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城市民俗学动向探析
——以京仁地区为例
2021-02-05李泽华邵明华
李泽华 林 燕 邵明华
鉴于此,本文首先探讨韩国民俗学中关于城市与农村的基本认知理念的转变(从二元论到一元论),然后以京仁地区(8)京仁地区主要包含了首尔、京畿以及仁川等片区,是韩国城市民俗学界的主要研究地区。为例,从时间维度与空间范畴来窥探人们对过去和当下城市空间的认知状况。本文尝试使用三种研究方法,即以传统岁时风俗为对象的口述对比深描法、以职业为对象的重点归纳法、以城市传说为对象的互联网溯源法,试图为韩国城市民俗学的发展提供一定的参考借鉴。笔者认为,韩国当下的城市民俗学研究问题,或许就是我国未来民俗学发展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目前已有学者提出,我国城市民俗学未来应该关注农民或牧民的习俗如何伴随着人口流动融入城市生活,城市习俗又是如何向周围辐射,在传统与现代的承接中产生了哪些新民俗,其过程与语境如何理解等等(9)邢莉、刘兴禄:《城市民俗的中国渊源与城市民俗学的兴起》,《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而这些问题的衍生皆是随着城市化率的提高而出现的。2019年我国的城镇化率已经突破60%(10)《国家统计局:2019年中国城镇化率突破60%户籍城镇化率44.38%》,http://www.ce.cn/xwzx/gnsz/gdxw/202002/28/t20200228_34360903.shtml,发表时间:2020年2月28日;浏览时间:2020年5月18日。,虽然与韩国的城市化率还有较大距离,但在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问题,以及民俗学研究应该如何应对,则有共性可循。因此,梳理韩国城市民俗学的发展脉络与动向,对我国城市民俗学的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与借鉴意义,当无可疑。
一、城市民俗学之变:从城乡二元论到一元论
要研究和探析韩国城市民俗学的新动向,就不得不了解和系统认识韩国城乡的变迁过程。通过韩国民俗学界从城乡二元论到一元论认识的变化,从时间的维度与空间的范畴来解析城市之演变,是理解韩国城市民俗学方法的前提和基础。
(一)从二元论到一元论认识的转变
同时,随着交通与通讯的高速发展,在社会空间中建立共同体集团可以不再局限于某个地方。即便跨越空间,个体之间亦可相互影响。那么,如果城市与乡村的划分越来越不明显,应该如何来区别看待?显然,由于城市和乡村有很多共同因素,完全可以考虑乡村的城市化,以及城市的乡村化形象,即“城中有村,村中有城”的现象。按照社会地理学的观点,此时关于城市和村落的划分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二者间的差异与划分正在逐渐减弱或消失:
由此可知,与其说现代城市空间是人为划分的空间,倒不如说其内在本质是根据特定的条件与环境,稍有差异但却具有或然性的开放空间。换言之,随着信息通讯技术的发达,只把城市空间作为经济、商贸及信息中心的老旧理念开始逐渐弱化。同时,这也打破了场域限制,通过移动互联网等技术,即便在较为偏远的乡村地区也能实现与外界的互联互通。此外,由于网上购物和网络金融服务的大众化普及,也使得乡村地区在信息、商业和经济等层面不再是“落后偏远”地带,反而成为集舒适、环保、宜居与尖端技术于一体的新型居住中心。
既然城市与乡村逐渐融为一体,成为一种多重性与复合型空间,人们关于城市与乡村的认知从过去的二元说逐渐转变为一元说,也就顺理成章。为了更好地讨论城市与乡村,还可以从时间维度与空间范畴两个视角来探析人们对城市空间的认知状况。
(二)从时间维度看城市变迁
为了从民俗学角度正确且又客观地看待城市空间,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韩国的城市空间是如何被认识的。笔者将以时间为线索,从历时性角度把城市空间作为区域研究的一环,并采用中央与地方的视角来观察。
在现代韩国社会,规定城市的标准是什么呢?表面看来是按照韩国现有行政区域划分之标准,将全国各地符合其标准的地区称之为“市”,即以统计中显示的居住人口作为标准依据。然而,统计部门也会以实际人口流入或参与经济活动的人口作为标准参照,而这可以更为有效地衡量该地区的人口流动性与潜在经济活力。
(三)从空间范畴看城市演变
如今,城市是个自由流动性极强的空间,人们更倾向于把整个城市视为生活圈。城市功能的发挥,能够把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员聚拢在一起,形成具有城市特定的共识与地域本色,进而创造出带有混合性表征的文化空间。那么,传统朝鲜时期的府、牧、郡、县等要冲据点空间,与今天城市空间的共同点与不同点是什么?对于上述现象,城市民俗学应如何认知?首先,两种空间的共同点主要体现在经济层面,都是商业中心。既然是商业中心,同时也意味着交通的便利,易于交流,这就容易成为人口密集区。其次,现代城市空间有着更加鲜明的个性与特色,而这也是传统据点空间所不具备的。如包括象征城市的商业建筑、国际连锁店(麦当劳、乐天、星巴克等)、百货商店(现代百货)和大型折扣卖场等服务及消费设施,还有KTX(19)KTX是韩国列车,类似中国的动车。和地铁等先进的交通系统。再次,就功能而言,由于交通通讯、尖端技术以及大众文化的发展,现代城市空间更容易集聚陌生人员,实现多元文化共享。
京仁地区作为典型的城市群落,可供充分探析城市民俗学的价值及意义。京仁地区有经济与文化底蕴比较深厚的首尔,还有以开埠发展起来的仁川、釜山等。若把京仁地区的原住居民和后来移居至京仁地区的非原住居民都列为研究对象,对比两者后可以发现,外来移居的新市民更富有城市气息。相反,在作为普通地方据点的城市,主要以该地区周边区域移居过来的人口为主,而由全国其他地区移居过来的人员相对较少。毕竟,京仁地区作为首都圈,被认为是经济、文化与教育的中心,正如我国的京津冀地区一样。那么,其城市民俗研究价值体现在哪里呢?
首先,京仁地区的城市文化与体育活动有着很强的关联性。众所周知,韩国是一个极其重视体育赛事的国家,民众有着极强的运动观念。首尔京畿地区在1986年、1988年以及2014年,分别举办过首尔亚运会、首尔奥运会与仁川亚运会等体育活动,这也为城市民俗学的探析提供了一个角度。以前,国际体育赛事活动主要在一般的据点城市举办。而2018年平昌冬季奥运会时,韩国中央政府更希望让郡一级单位来举办,而作为地区据点的城市则不被考虑。此外,在职业足球联赛中,绝大多数球队会将主场设立在京仁地区的水原、仁川、城南等据点城市,部分职业棒球和职业篮球的球队也把主场设于此地。显然,通过体育活动来确立新的身份认同,如集体产品的颜色和队标以及多元化象征等,皆可成为城市民俗学中很好的研究课题。
其次,京仁地区拥有较为典型的与种族隔离相关的城市文化。种族隔离,一直被认为是贬义与歧视的象征,但史密斯(S.J. Smith)在英国从事居住地隔离模式的研究时发现,南亚和非洲裔加勒比海岸黑人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等城市的贫困地区,虽然隔离通常是造成绝望、贫穷与危险的原因,但与此同时人们发现,隔离也具有积极的一面。(20)S.J. Smith,“Residential Segregation: A Geography of English Racism”,in Peter Jackson(ed.), Race and Racism: Essays in Social Geography. London: Allen & Unwin, 1987.从隔离的积极层面来看,城市空间的少数族裔群体通过重新组合自己的区域,改变排他性性格,就往往将之转变为具有积极功能的场所空间。如加拿大温哥华的唐人街就与此类似,由于华人的集聚以及在圈定区域中的积极改变,使唐人街一度成为引人瞩目的魅力空间。同理,在韩国京仁地区,首尔市永登浦区大林洞中国朝鲜族特区、中区光熙洞中亚街和蒙古街、京畿道安山市元谷洞等多文化村特区,以及仁川市中区善隣洞和北城洞片区的中国城等,目前都已成为城市商业快速发展的象征,同时也是能够直接体验城市中多元文化的代表性文化旅游资源,并由此成为城市民俗学的研究对象。
综上,城市与乡村在地理空间上虽然有较大区别,但两者之间是密切相连的。随着工业化与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乡村对城市的服务越来越凸显,不仅供给经济作物,还为城市输入了大量劳动人口。城市中除了原住民外,更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乡村地区的人口。这一现象不仅发生于韩国,在中国、日本以及众多东南亚国家中也有明显的表现,而韩国社会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乡土韩国”的传统,也是可以预料的。当农村人口涌进城市后,势必会带来农村的传统文化,从而与城市原本的文化产生碰撞与交织。由此,韩国之前所谓的城乡文化二元,可以视为在一定时间内杂糅的表象。
二、城市演化中的民俗学方法探析
从城乡二元论到一元论认知的转变,可以看出韩国学界对于城市民俗学研究的突破。在2007年韩国民俗学会年度大会中,讨论了“当下韩国民俗学的问题是什么?——以论点和发展方案作为核心点”的主题,此后十多年来关于民俗学方法论的争辩一直是热门的学术话题。城市民俗学是最具争议的议题之一,部分学者认为城市与乡村不同,城市人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们试图以上层和城市圈活动来定性民俗,这种区别是先天所致。但也有部分学者认为城市民俗在被命名之前,农村和城市的生活方式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自然自发所形成的,这种客观存在不能被忽略。(24)李泽华:《韩国民俗学的研究倾向与问题探析——以丧葬民俗的变迁为例》,《民俗研究》2019年第4期。正是由于这种争论的存在,导致了韩国民俗学界在研究方法认知上的分歧。显然,以现代城市空间题材为主的城市民俗学的研究方法,应如何与传统民俗学的研究方法联结起来,是不容忽视的问题。是共用相同的方法,还是破旧立新建立新的方法,抑或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创新开拓等,学界一直处于求索阶段,难有定论。笔者认为,或可在探讨其研究方法之前,先来认清其主要研究范围,因为二者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并置关系。
第三,以城市传说为对象的互联网溯源研究法。城市传说反映了现代城市空间中人们的生活情形,能够轻易达成一种社会共识,形成一种社会氛围。亲朋好友所讲述的故事,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件,都可作为城市传说流传开来。哈定(Harding)认为由于现代城市传说是随着互联网的兴起而发展的,这大大弱化了“地区”要素,但他同时指出在城市空间中,类似城市双子塔、大型购物中心、地铁、百花商店等城市标志为素材的城市传说有很多。(39)Nick Harding, Urban Legends. Harpenden: Pocket Essentials,2005.京仁地区作为韩国人口最稠密、人员流动最迅速的地区之一,很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城市流传故事,如近些年来较为盛行的网络漫画,以及M公寓恐怖传说、住在1301号的女人、红笔、红色口罩等。因此,对于城市传说的研究不能只局限于口述、信仰等传统方法,需要将互联网等科技手段运用于城市传说研究中,充分发挥互联网即时性快、海量性大、全球性广、互动性强之特点,从而有助于对城市传说的搜集与溯源。
三、结 语
从历史维度看,韩国城市民俗学经历了一个逐渐被认可的演进过程,这一过程是随着城市的大发展与大繁荣而逐步发生和改变的。学界从最初城乡二元论的认知,到后来形成城乡一元论之观念,是在城市化过程中出现“城中有村,村中有城”的格局空间后而逐渐转变的,这一观念的变化无疑为韩国城市民俗学的茁壮成长提供了更为宽阔的视野。而韩国城市民俗学的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也一直是较为热门的议题,无论是林在海的“五分法”,还是朴继红的“四分法”,亦或朴焕英的“九分法”等,都是在城市民俗学被普遍认可后,对这一新的学科方向提出的新观点与新理念,显示出对民俗研究传统的突破。目前,中国城市化发展正处于如火如荼的进程中,城市发展势必会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的关注。本文所述及韩国城市民俗学虽然未必都适用于我国,但对于我国方兴未艾的城市民俗学之探索与发展应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