但在我们师三个团的强力围攻下,他们再次溃败,扔下上百辆装着弹药、被装、食品的汽车向南逃窜,几十个担任前卫的美国鬼子被俘。清点战利品后,我分到一件美国鬼子的大衣,穿着挺暖和。
在第五次战役中,我连负责攻占剑峰山。由于深入敌后,我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没想到敌人大概知道我们要反击,见状不妙赶紧跑了,我军没来得及形成合围,让敌人溜出了包围圈。为了防止我们被敌人“包饺子”,上级通知我们按原路返回。当时,由于多日没能吃到青菜,我患上了夜盲症,夜间攻山和撤退时只好由通信员给我讲解地形,我指挥完成任务。
那里的水,冬天寒冷彻骨,洒下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汗水和鲜血,吟唱着家国情怀的史诗
我们是1950年10月19日黄昏,从安东(丹东)跨过鸭绿江悄悄入朝的。6天后的10月25日,西线的四十军一一八师在温井北边伏击了伪八师,歼灭其一个步兵营,东线的四十二军一二四师在黄草岭突袭了伪首都师,将敌人打得满山奔逃,尸体布满陡坡。战斗结束后,彭德怀司令员提议将此日定为抗美援朝战争纪念日。
再次让江水定格我志愿军官兵英勇顽强的雄姿,是在我志愿军主动发起的第三次战役。当时,我们团位于临津江一个拐弯的地方,准备在对面突出部突破,团长李观智领着干部提前勘察地形,确定好了行进路线、次序和任务。晚上过江时,敌人进行炮火封锁,炮弹落到冰面就炸出个窟窿,汩汩向外冒水。这些冰窟窿虽然不大,但掉下去就會有生命危险。我们连奉命用高粱秸、玉米秸覆盖冰窟窿,给行进的部队设置警示标识,踩在上面脚还不滑。作为连长,我挟着一捆高粱秸走在最前面,遇到冰窟窿就过去盖上,我们的部队始终在“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一营、三营登岸后,不长时间就占领了滩头阵地,紧接着二梯队马上加入战斗,一夜之间将敌人撵到了东豆川。遭受重创的敌人无路可逃,只好爬上山头,四处逃窜。
我们过临津江的地段,江面已经冰冻,我听说有的江段没有结冰,兄弟部队涉水渡江,到了对岸,吸饱水的棉衣棉裤马上冻硬,不少战士行动不便成为活靶子,牺牲时仍然保持着冲锋的姿态,真是“生是勇士,死为鬼雄”。
那里的人,用最原始的脚板、最落后的装备、最艰难的保障,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创造了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
第四次战役初期,志愿军向“联合国军”发起猛攻,主要战场在小村庄砥平里。当时,上级判断敌人只有4个营。但实际上敌人除了4个步兵营,还有1个炮兵营又1个炮兵连、1个高炮连和1个坦克中队。上级不了解这些情况,仅组织6个团进攻,各团又缺少联系,战斗打响后各自硬冲硬打。敌人配有10辆坦克,大灯一开晃得我们睁不开眼,他们的炮枪射程还远,造成我军1000多人伤亡。我军纪律规定,不准丢掉伤员,要向下运输,一个伤员得四个人轮流抬着送。最后,部队按命令在漫天大雪中撤出战场,留下遍地的英雄血。
我们五连配属三营是最后撤离的,途中在火车洞子遇到二营,重新归建。全营昼伏夜出走了几天,撤回到三八线、金城以南这道防线,五连作为二梯队在麝香山组织守备,重点防守大山之间的接合部。敌人怕遭伏击不敢通过,每天派飞机来轰炸,想看看有没有人防守。飞机天天像苍蝇一样在头顶上转,大家也都习惯了,躲在猫耳洞或防空洞里,该干啥干啥,没把他们当盘菜。但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时,敌机经常投掷凝固汽油弹。它是两头尖的大铁桶,里面装载着10加仑汽油,到地面“轰”的一响就燃烧起来,时间虽只有20秒,却足以使50平方米的区域成为一片火海,连黄泥都烧得像黄油似的。被火星沾上肉,有经验的战士马上捂住,千万不能揉,一揉就掉一块皮。当时重机枪排有位22岁的副指导员叫郭守昆,原是师宣传队一名分队长,他说:“我年纪轻轻的待在这里干啥,到连队去。”就到机枪连任副指导员。战斗打响后,机枪连分出一个排到五连,他跟着来了。为防突袭,他也挖了工事,位置还比较隐蔽,用木头加土一层一层做得很厚,藏在里面半个月平安无事。突然有一天,一颗汽油弹恰好落在他的“小碉堡”上,瞬间抽空了周围空气,他还没来得及动弹就牺牲了。当我们扒开灰土时,见他的遗体依旧端正坐着。
此时,国内的二梯队十九兵团、三兵团、九兵团等陆续入朝。为了让他们适应战场环境,第一批防御部队于1951年4月22日有组织地后撤。我们五连因为最先和敌人接触,要尽量保持对峙态势,不能让对方判断出我们的意图,天亮时才后撤。敌人发现了,就往我连驻地打炮,我的通信员被弹片打中了脑袋,牺牲了。
经过休整,部队兵员得到补充,武器换成了苏式装备。此时,后入朝的三个兵团和敌人在三八线进行了持续半年的拉锯战,慢慢双方阵地都稳住了。我当营参谋长时,部队重返战场接替十九兵团六十四军守备,双方没有大战,但火力支援小规模作战一直没停。美军正面突破不了,又无法再次实施仁川登陆,加上总统换届,最后顶不住了同意和平签字。但李承晚不答应,我们就集中兵力专打伪军,吃掉了他三四个师,一天纵深推进10公里。李承晚一看真不行,只得签字。尔后,我们在停战协定生效前又悄悄回国,无愧地向祖国和人民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