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寿彝先生的读书方法
2021-02-04张雨露
张雨露
白寿彝(1909—2000年),字肇伦,我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少数民族史学家、教育家、思想家。他一生著述颇丰,尤其有诸多读书心得,如《与友人谈读书》《要认真读点书》和《读点历史有好处》等,介绍了如何研读历史书的经验。关于白寿彝先生的治学方法,学界已有论及,但集中探讨他读书方法的成果却不多见,故笔者对此谈谈自己的肤浅认识。
读书要认真
我们常把“阅读”作为一个词整体观照,《现代汉语词典》释“阅读”为“看(书报等)并领会其内容”,该义符合人们的日常认识,但将其作为历史专业的读书学习方法时,应该有“新解”。在白寿彝先生看来,“阅”与“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阅书是“一般地浏览”,随便地翻阅,而读书之读,“似应理解为书法家读帖读碑之读,画家读画之读”。书法家读碑、画家读画乃是凝神静气、聚精会神,仔细分析每一笔、每一画才能参透精髓。我们读书,也应该咬文嚼字、静心钻研。
白先生强调,读书特别是读史书,一定要认真。他说:“读书能完全免于错误的理解,这恐怕是不可能的。”由于史学家对某一历史事件的理解不一,导致他们的历史叙述不同。此外,当我们读书时,不免带有自己的政治、文化立场,对文本的理解也会有偏差,故我们今天在阅读原始史料及其相关论述时,“认真”二字最为重要。只有认真读书,才能从史家的叙述的蛛丝马迹中寻找过去的真相。
认真读书能养成深厚的史学修养。唐代史学家刘知己以“才、学、识”为史家三长,清代史学家张学诚又提出“史德”一端。白先生却把“史识”和“史德”结合,提出“器识”一说,即“见识、气度和抱负”。他反对“那种东翻翻西翻翻,东抄抄西抄抄的作风,那种东拼西凑写讲稿的作风,那种片面夸大卡片作用的看法”,更看重史家开阔的心胸和通识的意识。要养成这样深厚的史学修养,非认真读书治学不能。
读书要有选择
从古至今,中西方的书籍如宇宙中的繁星不可胜数,在这些浩渺的著述面前,我们常感不知从何入手。白寿彝先生告诉我们,读书要有选择,要读经典著作。一本经典著作从来不会过时,因为“历代有成就的伟大作品,总是站在它那个时代的最前边。再后来,整个社会进步了,但在某一点上还超不过它。”
首先,要认真读我国的历史名著。20世纪50年代,先生给历史系的学生推荐了《史记》《四书》和《昭明文选》。他十分推崇《史记》,指出《史记》“无论在史学上、思想上、文学上,都是站在当时社会第一线的,就现在来说,还是光辉的”。《四书》是我国古代儒家思想的集中反映,不读《四书》,对中国古代文化的了解也就不深刻。而《昭明文选》集六朝以前的各种诗文,可以作为泛读材料,帮助我们理解古文,正如俗语说:“文选烂,秀才半。”他给史学史专业的同学推荐了30部著作,分别是:《书》《诗》《易》《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公羊传》《榖梁传》《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续汉书》的《志》《五代史志》(即《隋书志》)《通典》《通志》《资治通鉴》《文献通考》《史通》《文史通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明夷待访录》《日知录》《读通鉴论》《论语》《孟子》《读史方舆纪要》。这么多的书,自然不可能一下子读完,于是,白先生提倡有重点地读书,在重点书目之中,需选择重点的篇章。他认为,中国史书中“四史”和“六通”是重点,“六通”之中,则以《通典》和《文史通义》最为重要。
其次,认真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白寿彝先生把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视为解决问题的“武器”,如果我们不熟悉自己的理论武器,就很难谈到该怎么利用它。他的《史学概论》(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和《中国史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等著作,就是把握“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精髓,并把它同自己的研究对象结合起来”编纂而成的。白寿彝先生还把提高学生的理论水平放在第一位,他的弟子瞿林东先生曾这样回忆道:“60年代的研究生,他要求他们学习毛泽东关于批判继承历史遗产的理论;70年代的研究生,他要求他们读《资本论》第一卷;80年代的研究生,他要求他们读《反杜林论》《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等著作。”
此外,白寿彝先生的《要认真读点书》一文,还向读者们推荐了《自然辩证法》《唯物主义和经典批判主义》《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哲学笔记》和五四以来李大钊的《史学要论》,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以及其他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书。
最后,还应当认真读当前出版的新书。他举《吕氏春秋·察今》的例子,告诉人们“以近知远”“以今知古”,指出关心今人对史事的研究,从已经取得的基础上以达到提高的目的,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治学方法。他大力提倡通过读书会或写书评的方式进行评议,强调“不捧场,也不挑眼”,有利于推动读书风气、交流学术意见、开阔学术视野、指导青年学生进修,从而提高治史水平。
读书要有方法
精读在先,博览在后;精读为主,博览为辅。古人多主张由博返约,但白寿彝先生认为,此法仅适用于有一定学术根底的人。对于初学者来说,精读犹如开井,博览犹如开水沟,“水沟几丈长,但水只有几寸深,太阳出来一晒就干了。井虽小,但有几丈深”,所以应该精读在先,博览在后,“先开井,后开沟,要以井水浇沟水”。踏踏实实掌握一两部书,有了对某一学科的基本认识,再“博览群书,就有了破竹之势”。
对于精读的方法,他提出“读书五到法”:“眼到,要字字句句看得明确;耳到,要倾听教师的讲解并吸收各方面的意见;口到,要诵读,要提问;手到,要手头勤快,善于记心得、记疑问、记精辟的意见,勤于查阅工具书;心到,要好学深思,要在前四到中处处都有心到。”此外,他提倡熟读成诵读,即朗读的东西最好都能背诵。文章烂熟于胸,运用时才能得心应手、左右逢源。背诵要“口而诵,心而维”,嘴里诵读,心里也得思考,这才有助于记忆和思维活动。
博览为的是开阔视野,故博览不止局限于多看历史书,还应多看文学、哲学、自然科学等方面的书籍,甚至是看电影、看篮球赛、参加舞会等,所谓处处留心皆学问,这些都能开阔视野、增长见识。正如陶行知先生所提倡的“生活即教育”,如果我们对生活加以观察,对工作认真反思,把博览看做是一种休息,那么生活也就变成了一种研究。
阅读原典,直接理解;重在创新,贵在自得。白寿彝先生提倡知识的获得,不能只靠“耳食”,即光聽别人讲,而应通过自己阅读原著,直接理解。顾炎武在其《与人书十》中以“铸钱之法”喻书之纂辑,“尝谓今人纂辑之书,正如今人之铸钱。古人采铜于山,今人则买旧钱,名之曰废铜,以充铸而已。所铸之钱既已粗恶,而又将古人传世之宝,舂剉碎散,不存于后,岂不两失乎?”白寿彝先生则以“铸钱之法”喻读书撰文之法。他认为撰文应学古人铸钱,需得自己阅读原典,而不是拿别人的成品或半成品来裁剪、加工再利用。
阅读原典要善于独立思考,得出自己的见解。白先生认为“读有紬绎之意”,即读书不仅是认真琢磨,一字一句地钻研,而且还要概括和提炼,形成自己的见解。他十分推崇司马迁“史记石室金匮之书”的读书方法,这里的“紬”就是白寿彝先生推崇的“读”,即每说到读了什么书之后,紧接着发出一篇议论。正是沿着这种读书治学的方法,司马迁最终写成了《史记》这一皇皇巨著。
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日积月累,持之以恒。不论是读书。还是做学问,都要循序渐进,踏踏实实,长期坚持,“走一步是一步,走一步向前一步,一步一个脚印”。他总结人们读书的毛病为“二成二了”。所谓“二成”,即坐享其成,急于求成;“二了”即是差不多了、不想干了。这种浅尝辄止、半途而废的做法,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读书不难,认真读书也不难,最难的是要长期坚持下去。”如果能够在认真读书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工作深入思考,把学到的知识加以运用,不断取得进步,再在更高的层次上读书、思考、进步,坚持也变得不难了。
与白寿彝先生所处的年代相比,这个时代发生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知识更容易获得了,但是也更加碎片化。我们究竟该如何读书,怎样系统地建构自己的知识体系,白寿彝先生站在世纪之交,也许给我们指明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作者单位:成都市新都区第四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