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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生存困境:评毕飞宇《玉米》三部曲

2021-02-04王露佳

文学教育 2021年1期
关键词:毕飞宇权力玉米

王露佳

内容摘要:《玉米》三部曲是毕飞宇的代表作,讲述了王家庄以玉米、玉秀、玉秧三姐妹为代表的女性生存困境。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无可撼动的男权社会、无疾而终的飘渺爱情犹如无边无际的黑暗始终围绕着三姐妹,令她们跑不掉,躲不开。

关键词:毕飞宇 玉米 封建思想 权力 爱情

莫言曾说“我认为在写女性心理方面,在中国当代男作家里面,只有两个人让我佩服,一个是毕飞宇,另外一个也是你们南京的,就是苏童。”[1]莫言对毕飞宇的评价不无道理,毕飞宇深知女性困境、深谙女性心理,《玉米》系列便是有力的证明。毕飞宇的《玉米》、《玉秀》、《玉秧》都在书写不同女性的人生经历,从而揭示出乡村女性在男权社会的种种生存困境。

一.封建思想的牺牲品

“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由来已久,时至今日仍没有彻底消除,更何况毕飞宇笔下20世纪70年代的乡村。在王家庄,女人自从嫁入夫家之后,便失去了自己的姓名,取而代之的是“有广家的”、“富广家的”、“大仁家的”等冠以夫名的称谓。男人娶妻就如同买了一件东西,而这个东西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为其传宗接代。

施桂芳是村支书王连方的老婆,八个孩子的母亲,一个没有思想的“生育机器”。施桂芳之所以一直生育,是因为接连七个都是丫头,直到第八胎是个男孩,施桂芳才有了“大功告成之后的懈怠”,就连大女儿玉米也“实实在在地替母亲松了一口气”。在王连方们的观念里“好种子才是男孩,种子差了则是丫头。”[2]因此,无论如何都要生个男孩来证明自己,维护自己的尊严。女人像士兵,男人像将军,女人要无条件的服从将军的指令,直到女人也发自内心的认同男人的想法。施桂芳也好、玉米也罢,封建男权思想已经在她们内心悄悄扎根。

当玉秀被同村多名男性凌辱后,一直闭门不出害怕见人。姐姐玉米安慰着她照顾着她,玉米想要为玉秀为这个家出头,但她却要求玉秀把头发剪掉,“留着做什么?要不是你妖里妖气的,怎么会有那样的事?”[3]在这场风波中,导火线也就是招全村人记恨的倒了台的王连方没有事,同村的几名侮辱玉秀和玉叶的施暴者没有事,只有受害人玉秀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还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恶毒的话语。同村的人私下议论玉秀嘲讽玉秀,二姐玉穗的话更是刺穿了玉秀的心,“多少男人上过了!——尿壶!茅缸!”[4]这让本来就尊严扫地的玉秀雪上加霜,她只能选择离开王家庄。之后的玉秀,在面临爱情时总会胆怯,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已然是“不干净”的,没有资格与别人在一起。在传统封建思想的影响下,女性要“三从四德”,不能过分招摇,而玉秀的美丽便是她的“原罪”。

二.男性权力的附属物

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想要获得物质和优越感需要依附于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是父亲、丈夫、儿子,也可以是师长、领导等。玉米到了适婚年龄,却很少有人来提亲,因为父亲是村支书,大家都认为只有有钱有权的人家才能与玉米相配。玉秀更是仗着父亲的权势,每次村里放电影,她都能抢到最佳位置。而当父亲因为作风问题被双开后,玉米和玉秀的仰仗没有了,玉米被飞行员退婚,玉秀被人侮辱。心高气傲的玉米知道唯有自己嫁给权势,他们一家才能重新站起来,于是玉米牺牲自己的爱情,嫁给了一个年龄与父亲相近的革委会副主任做填房。[5]玉米像“攀援的凌霄花”依附着从前的父亲和如今的丈夫,在家里玉米是没有话语权的,她不仅要讨好丈夫还要看继女的脸色行事,就连来投奔玉米的妹妹也看出来了:

“不过玉秀很快就发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并不是玉米,而是郭家兴,甚至可能是郭家兴的女儿郭巧巧。别看玉米在王家庄的时候人五人六的,到了这个家里,玉米其实什么都不是。屁都不是。”[6]

玉米是这样,玉秀亦是如此。在王家庄已没有玉秀的容身之所,所到之处都会迎来别人异样的眼光,无处可去的玉秀只能来投奔姐姐玉米。到了玉米的家,聪慧的玉秀很快就发现了姐姐在家里地位是最低的,姐夫郭家兴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其次是郭巧巧。看清局势的玉秀把全部精力投入在郭氏父女身上,拍郭家兴的马屁,在郭巧巧面前作践自己,为的是可以长期呆在这里。其实无论是玉米还是玉秀,她们都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男人是她们的依靠,只有依附于男性她们才能生存才能获得物质上的保障。可心高气傲的玉米、争强好胜的玉秀难道就不想做有着“红硕的花朵”的木棉吗?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玉米们无法保障自己的生活,只能依附于男人,别无他法。

老幺玉秧是七姐妹中最平庸却又是最“出息”的一个,并不出挑的她靠着死记硬背考上了城里的师范大学。老实不起眼的玉秧正好成为魏老师安排在同学中间的眼线的最佳人选,平时默默无闻的玉秧突然被予以重任,这使她感到自己责任重大。如果说刚开始被赋予权力的玉秧是出于责任感和使命感而兢兢业业,那么后来的玉秧则是沉浸在权力和窥视所带来的快感里。她自从隐约间觉察到班主任和庞凤华的关系不一般,便整天监视庞凤华,在日记中记录庞凤华的一举一动。玉秧与两个姐姐不同却又相同,她虽成为了人人羡慕的知识青年,然而环境的变化、学历的提升、身份的转变却没能使她摆脱女性的困境。来自乡下的她始终有些自卑懦弱,当魏老师向她抛出权力的“橄榄枝”时,她彻底沦陷了,陷入权力所带来的无尽快感中,她不再是没有任何特长的乡下平庸姑娘,她成了可以监控同学一举一动的掌权者,这也使她在城市中找到了一丝安全感和归属感。

三.爱情世界的放逐者

毕飞宇创作玉米三部曲的初衷是想写成一部爱情小说,但事与愿违,《玉米》、《玉秀》、《玉秧》这三篇都与爱情无关。[7]玉米曾推开爱情宫殿的大门走了进去,可她只享有短暂的停留便被永久驱逐出境;玉秀站在爱情宫殿的门外迟迟不敢向前,轻触大门的瞬间便迅速缩手;玉秧则是在门外远远瞥见了雄伟的宫殿。

玉米到了适婚年龄经人介绍认识了彭国梁,彭国梁飞行员的身份使玉米欣喜若狂,还未见面就恨不得立馬定下这门亲事。玉米在和彭国梁互通信件的过程中逐渐芳心暗许,他们的恋爱因为书信交流“笼罩了雅致和文化的色彩”,在外人看来,真真是一对璧人。不久,彭国梁便回来了,在彭支书的带领下来到了玉米家。本就互相青睐的两人在见面之后更是难舍难分。但幸福总是短暂的,由于玉米家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彭国梁对玉米产生了误会,两人的关系也无疾而终了。痛彻心扉的玉米从此熄灭了爱情的火苗,很快就把自己嫁给了一个与父亲年龄相仿的男人。本以为玉米已经够不幸了,却没料到美丽骄傲的玉秀更加不幸。玉秀是众姐妹中最讨父亲欢心的女儿,也是最漂亮最引人瞩目的女孩,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美丽的女孩遭到了命运的捉弄,被同村几个男性性侵后,玉秀的骄傲碎了一地,这成为她一生无法抹去的阴影、一座翻越不过的山峰、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玉秀开始自轻自贱,她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下贱货”,不配拥有幸福。当小唐阿姨把儿子介绍给玉秀时,她担心自己原来的经历被发现而无法接受。后来遇到了姐夫的儿子郭左,在与郭左的相处中,玉秀渐渐心生爱慕,她与郭左独处的时光应该是玉秀最幸福的一段人生。当姐姐玉米发现了玉秀和郭左之间暧昧的关系后,玉米为了阻止他们继续发展下去,向郭左透露了玉秀曾经遇到的不堪经历。震惊绝望的郭左侵犯了玉秀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玉秀刚刚萌芽的爱情之苗从此被扼杀了。

比起两个姐姐,玉秧的爱情是隐晦的暗语。玉秧在图书馆碰到了“师范学校里最著名的诗人”楚天,他“骨子里极度地自卑,关键是神经质,拘谨得很。但是,这些东西在楚天的身上反而是闪闪发光的,弥漫着冷漠的光,傲岸的光,卓尔不群的光,目中无人的光,自然也就是高人一筹的光。” [8]楚天成绩傲人、独来独往、目中无人,几乎没有同学能和他说上话,但他居然主动和玉秧搭话,这在玉秧心中掀起涟漪,从此便把楚天放在心上。玉秧的恋爱和失恋都是一个人的事,她幻想了一个完美的楚天,当这层滤镜被打碎之后,便对楚天心生厌恶,这段还未开始的恋爱就此画上句号。玉米、玉秀、玉秧三姐妹在爱情的道路上殊途同归,都以无疾而终收尾。爱情对于她们而言是奢侈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四.结语

从《青衣》到《玉米》系列毕飞宇一直专注于描述女性的生存困境,并且在《玉米》系列之中,毕飞宇把这种生存困境的表现推向了极致。无论是像鹰一样有着宽阔翅膀(统领能力)的玉米,像画眉一样花枝招展的玉秀,还是如麻雀一般平平无奇的玉秧,她们都怀着梦想飞出王家庄想去到更远的地方。但是梦想的翅膀在拼命地扎挣过后最终都归于寂静,落入到黑暗之中。玉米、玉秀、玉秧三姐妹,三个人三种性格,这也就意味着用三种不同方式试图去挣脱命运的枷锁,时代在进步,社会也在进步,可即便这样她们无论怎样用力却依然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她们的背后被一条条看不出见的线束缚着,线的另一端是政治、权利、伦理、人性等。毕飞宇在文中说:“长幼不只是生命的次序,有时候还是生命的深度和宽度。”[9]可是无论怎样的深度和宽度都无法弥补自古以来“中国经验”给女性生存造成的巨大缝隙。毕飞宇也只能看着这三姐妹走向那悲剧的深渊当中。时代和社会一直在向前走,却独独没有看到人性的进步,他在悲叹的同时也在像鲁迅一样批判着、沉思着。在古老乡土和现代进程之间、在历史和生活之间,女性究竟该何去何从?他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就是在文学当中他也想不出办法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出来,然后守望着她们。

参考文献

[1]莫言.我眼中的毕飞宇[J].小说评论,2020(02):4-5.

[2][3][4][6][8][9]畢飞宇.玉米[M].北京: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5]董瑞鹏.迷失在权力漩涡中的女人——论长篇小说《玉米》中“玉米”形象的塑造[J].安康学院学报,2018,30(02):50-53.

[7]毕飞宇.《玉米》之外的点滴[J].文艺争鸣,2008(08):44-45.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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