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接力,做母亲河的守护者
2021-02-04郑冰清郑晶心
郑冰清 郑晶心
爷爷“追鱼”,繁育“长江三鲜”
作为江阴人,我越长大越懂得家乡的好。
江阴地处江尾海头、长江咽喉,历代为江防要塞,是长江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和江海联运的天然良港城市,因地处“大江之阴”而得名。我家住在江阴市申港街道创新村,距离长江只有十来分钟车程。生活在长江之滨的一大乐事,就是一年四季能吃到江鲜。小时候我没有特别的感觉,但当我出去上大学、出国留学之后,有了对比,才意识到家乡的物产丰足和天然优势。
我爷爷是土生土长的申港街道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刀鱼鲜、鲥鱼肥、河豚美,长江江阴段曾盛产“长江三鲜”。在我爷爷的记忆中,他从小在江边长大,每天看着渔民提着满满一篮刚出水的江鲜上岸叫卖,刀鱼只要三毛多钱一斤,我奶奶经常让他拎一筐青菜去船上换一篮刀鱼。后来,长江里鲥鱼没了,野生河豚几乎绝迹,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1988年的夏天,江边传来一个消息:“有人捕到一条鲥鱼。”爷爷得知后,想到已经多年未吃,二话不说花大价钱买了回来。那时候,爷爷开有一家钢材流通公司,挣了不少钱。买回鱼烧好后,他和兄弟几个一边喝酒,一边感慨:“这鱼太鲜美了,不知下次吃鲥鱼要过几年?”
谁知,这真的是他吃的最后一顿长江鲥鱼。他怎么都没有料到,长江鲥鱼居然会有被人类吃得绝迹的一天。1993年3月,江阴长山镇渔民水根在江中捕到一条三四斤重的鲥鱼,那时一斤鲥鱼卖到上万元。一听到这个消息,爷爷立即驱车赶到水根家。还好,鲥鱼尚未被人买去,他才与长江鲥鱼见上了最后一面。至此,长江江阴段鲥鱼绝迹。这深深刺痛了爷爷的心。
1999年,爷爷毅然放弃之前一帆风顺的事业,创办江阴市申港三鲜养殖有限公司,自觉走上拯救长江珍稀动物的漫漫征途。那一年,我4岁。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很少陪伴我了,时常外出到处“追鱼”。先是“追”河豚,花了一年时间,河豚繁育成功之后,他又和刀鱼“杠”上了,花了5年时间繁育成功。从河豚到鲥鱼再到刀鱼,每次出去就是几个月不回家。有一次,因为没带足干粮,他极度饥饿,犯了低血糖,差点把命搭上了。
2002年6 月19 日,正是江南的黄梅天。这一天,爷爷驾着一艘轻盈的小船,载着自2000年以来他自主繁育的长江河豚40 万尾以及半斤重左右的河豚成鱼300 尾,投放进了长江。
这是爷爷第一次无偿放流,他不仅带了渔业专家和渔政人员,还带上了我。有人问他:“这么大的阵仗,带个孩子来不怕麻烦吗?”“不麻烦,将来这些大事都要交到孩子们手上的,现在他们不能缺席。”自此之后,爷爷每年无偿放流,我都到场,没有一次缺席,这一跟就是19年。
“我们紧紧依偎着长江,世世代代受到长江的恩泽……通过我们的不懈努力,如今长江放流的涓涓细水,终将汇流成资源之河。”每一年,被誉为“长江放流第一人”的爷爷都会在活动仪式上,向社会各界发出倡议。在他的感召下,江阴市把每年的6 月12 日定为“长江放流日”,越来越多的个人和企业受到他的鼓舞,加入到了长江增殖放流的行动中。
沿江奔波20年,爷爷填补了养殖“长江三鲜”的空白,连专家都叫他“农民水产院士”。
祖孙接力,保护母亲河
从小耳濡目染看爷爷养鱼、护鱼,我也喜欢上了鱼。上学后,我就盼望节假日和寒暑假,因为爷爷会带着我逛鱼塘、看微生物,研究啥叫单细胞。中学时,我的生物学得最棒;高考,我选择了扬州大学动物科学专业。大二时,我去美国欧文大学学习生物工程技术,原是想去多学点东西,开开眼界,但是爷爷担心我不回来了。在国外学习了8个月之后,为了免除爷爷的担心,我回到扬大,读完本科,报考了南京农业大学淡水渔业专业的研究生。现在,我一边读研,一边跟着爷爷实践,学习他独创的鱼类养殖技术。
在爷爷的耐心教导下,我已经学会了河豚的人工繁育、紫黑翼蚌的血清培养、淡水大黄鱼的人工繁育等技术。做研究时,我早上8点就要起来翻淤泥,调藻类浓度,给幼蚌喂食,然后用显微镜看一下它们每天的生长状况;下午抽鱼血,把鱼血变成血清,然后制作幼蚌的培养液。给鱼抽血时,一条鱼只能抽8毫升的血,一次要抽两三百条,经常搞得满身鱼腥味和血腥味。长年累月用针给鱼抽血,我的手指结起了一层薄茧。泡在实验室的日子里,在外人看来非常枯燥,但我却感到很快乐。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不能外出,我就在家直播。为了普及长江珍稀鱼类的知识,爷爷建设了一个长江珍稀鱼类科普馆,我所能做的就是利用互联网平台做科普。我把爷爷请进了直播室,围绕长江大保护,请他讲述“长江三鲜”的历史故事、习性特点,以及如何在长江中放流鱼苗等内容。
他走进直播室的时候,听众们十分高兴,他们说:“我们已经见过‘小河豚了,现在来听‘老河豚讲故事。”他们把我称为“小河豚”,把我爷爷称为“老河豚”,特别有趣。
“养殖的河豚有毒吗?”“养殖的没有毒,有毒是因为吃了有毒的东西,毒素会储存在体内。”“想看看淡水黄鱼怎么养殖的。”“没问题,回头剪个小视频发上来。”听众们提问踊跃,我爷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还给听众们讲述他“追鱼”的故事,有很多事情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每次直播,我都会和爷爷策划好主题、写好提纲。4月正是河豚最肥美的季节,2020年4月17日,直播的主题便锁定在了“河豚”上。爷爷说:“有人说长江里有鲥鱼、刀鱼、河豚,其实这三类鱼都是洄游的,它们生长在海里,到了繁殖季节才回到长江产卵,繁衍后代。”
在这次直播中,我把用于这一年长江放流的河豚鱼苗展示给大家看。在闷热的孵化池旁,我戴上橡胶手套,娴熟地捧起一条河豚朝向镜头。我还向大家透露,2020年我們计划在往年的基础上,增加50万至100万尾鱼苗用于长江放流活动,为长江大保护作贡献。
从河豚渔村的全貌,到长江大保护的介绍,再到每一种鱼类的繁殖,我们力图带给网友满满的干货。这次直播带货的效果也让一直主打实体销售的爷爷非常意外:“直播前,生意基本上是零;直播后,各地网友才知道,原来‘长江三鲜也可以烧熟后快递送上门。”
直播打开销路后,我还无偿给家乡因疫情导致农产品滞销的农妇们“带货”。我跟她们达成了质量协议,精心挑选了一些周边农户的产品,像芝麻饼、蛋饺、芋头、土鸡蛋等等。我想在保护长江野生鱼的同时,带动身边的农民们通过养殖致富。 2020年6月,长江放流如期举行。6月5日,位于无锡的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在长江海门段开展资源检测时,发现了五六尾河豚幼鱼。水产科学研究院的工作人员把照片传给我爷爷辨认,他一下子就炸了:“幼鱼的尾巴黄黄的,一看就是野生的河豚鱼苗!”
自2020年1月1日起,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实行为期十年的常年禁捕。看到河豚幼鱼的照片,我爷爷特别激动:“长江十年禁渔第一年,野生河豚就回来了!”
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河豚回来了!我会把爷爷矢志保护长江渔业资源的使命一直传承下去。